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慕好几次不耐烦地皱眉,到最后希霜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那股低压,说得越发小心翼翼,到最后他只是麻木地念着纸上的字,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就连平时的话痨希音好几次张嘴想插话,都被永慕用眼睛给瞪了回去。
神族好恐怖,都不准他说话,怎么办?
希音和希霜心里苦,如今无形山没有掌教,却多了两个上神,以正和以宁皆以不辨是非为由,引咎辞去峰主之位,他们左思右想,虽说仙界妖界主事者都在,但如何处置以清的事情最好还是由卿聿和永慕来决定。
可是上座的两位上神的心思显然都不在这件事上。
“还议什么议,他既然这么喜欢吃龙肉,就让他把自己一点一点吃干净不就成了?”永慕终于坐不住,起身打断希霜只念了一半的罪状,他平时最烦这些,偏偏这个希霜做事特别按规矩,以清的罪被他按照门规悉数列了下来,永慕用所剩不多的耐心听了一炷香的时间都还不见他念完,实在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永慕一怒,面前众人都跪下去。幻想着最后以清只剩一张嘴还得不停地吃自己的肉的场景。
耀灵君好可怕。
所以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旁边看起来正常一些的卿聿身上。重星的死大家都知道了,听说颢央君也没多折磨他,一剑就给杀了。
“不,不知颢央君有,有什么提议?”
卿聿一直都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过,好一阵才开口:“这法子不好。”
几个上仙点头,就是嘛,要杀以清也用不着这么折磨他。他们是仙族,这方法未免有损仙界一直以来打造的仁慈形象。
卿聿看着永慕投来不满的目光,勾起嘴角。在场仙族妖族的女子立刻就晃了神,不少就此芳心暗许。
“论处罚我们不擅长,不如把他带到冥界去,把那炼狱里所有的法子全都过一遍,务必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然,永慕刚才说的法子也可以加上,只要别让他死了。”
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
是谁说他正常点的?
最后,给完意见的两位上神一秒没耽搁地离开了合沓殿。
“师兄,你可别看我啊,我早说过别打扰他们来着。”希音感觉自己的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暴击。
“可是按照规矩,理应请两位上神决断。”放眼望去,除了他们还有谁有资格定夺以清的惩处呢?
“他们倒是决断了,那你要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吗?”
“……”
卿聿和永慕匆匆赶回去时,正好看见芙蕖带着菡萏走出来。
卿聿听说鹿幽悠醒了,着急的想要往里走,永慕却停下来站在门口,这几日卿聿守在屋里,他就守在屋外,同样是一步不曾离开。
“鹿幽悠说有些话想要和耀灵君说,耀灵君也请一起进去吧。”
“她……”
芙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让开路。
卿聿和永慕也不再耽搁,走了进去。
鹿幽悠正躺在床上,吃过芙蕖给她的药,看起来比之前有精神了一些,见他们来了,冲他们招招手,倒是卿聿先一步走过来,动作轻柔地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小,永慕,你过来呀。”鹿幽悠缓缓地说道,虽然芙蕖的药能让她暂时恢复一些力气,但也是很有限的,不过只要足够她把想做的事情做完就足够了。
永慕略一犹豫,还是走了过去,站在鹿幽悠的床边,看上去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过了一阵才低声说道:“叫我小土就好了。”
鹿幽悠听到之后想要冲他笑笑,结果连自己的脸都不太听使唤,估计自己此时的表情有些扭曲。
“小土,你不用觉得愧疚,毕竟当时那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相信以清,”当初他答应卿聿放过了她,那就证明永慕或多或少还是对她念了旧情,可是这么一说,再看永慕的脸色,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虽然当时你不肯听我解释,相信以清的话认为是我杀了姜箬,还对我动手,差点就杀了我,可你最后不是也没有杀我吗?”
鹿幽悠的话句句扎心,永慕可不觉得这算什么安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自己真的没脸再面对她了,怎么办?
