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的假期》214 暗星与议和

    时间稍稍往回拨两天，在马失礼依然陷在昏迷之中时。
    科吉荒原尽头，一支部队正驻扎在此处。
    这支由希望席莱特带领的队伍前些日子刚在西南边的阿斯彻坡有过一次交战，现在正在此地修整。
    篝火在荒原凄冷的夜里不断跃动，夏夜的寒风自南向北尖啸而过，如泣如诉，像是夹带着南边亡灵的愤怒与不甘。
    两个士兵正坐在火堆边烤火。其中一人呆呆地望着晃动的火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痴了一般。
    “哈尔，我说哈尔！”年纪较大的士兵用胳膊捅了捅他。“你没事吧？”
    哈尔浑身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来。
    “曼德哥，我、我没事……”
    说着，他的目光却又逐渐迷离起来。
    曼德看着他，不由叹了口气——目睹队友被骸骨巨人的巨大骨棒砸成肉酱，对这样一个年轻人而言冲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身后传来些微的脚步声，曼德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眉宇间明亮无垢的年轻人正捧着两只碗朝营地外围走来。
    曼德赶紧拉着哈尔起身。
    “莱特大人。”他微微鞠躬，哈尔也回过神来，跟着行礼。
    “坐下吧。”莱特冲两人微笑一下，将手中的碗递给他们。“轮守辛苦了，夜里凉，喝口汤吧。”
    “谢谢莱特大人！”曼德简直受宠若惊。
    哈尔却是望着碗中的水面怔怔出神。
    “莱特大人，我有个问题想问您。”他忽然开口道。
    “喂，你小子……”曼德头痛道。
    莱特眨了眨眼，微笑道“坐下说。”
    那两人捧着碗坐下。
    哈尔沉吟半晌，缓缓开口道“莱特大人身位希望席，一直都以身作则，用行动鼓舞着大家，我很是钦佩。”
    莱特有些腼腆地笑了。
    “昨天，就在我的面前，我的朋友死了，连一声哀嚎都喊不出来就……”
    哈尔沉痛道，随后抬起眼睛。
    “……在目睹了那么多同伴的死之后，为什么您还能保持希望？”
    莱特的笑容僵住了。
    哈尔双手微微颤抖着，碗中的汤洒了大半，却依然直视着他的眼睛。
    “您每次威风凛凛地喊出那声‘心怀希望’时，会想起那些死去的同伴吗？”
    “喂，你太失礼了！”曼德站了起来。
    莱特抬手制止了他，望着篝火陷入沉思。
    “嗯……确实，同伴相继离去，确实是很让人绝望。”
    他的目光逐渐涣散，似在追忆。
    “按马失礼的说法，多余的情绪留到活下来之后再慢慢发泄就好。而按加斯特的说法，是因为我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随即苦笑了一声。
    “但如果要我来说的话……也许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白白付出性命。”
    “我希望他们的死是有意义的，所以活下来的人必须要带领大家走向胜利。如果最后我们输了，人类就此灭亡，那他们就真的白死了……”
    莱特收回目光，点头道“正是他们的死鞭策着我，让我不要放弃希望。”
    哈尔听着他的话，抿着双唇，不知作何感想。
    微妙的沉默包裹着篝火边的三人。莱特有些紧张地看着哈尔。
    “原来如此。”半晌，哈尔才深吸一口气，吐出这么四个字。“谢谢。”
    莱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旁的曼德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曼德无意间抬头，忽然“咦”了一声。
    “你们瞧那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正南方的夜空中，有一颗星星比起其余的整整星星大了一圈。
    而诡异的是，那颗星星闪动着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光晕。
    “嗯？”有某种不详的感觉爬上莱特的心头。“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身后的草丛忽然窸窣一声，三人瞬间回头，都将手握在了各自的武器上。
    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不过数米的地方，而直到他发出声响为止，三人竟是无一察觉！
    那人影浑身裹得严严实实，面容隐在兜帽下的阴影之中。
    “你是什么人！”曼德便要逼上前去，却被莱特伸手拦住。
