“我可怜的孩儿啊,你怎么命这么苦啊!”
陌微凉刚刚一进门,就被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兜头抱住,她正懵着,就听这妇人已经心肝儿肉的哭喊了起来。
“我金尊玉贵的小主子呀,老天爷何其不公,怎么能够这般对你?让那些什么灾什么难都冲着我来,不要欺负了我的小主子去!”
有雨吓了一跳,连忙上来拉她:“秀嬷嬷你吓着县主了!”
“是呀秀嬷嬷,县主还病着,你且先让县主进去休息一下!”
秀嬷嬷连忙放开她,又急着将她搀扶到床榻上坐下:“对对对,是奴婢的不是!小主子快坐下!”
陌微凉这才看清,眼前这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正是她的乳母,刚刚从庄子上被接回来,却赶上了福宁郡主这档子事。
她心底叹息,反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温暖宽厚,还带着轻微的老茧:“秀嬷嬷,多年未见了,你可还好?”
“劳小主子惦记,奴婢一切都好。”她的眼圈又红了,“可是您……”
陌微凉打断了她:“如今府里有许多事,还得仰仗着嬷嬷。嬷嬷暂且将叙旧的话语收起来,先过了眼前这一关才是。”
“是,是,都听小主子的。”秀嬷嬷连连点头,“奴婢听有霞说过了,您身子还不大好,暂且先歇着,奴婢去找夫人……夫人房里的管事嬷嬷,先将这场白事办起来。”
陌微凉拍拍她的手:“你刚回来,还不知道府里的情况。先跟着我。”
她又吩咐道:“有雨,你与陌十九一起,将外院管事与内院管事嬷嬷都叫到中庭来,我有话要说。”
“是!”有雨领命而去。
“有雪,卫十一回来了没有?”
“卫管事的还没有回来。不过国公爷那边都由卫十五打理,他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县主的吩咐了。”
陌微凉借着秀嬷嬷扶她的力道站了起来:“那就一道去中庭。”
中庭站满了镇国公府的管事,秀嬷嬷亲自端了一把太师椅放在台阶上,让陌微凉坐下。
她还想在陌微凉的面前立一面屏风,被她给阻止了。
陌微凉想要看清府里管事们的嘴脸。
只是如今他们都还比较识相,并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来。
陌微凉端坐在太师椅上,秀嬷嬷立在她右侧,卫十五站在她左侧,有雨有霞有雪都伺候在她身后。
院子里围了一圈黑衣暗卫。
陌微凉先问卫十五:“留香园里还剩下几个?”
卫十五后背发寒,今天福宁郡主出门,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派人邀请那些上门闹事的女子一起随行,大部分都跟着去了,只有一对主仆因为身子不适,没有跟去,倒是留了一条命。
“两个。”
“看好她们,不要闹出事来。”陌微凉压低了声音,“如果有任何不对,直接杀了。”
“属下遵命!”
陌微凉这才将目光转向中庭,外院管事原本以刘大总管为首,但是刘大总管近几个月都在江州一带帮福宁郡主做生意,如今还没有赶回来,外院如今是一个姓王的管事为首。
内院管事则以芳嬷嬷、芬嬷嬷为首,都是陌微凉的熟人。
“明日设灵堂,外院由王管事负责,内院由芳嬷嬷主理,芬嬷嬷总管厨房和茶水。有事不决,外院的先报给卫十五,卫十五再来跟我回禀。内院芳嬷嬷就直接来见我。”
“向忠义侯府报丧。理出人情往来的单子,一一投贴报丧!”
“全府上下,改衣异服,布料不够的到芳嬷嬷处报备,开库房补足。”
“卫十五,派人去给国公爷报丧,请国公爷快马加鞭速速赶回来!”
“秀嬷嬷,给庄子上发丧,让庄头们出殡前一天来给郡主磕头!”