“好啦,别内疚,别内疚!”鹿幽悠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裳。
“谁内疚了。”永慕听着鹿幽悠虚弱的声音,偏过头去,偏偏嘴硬,却牵住鹿幽悠的手。
口是心非。
“真不内疚?”鹿幽悠眨眨眼睛,“其实当时你不相信我时,我挺难过来着,毕竟我一直……”
“我错了!”永慕立刻乖乖道歉,看向鹿幽悠苍白的脸,又缓缓说道,“幽悠,我错了。”
“那就罚你这一百年都不能再用高阶术法。”
永慕又红了眼圈,说是罚,其实明明是为了让他的神魂能够更好的恢复。他这些日连续两次使用了过多的力量,眼看着将要恢复的神魂又变得不稳,永慕心性冲动,她这么说是怕她离开后,他再做出什么不顾后果的事情来,伤了自己。
“好。”
鹿幽悠满意地点点头,他今日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罚也罚了,不要内疚了好不好?”
鹿幽悠怎么会不知道永慕一直守在外面不进来是为什么,她的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这些话要是不亲口告诉他,指不定永慕就一直惦记着这一点,以后也不会快活。
“……好。”
见他也答应了,鹿幽悠这才转向卿聿:“卿聿。”
卿聿深吸了一口气,答道:“嗯。”
“你也帮我告诉碎墨不用觉得对不起我,这些都是我自己要做的,又不是你们逼着我救的,你们那是被迫接受,对吧?”这话是说给永慕听的,同时也是说给卿聿听的,她希望他也能明白。
卿聿点头。如今他和永慕都不会拒绝她任何的要求。
鹿幽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向窗外:“卿聿,今天十五,你带我去外面看月亮好不好?”
“好。”
卿聿抱着鹿幽悠坐在合沓峰的山崖边,灵力耗尽之后鹿幽悠就一直怕冷,所以卿聿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隔绝了外面冰冷的山风。
大概是芙蕖的药起了作用,鹿幽悠此时也并不觉得寒冷,只是认认真真地静静看着空中的圆月。
卿聿却一直看着她。
“说好看月亮的,你老看我做什么?”鹿幽悠笑起来,感觉到此时说话已经有些吃力了,笑容僵了僵,却还是努力地笑着,“今天是八月十五,我们去年这个时候也才认识不久,怎么我却觉得已经过了好长的时间了呀。”
“一千年前我们就认识,当然是很长的时间了。”卿聿依旧看着她,笑着陪她说话,只是眼中的悲伤让她想忽略都不行。
鹿幽悠缓了一口气,知道芙蕖的药就快要失去作用了,心也跟着悲伤起来:“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说,我都答应。”卿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紧紧地抱着鹿幽悠,却又担心太用力伤到他,双手轻轻地颤抖着,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了。
“我以前告诉过碎墨,只要有可能,我就不会放弃和你在一起,所以可能有点自私,但是我希望你能等我五百年,我会努力再次变成人,所以这五百年里你都不要喜欢上别人,等我,好吗?”鹿幽悠停下来缓了缓,她还是舍不得他,所以给自己五百年的机会,她会为了卿聿拼了命努力再变成鹿幽悠的。
“好,当然好!”卿聿把头埋在鹿幽悠的发间,点头答应,手却颤抖的更厉害了。她已经是他的妻,不要说五百年,千年万年,他都愿意等下去,只要还能见到她……
“你听我说完呀,但是,你只能等五百年,五百年后如果我还是个石头,你就要忘了我。”
卿聿的双手一僵,猛地抬起头立刻就想要拒绝,可是在他看到鹿幽悠的眼睛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鹿幽悠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显然已经是油尽灯枯,快要消失了。
这个时候,他要如何再拒绝她?