    莱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影，缓缓摘下了背上的盾牌，抽出腰际的单手剑。
    “他不是人类！”他警惕道。“感应不到活物的气息！”
    仿佛为了证实他的话一般，那人兜帽下的阴影中，忽然亮起了两团幽蓝色的灵魂之火。
    “亡灵！”另两人瞬间便炸了，哈尔抽出腰际的烟花术具对着空中，便要向所有人发射信号。
    “等等……”嘶哑的声音从那人的兜帽下传来。“我不是……来与你们动手的……”
    这还是亡灵第一次主动流露出交流的欲望，莱特伸手拦住了哈尔，想要听听这家伙打算说些什么。
    “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与你们……谋求和平。”
    “和平？”哈尔的面容扭曲了，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你们杀死了我们那么多同胞，现在居然还有脸来求和？！”他不禁嚷道。
    那亡灵没有说话，阴影中两团火焰直直看着莱特。
    不知为何，莱特被他盯得有些发怵，但仍是接口道“哈尔说得不错，你们既然开始求和，看来最近确实是我们占了上风。”
    “你们……不要误会。”那亡灵上前一步。
    “站住！”
    “站在那别动！”
    哈尔和曼德同时抽出武器对着它吼道。
    那亡灵没有继续向前。
    “把你们全部杀光……并没有什么难度。但是同样……也没什么意义……”
    说着，那亡灵抬手指了指天空。
    “那颗星星便是证明……”
    那手并不是一具白骨，血肉依然完好，只是毫无血色，苍白一片。
    莱特看着那只手各个指节中段厚重的茧子，以及常年负重而导致有些变形的骨架，倒抽了一口凉气。
    幽蓝色的火焰闪了一下。
    “你似乎……认识我。”
    伴随着粗重的声音，亡灵缓缓拉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发灰，却消瘦坚毅的脸来。
    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般，莱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挤出一声“加斯特……”
    ……
    “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居然找我们议和？”
    各国的使者聚在一起，争得面红耳赤。
    “我们人类从未向外族屈服过，这次也不例外！”
    “可是开战以来我国已经沦陷了大量领土，大量平民流离失所，经济和农业也都备受打击……”说话的是南国索斯的大使。
    “中央王国不赞同议和，南国的大量领土必须夺回来。”居中的那位使者冷静道。
    “附议。”东伊斯特国的使者只吐出这两个字。
    “不用再继续死人难道不是件好事吗，万一蔷薇平原的恶鬼忽然发难，我们可就腹背受敌了。”北国诺斯的使者说。
    “反正死得又不是你们的人，诺斯和韦斯特两国可是至今都没有派出援军，也不知是否趁着我中央王国内防空虚打着什么算盘……”中央王国的使者冷笑道。
    “你说什么？这算是你们中央王国的官方态度吗？”诺斯大使怒道。
    中央王国大使微笑道“不，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请不要把个人看法带到谈判桌上来，太不专业了！”
    一个冷静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争吵。
    “诸位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沉默已久的韦斯特大使忽然露出微妙的笑容。
    “我们可以先应下，然后与亡灵慢慢谈判，趁此机会抽调出兵力来，先把内部问题解决一下。”
    “你的意思是……？”
    “对，我说的便是围剿魔族之王的事。”韦斯特大使点头道。
    “你们指责我们按兵不动，但我国早就发了五王协令要求围捕魔族之王，诸国不也是出工不出力？”
    索斯大使争辩道“大敌当前，哪里抽得出人手？！”
    “我明白，但现在抽得出了。”韦斯特大使笑得很诡异。
    “攘外必先安内，只要拖住亡灵，先集中兵力将杀死我王的魔族之王剿杀，我国的部队便会开拔驰援南国，到那时与亡灵或和或打，都可以再议。”
    另外几国大使都陷入沉默。
    “事关重大，需要向上请示。”
    “可以，不过希望你们快些，别把那些骨头的耐心耗尽……”
    众大使起身离去，唯有韦斯特大使依然坐在那儿，望着空荡荡的谈判桌冷笑。
    只要没有一口回绝，就说明他们也有些动心了。毕竟参战三国都已经在南国战场有了不小的损失。
    韦斯特大使靠到椅背上，深深吐了一口气。
    “会长大人，您安心去吧……我们会继承您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