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月浦寇侵边,天朝屡败,陷三寨,失二桥,重镇竹港易手,举国震动。首辅乐芬察朝野渐有怨及天权之意,问计皇甫崇,书略曰:
“千岁神文武烈,此芬知之也,然小人常怀戚戚,谤言于外,深可畏也。主上英明渐长,时或召对近臣,考以天朝之事。上下近闻西南兵败,南郡之地散赀徙北者数以万户,远奔京师,此可叹也。昔年天权自南郡起,今根基倾颓,倘受奸佞攻讦,非特臣等妻小连坐,新政亦不保也。”
皇甫崇见之,心道:乐芬虽好说大话,此中也有数分道理。孤不惧破军小贼乱政,倒是宗治心思难测。此儿少年老成,必为雄主,不知可容孤否?不能相容,则孤与之必有一死。孤死不妨,只是谁可镇天权诸将?势须除去叶少锋,虺秦,仁会亭等。老将凋零尽,谁为天朝征?若宗治不幸,则孤又负轩辛,更不知能再立几年新主也……也罢,此番侥幸胜还,再行计议。只是今来数番失机,军心威严尽丧,如之奈何?……[以下缺失]
皇甫崇决意不定,命江玟属与龙珷魏速去请知军来营商议,嘱曰:“知先生如不能来,请其口谕手书尽可,万须得之一言!”
向晚,江玟属龙珷魏等返,告知军之语:“千岁因意气成事,何必问文人?”
皇甫崇顿悟:“知军之言是也,孤几忘故事矣!”遂命烧汤沐浴,教人去提司马彪,今夜升帐问罪。
是夜,皇甫崇历数司马彪数度战罪,词厉声震,旁莫敢劝,司马彪只一言不发。言讫,皇甫崇命左右:“如此丧将,要他何用!与我斩讫报来!”
众各惊惧,左右亦不敢从命。因天朝法度,斩百夫以上者均需得手谕,今皇甫崇一言欲斩大元帅,刽子手岂敢轻动。
司马彪只是无言,一若周遭无事。
见刽子手不动,皇甫崇拍案大骂:“孤口含天宪,何须手谕!还不动手?待孤取剑,尔曹亦不可免!”
皇甫崇着实动怒,堂下众将无一人赶劝。刽子手不敢怠慢,各提司马彪一臂,拖出帐外。须臾,营外一声喝令,斩了司马彪,取盘呈头于帐。其首须发如雪,双目紧闭,口边微张,似欲言而无话。皇甫崇命将其头身置于二棺,灵柩暂停军中。“待光复竹港,方以元帅礼葬!”
既斩司马彪,皇甫崇叫出江玟属,诵读写就文书,布告军中,许受其惠者吊之。然而司马彪残部均无人敢悼,只有一小卒献花枝。皇甫崇怪之,问为何有枝无花,答曰:“此山茶花也,花熟首自落,非待人来摘,惜取之晚也。”皇甫崇感其语带玄机,问其名姓,自称谢劫昊。皇甫崇命江玟属记之,日后召见,谢劫昊不谢而去,皇甫崇亦不为怪。后江玟属来报,军中并无谢劫昊一人,想必其谎报姓字,越营而走。皇甫崇怅然:“德庇天佑,皆为虚妄。观士人举动,天权难有三代。”传命为司马彪设谥,久声进章:“胜敌志强,兵甲亟作曰庄,在国逢骨,使民悲伤曰愍。谥庄愍可也。”皇甫崇纳其言。至是,仁宣朝五虎将:刘弘,曹飞,关雄,黄虎,司马彪,殊归正果。
皇甫崇接司马彪之权,重掌十万之军,连夜缮甲利兵,制“光复竹港”旗号,移大军于镇南城东南,扼住水口,防浦军溯灵河而入。方形虎面仍戍于外,范建与刘夕筠一处,在竹港北;孤平矣与龙啸红一处,在镇南城南,悉把水道关隘,只待皇甫崇探明敌况,向竹港进兵。
皇甫崇依水汶沧计,于水急处悬扩横铁锁,于二水分流处——名为郢原处起垒。然而自六月末定基以来,浦军昼夜来攻,待天朝反击则退,只要诱敌,皇甫崇急命众将切勿轻出,道浦贼船快,此为疲我之计也,当示弱而骄之。于是各军挂起免战牌,任凭叫骂嘲笑,只在内修筑。七月初版成,浦贼忌惮天朝军已有备,遂不敢来。
至七月十日,浦贼已三日无踪。有百姓从竹港附近亡来者,道贼以港为藩屏,正在筑城。皇甫崇闻之,心已有计,遂召众将道:“浦将聂庶云,水战英勇,难与之抗衡。孤闻代王将引军亲征,近来扰我,修城等事,无非为迎贼酋尔。此贼无礼,欲迁都户羽,谋我朝西海,岂能如愿!孤今有计破贼,须先收回竹港。行动只在这几日,汝等宜犒赏三军,候令进发。”众皆奉命。
于是皇甫崇道:“聂庶云既修城,必不愿其为我复得也。如此,其军定不轻动,是丧先机也。今可由龙啸红往刘夕筠处,佯攻竹港,使浦贼防备,之后孤率主力猛攻竹港,引贼对我,刘夕筠从竹港北下水往西,绕过竹港北面浦贼,袭敌之后。方形虎面等由雄关北待命,如户羽有敌,立时截击,勿使刘夕筠等奇兵遇袭。”
龙啸红道:“千岁此计固妙,若成可一举灭敌。然而竹港东西南面皆有我军,其往北猛攻,甚至于袭击镇南,将如何应对?”
