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乘车,凉风习习,易甚快。
至城门又遭守门军士索要人事,甚为可恶!天朝此恶俗一日不革,则一日不可兴!……①皇甫崇岂堪久居于人下乎?
帝都辉煌,车水马龙,往来繁复。于街市所约石鼓下,果见刘夕筠。内袍外穿,衣裳颠倒。皇甫崇讥讽:“是无异于尔皇之见戎相②,跣足而迎者。”刘夕筠大笑,携手同行。
行数百里,道旁车马渐少,草木愈稀。皇甫崇耐烦曰:“何时方至?”
刘夕筠正色而对曰:“君不耐于此乎?”
“是极!某历遭大难,只恐事事不遂吾意。”皇甫崇见其佩刀,戏言,“小刘子莫非欲劫杀老子?”
刘夕筠皱眉:“故友相见,何出此言!”
“此亦肺腑之言,盖因心灰意冷也!早知如此,不如老死田间!”
刘夕筠笑:“皇甫兄必不为此!如此,则天下追名逐利之徒,皆披发入山也!”快步走开,皇甫崇追之。
须臾而至,皇甫崇大疑:“……此及刘兄所谓之荣华富贵?”
眼前一京郊客栈,墙倒屋倾,蛛丝悬梁,极尽萧条破败,有似盗窝贼窟。两条对联字迹模糊,依稀是:“一条大道通南北,两边小店卖东西。”其主人品位可知。此处无一不积灰,唯有二桌置于外者无尘——因其油光发亮也。“叽吚——”风吹门开,一胖大中年汉子正于灶台之间忙碌。
“是矣!此吾之恩人。皇甫兄以为如何?”刘夕筠欣欣然指着胖汉,皇甫崇再看时,只觉他堆下笑来,满脸的横肉叠交,愈发臃肿。“欸,皇甫兄莫非无异于此乎?”若论不解风情,刘夕筠当真举世无双。
“既来之则安之……好男儿四海为家……”皇甫崇默念,挤出一个笑脸。
掌柜自言姓沈名得发,倒是面恶心善,古道热肠。他也曾是军旅之人,同情募役期内军伍令下即走,职无常定。故将毕生积蓄办此客栈,为募役期内者供给衣食。(名为招收小工,实是恤兵。毕竟客栈开在此处,南来北往之人……这等仁善绅士,于今为罕)
沈得发一听皇甫祟愿留,笑逐颜开,眼花没缝。皇甫崇遂收好行李,安顿于此间。约定合同文书,双方按印。(皇甫崇本不为财来,有安顿之处已是万幸,免得打扰养父)
午后闲游,不觉走至马道,见官家羽书传檄往来如飞。皇甫崇呆看多时,感怀长叹:“此是何方男儿以血还血耶?”
烟尘漫起,其中一人依稀却似皇甫崇旧时同年好友卢羽,正扛旗正步,闲走悠哉。皇甫崇忙唤住,果然是他。故人相见,一番长谈,自不待言。皇甫崇知其现在朝廷谋了一份传令差使,啧啧称羡。卢羽忙慰藉曰:“凭兄之才干,不久朝廷用兵,必再用兄矣!”
这一句说得皇甫崇心头热血重燃,但忽哑然失笑曰:“病痛一身,已是无用之人……”
“休要如此说。”卢羽低低道,“余偶见得君父入兵部,想是在为君事奔走了。”皇甫崇默然。卢羽岔开话头,聊至日色昏沉,二人拜别。回客栈,刘夕筠已就寝,皇甫崇燃烛记数笔,草草和衣而卧,一夜无眠。
①……:中间数言难以辨认。
②尔皇见戎相:类似曹公见许攸者。[尔皇为天朝尔皇世系开国之君,类中华之尧舜明君也;戎相原名戎马,为天朝尔皇世系开国元勋,文武双全,官兼元帅丞相。戎马原事东夷,弃暗投明,得尔皇跣足相迎,感而从之。效命廿余年,忠心耿耿,矢志不渝,天朝后世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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