“王管事,召集国公府里各个掌柜的,出殡前两天来磕头。”
“府里没有长辈,给英国公和宁远侯发帖,请他们前来帮忙支应……”
陌微凉端坐在太师椅上,瘦弱的身子显得更加娇小,本该是一朵瑟瑟发抖的小花儿一般的女孩儿,却有条不紊的发号指令。
一条条清晰果决的命令发下去,镇国公府从一片恐慌和死寂之中缓缓恢复过来,遵照着她的指令运作起来。
秀嬷嬷看着她的后背,心里既欣慰又难过,镇国公府这么大的摊子,如今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虽然还有一个陌惊弦,但是据她所知,这俩兄妹关系实在不好。
她还要打起精神来,好好护着这个小主子才是。
陌微凉坐在中庭前的台阶上,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她知道,这是上天在跟她收取相应的代价了。
只是如今她不能够倒下,镇国公府的这场白事必须办完,她必须全程都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可是她有心无力。
耳边秀嬷嬷似乎在跟她说些什么,声音不大,她却听见了一片震耳欲聋的嗡嗡乱响。她抬眼看向院子里,视线之内的一切都扭曲了起来,强烈的晕眩感挤压着她的心神,她想要狠狠的掐一把自己,但是身体却不听她使唤。
她看到秀嬷嬷惊慌失措的脸,有雨有雪也挤了过来,还有远处的一名黑衣暗卫也朝她飞奔而来。
院子开始倾倒,天空跌进她的眼帘,失去意识之前,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了她的眉心,好凉。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被寂竞彦贬为军妓,关押在刑部大牢之内,只等待着天亮就要发配流放。
她蜷缩在牢室的角落里,看着墙上小小的窗户漏进来的月光,在认真考虑,要不要自尽以保清白。
有一个男人来看她。
狱卒都远远退开了,她当时还以为这人是来杀人灭口的。
那人面容看着不过四十来岁,却有一头雪白的头发,一把长须也是白的,看着十分不协调。
她看着他,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样貌,她觉得这个人不太像是来杀她的。
他的眼神太过复杂,她能从他眼睛里看到各种情绪,唯独没有看见杀意。
他来到她的面前,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一撩衣摆,朝她跪了下来,沙哑低沉的呜咽从他嘴里传来:“对不起……”
也许是众多曾经加害过她的人吧。
她冷眼看着他,她被寂竞彦灌了哑药,坏了嗓子,说不了话。
他没有再说什么,态度极为恭敬的朝她磕了三个响头,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头也不回的走了。
然后画面一转,她正在行刺新帝。
转身腾挪之间,她视线扫到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很像他。
她又看了一眼,这个老头皮肤松弛,脸上长满了老人斑,仿佛行将就木。
不是同一个人吧。
她一分神,侍卫的长剑便从她背后透体而过!
此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县主!您醒了!”
陌微凉侧头一看,是有雨,想起了自己一晕倒就是十几天,她不由得心底发凉,连忙问道:“我昏睡了多久了?”
有雨简直要哭出来了:“没有多久,就几个时辰,现在天刚刚黑下来。县主您可要吃些东西?”
才几个时辰?!
陌微凉有些受宠若惊,老天爷这是特别优待她吗?
不管怎么样,这总是一件好事。
“府里怎么样了?”
“县主放心,一切如常。”有雨将她扶起来,“方才英国公府送来了祭仪,还带了英国公夫人的口信,秀嬷嬷怕怠慢了人家,亲自迎出去了。”
“有雪去厨房给您盯着熬药去了,有霞方才轮换着吃饭去了。乔太医刚刚给您开了方子,奴婢这去把他请回来再给您把把脉?”
“别劳烦乔太医了。”陌微凉转头看着分外明亮的窗户,想起来昏倒之前那一片落在她眉心的雪花,“外边怎么那么亮,下雪了吗?”
有雨点头:“是,正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那雪花大如鹅毛,怕是要下好一阵儿才会停。”
她又问道:“县主是不是饿了?要不要传膳?”
陌微凉将手伸给她:“扶我到门口。”
“县主,您如今可吹不得风……”
陌微凉不理她,翻身要下床,她觉得外面有什么东西,是她一定要去看一看的。如果她不去,也许就错过了。
有雨只好帮她穿上鞋子,又取了一件厚厚的披风给她披着。
陌微凉掀了门帘出来,一股清新的冷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成片的雪花,碰到她的皮肤,很快就化了,只留下一缕冰凉。
“县主怎么……”
守在门口的二等丫鬟行礼,想要劝说一二,却被她挥手打断。
“安静。”
陌微凉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她的目光从院子里扫过,看见已经被清扫成堆的雪,然后抬起了头。
雪花从夜空中纷纷坠落,地上的积雪映着烛火,明亮极了,但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更加明亮。
“为什么这里会有颗星星?”
有雨听见她喃喃自语,也抬头往上看,但是她并没有看见什么星星:“哪里有什么星星啊?”
陌微凉惊讶的伸手指向天空:“就在那里,你看不到吗?”
有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心里想着也许是主子伤心过度,以至于出现了幻觉,或者就是身子还没有好,眼冒金星便以为是真的看见了星星。
就哄道:“看到了,原来在那里呀。”
陌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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