“将军之思与孤暗合。浦贼诚有此法,以孤之意,将军佯攻返回后,待孤攻竹港,刘夕筠西出后,可引军还镇南外设伏。”
如此安排已定。七月十一日,刘夕筠,龙啸红等依策佯攻,浦军果然厚城北之防。次日,皇甫崇亲率大军,猛叩竹港南。飞鸿泄地,弹倾如雨。浦军仗火器守城,皇甫崇一军死伤甚重。竹港东门被浦军改为铁栅栏,从中伸出枪矛穿刺,我不能进。范建一军本无多少攻城器械,不到半日尽为火器所毁。皇甫崇跃马阵前:“何人不准后退一步,今夕必剿浦贼!”于是两军苦战。天朝军虽难登城,但竹港前经焚烧,石酥砖脆,战至午后,城头居然垮下一片来。百夫长白骄身先士卒,为落石击破额头,幸而得军医抢救。
皇甫崇观望多时,命范建军稍退。浦军不敢出城,以泥水修补城墙。皇甫崇教分四支队伍,三支三面攻击东门,亲领预备队巡逻。又是一番好杀,皇甫崇见东门某处欲崩,率预备队冲杀,聂庶云打出旗号,亦带族军死守。两下相持多时,又无成果。天渐昏黑,范建请息师用饭,皇甫崇叱之:“今刘夕筠,孤平矣等必已近西门,我军若不诱敌,必败无遗!”传令不许歇息,继续攻城,先登有赏云云。血战数回,竹港西门忽然火起,炮声隆隆。皇甫崇大喜:“刘夕筠不误我也!”挥手道:“正是进城好时节!”范建大喝一声,发令总攻,终于击破东门,杀入城中。浦军不知西门来军多少,又恐退路隔绝,无心恋战,皆驱舟役舰离去。皇甫崇与刘夕筠两下合围,浦军难借楫力,登岸逸走。皇甫崇觉竹港浦军似少,问刘夕筠,才知浦军驻于海上者多在户羽,被刘夕筠瞒天过海,偷袭成功。
竹港光复,天朝出师以来始胜,三军欢喜。然而皇甫崇微觉不妙,命尚有余力者数万人往竹港北处,一路见卷刃断刀无数,显然浦军多从此逸走。刘夕筠旧寨已弃,然滩涂有大船停泊痕迹,皇甫崇惊道:“刘夕筠之所以功成,全赖户羽浦军来袭此处也!孤为聂庶云,必试取镇南,龙啸红危矣!”急往镇南行。
只见镇南外尽为尸骸,满布平原。问镇南城中,果如皇甫崇所想,浦军原有心攻镇南,聂庶云自竹港败走后又与镇南浦军合为一处。龙啸红一军虽勇,不敌聂庶云之众,以血肉之躯拼死抵住浦军,使之不能近镇南。龙啸红被火器击中,死于军中,不见尸体。余部犹战几尽,聂庶云惧之英勇,又恐天黑遇袭,方退,镇南遂全。
皇甫崇见其旗残破,尚岿然而立,挥泪道:“龙家将迭出,无辈不死国,此龙啸红与孤旧识时相言,今得其所也!”因设祭悼念,刘夕筠,孤平矣等亦垂涕。镇南百姓,满城挂白,并为龙啸红设祠。
皇甫崇还竹港,计各寨伤亡,竟至三四万,而杀浦军二万余,毁其中小船只六十三艘。皇甫崇一面催促粮草兵士,一面指挥将领重筑城池:“聂庶云今后必不再攻镇南,守此足矣。”众不解而问,皇甫崇道:“此孤所料,定无谬也。”众将始散。
原来皇甫崇命虺秦阴结夬伊,知聂庶云攻下竹港后报喜于代王,而代王欲之竹港,以为大军屯驻所。今皇甫崇复夺之,聂庶云惧代王降罪,必然只在竹港盘恒,此即皇甫崇攻竹港之义,欲以孤城制浦军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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