“卿聿,好不好?”鹿幽悠看着他的方向,眼神却毫无焦点,可是她坚持看着,大有卿聿不点头不罢休的意味。
卿聿强忍着那句就快要脱口而出的不好,却也始终无法说出一个“好”字。
最终,鹿幽悠没有等到卿聿点头就闭上了双眼。白光过后,她化作一枚金丹的模样,只是毫无灵气,黯淡无光。
卿聿拿起怀里的金丹,触手冰凉,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收拢双手,他不明白明明刚才还在怀里的人,明明是刚才还温暖的人,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我等你,五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我都会等着你。”
那句话飘散的风里,大概只有合沓峰的雪听到了而已。
***
在下一任掌教继位的前一夜,希音特意设宴招待众人,一为感激,一为道歉,一为饯别。
就连卿聿和永慕竟然也去露了脸,众人听说了皆道此次的掌教算是众望所归,皆大欢喜,毕竟连两位上神都这么给他面子,由这样的人带领仙界自然是大好事。
唯一不欢喜的大概只有希音一个。他一向吊儿郎当惯了,这掌教的位子明显应该就该由希霜来坐。但是以清的事发生后,希霜就一直认为自己做不到明辨是非,甚至还为自己无意间成为以清污蔑鹿幽悠的帮凶而后悔不已。
几个希字辈大弟子里,也只有希音一直坚持认为这其中必有误会,并没有随波逐流,所以在真相大白后他在无形山里一直声望颇高,再加上他与两位上神都有些交情,最终在以正、以宁和希霜的坚持下,他成了无形山的掌教。
可是希音一向懒散惯了,一下子要做掌教,哪哪儿都不习惯。
这宴席算是他小小的反抗了。毕竟从未听说过谁会在继任仪式的前一夜还这么闹腾的。
碎墨去时,正巧看到才苏醒不久的罗袂,当初大家在以清的房内找到不少毒药和和解药,再加上芙蕖的医治,罗袂吃下解药后不过几日就已经完全康复了。
二人点头示意,坐在了相邻的位置上。
罗袂依旧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斜靠在桌子边上,伸手就要去拿酒,结果还没够着,那酒就飞起来落入一旁沅离的手中。
看了眼沅离,好吧,没酒喝,只能吃桌上的花生米,一颗一颗抛进嘴里,顺便打听打听碎墨的去向:“明日离开之后你们打算去哪里?”
你们,值得自然是碎墨与和菱。
“找个地方等着她醒来,”碎墨喝了一口酒,知道罗袂是在关心和菱的去处,“她醒来后我会带着她去妖界找你的。不过妖君只怕你要一直做下去了。你那心上人……”
即使和菱醒来,也不再是当初的大妖。碎墨还记得当初听说过罗袂好像是为了心上人打算让出妖君之位,如今只怕是愿望落空了。
“没事儿,他已经不介意我的身份了,我这回的毒可算是没白中。我给你说啊……”
话音未落,旁边的沅离就站起身。
“罗袂,随我一起去向新掌教道贺!”
“哦。”罗袂乖乖地站起来跟了过去。
碎墨笑笑,却发现上席位上只有永慕,不见卿聿的踪影,自己既然明日就打算带着和菱离开,自然要向卿聿辞行的,于是悄然离席去寻人。
绕着合沓峰飞了一圈,终于在山崖边找到了人。
卿聿拿着一壶酒独坐在山崖边,抬头看向空中的那一轮圆月,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手中的酒,四周白雪皑皑,映着这冰冷的月光更添几分孤寂的意味,仿佛这苍茫的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
今日又是一个十五,只是当初说好了要一起赏月喝酒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碎墨来到他的身后,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就这么静静地等了良久,卿聿身边的酒瓶也空了一个又一个。
“好痛。”
“什么?”卿聿的声音很轻,轻到连碎墨都没有听清楚。
“碎墨,你当初让我不要和他们有牵扯,我现在知道原因了。”卿聿看着自己的手,都说十指连心,他现在无时无刻都能感觉到那种从心脏蔓延到指尖上的抽痛,痛到几乎快要让他窒息,深呼一口气,卿聿闭上眼睛努力让这样的感觉平复下来,却都只是徒劳。
碎墨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却不知该从何劝慰,心中想着或许当初自己应该再阻止得更坚决一些,那便不会有如今的死别之苦了。
却听卿聿又道:“可是如果能重新选择一次,我依旧会和她在一起。我,舍不得。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离开她,一定会保护好她,一定会的,幽悠,幽悠。”
“公子……”碎墨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上神尘鞅,单单只是卿聿而已。也许是因为带着这一世记忆的缘故,卿聿与碎墨印象中的那个冷漠的尘鞅并不一样,至少他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卿聿低着头,却笑了起来:“她说,这是她想到的两全之法,这样所有人都能好好的,除了她,没有她,这又叫什么两全之法?我一直在想,当初执着寻找姜箬的下落,去寻回上一世的记忆究竟是不是错了,如果当初知道这些是要用她的性命来换,那我不换了,好不好?你回来,好不好?”
说到最后,卿聿的话变得毫无条理,有些混乱。
恍惚间,似有谁的眼泪落下。
神是不会醉的,可碎墨知道,卿聿应当是醉了。
接着卿聿没有再说一句话,碎墨也无法看到他说这些时究竟是怎样的神情。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坐了一夜,直到天边破晓,第一束阳光照下来时,卿聿站起身。
“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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