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人都没有脸,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但沈轻灵知道这人是李彧。
她看到李彧是如何被左右幕僚撺掇着开始怀疑她的,也看到了李彧掌掴她,说她妒妇一个,说她企图染指朝堂政务。
可尽管重新面对这些,沈轻灵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涟漪。
都过去了。
画面一转,沈轻灵独自一人站在风雪中。她的身边站着两个奶娃娃,正仰着头,甜丝丝地喊她娘亲。
明知道是梦,沈轻灵还是蹲下身去,紧紧地揽住了他们。
“娘亲,孩儿已经去了新家,虽然新家没有娘亲,可那些人待我如娘亲待我一样好,娘亲可以放心了。”
“娘亲,来世我还想做您的孩儿。”
“娘亲能放下我们了,真好。”
一语毕,幻象消散。
从梦中惊醒的沈轻灵陡然坐起来,抬手一抹,满脸泪痕。
“娘子?您可是魇着了?”婢女听到动静,举着灯开门进来,正看到沈轻灵双手捂着脸。
“没事。”沈轻灵胡乱擦了把脸,掀开被子下地,问:“薛郎君怎么样了?他几日没进食,又饮了酒,只怕要不太舒服的。”
婢女急忙过来搀扶沈轻灵,嘴里回答道:“薛郎君醒过两次,吵着要喝水,要见您,奴婢不想打搅您休息,所以没有叫您。”
沈轻灵汲了鞋子出门,说:“热水都备着的吧?端来些,再让厨房准备点醒酒汤备用,他醒一次灌一次,不要客气。”
薛玉这会儿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是半边冷半边热,辗转反侧也得不到纾解。
恍惚间,薛玉看到沈轻灵坐到了自己床边。
他以为这是梦,便伸手抓住沈轻灵的手,呢喃道:“轻灵,我错了,我不该优柔寡断,我更不该总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却做一些让你不舒服的事。”
说得这般诚恳,沈轻灵倒也没甩掉他的手。
其实沈轻灵这会儿心里想的,并不是如何撇清与薛玉的关系,她能把人带回别院,就已经说明了一些事。
刚才的梦里,沈轻灵的身后是站了人的。
哪怕没有回头,沈轻灵也知道身后站着的是薛玉。
有些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占据了足够重要的位置,尽管沈轻灵能强硬抽身,可这不代表她没有动过真感情。
情爱嘛,往往不由人心。
恰恰是因为沈轻灵动了感情,也因为她吃过这个苦,所以她才能快刀斩乱麻。
思及至此,沈轻灵敛眸,垂头在薛玉耳边小声说道:“我给你一次机会。明日我还是会回扬州,你想清楚了,就来扬州找我。”
有感情是一回事,利益考量是另外一回事。
看到了薛玉的执着之外,沈轻灵出于对自己已经在薛玉身上付诸的努力,便打算给他一次收拾后院的机会。
可惜薛玉这会儿梦里梦外分不清,直接上手揽住沈轻灵,将人拖上了床。
“呀,娘子!”婢女在旁边惊呼了一声,手里的热水都差点洒一地。
“没事,他在做梦。”沈轻灵推开薛玉,将他那两只爪子一一掰开,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说:“拿点凉水来,不要这热的。”
刚刚这么一接触,沈轻灵感觉到了薛玉半边身子在发烫。
婢女急忙应了声,放下热水就转头出去打凉水去了。
后半夜,沈轻灵就光在这屋里照顾薛玉,直到天亮才回房间小眯一会儿,想着休息到过午,就立刻启程。
谁成想,还没到过午,寿王那头就派了人来请。
过来的仆从带了好些礼物,言辞诚恳,礼数周到地请沈轻灵带着薛玉上门,使得沈轻灵压根拒绝不了,只能叫醒了还在睡觉的薛玉,两人一车前往寿王府。
“昨夜辛苦你了。”薛玉从婢女口中得知沈轻灵照顾了自己半夜,心里除了感动,还有满满的心疼,“要不是我,这会儿你都出了京畿……”
沈轻灵侧倚在车窗处,眼皮都没撩一下,说:“要谢我也行,给钱吧。”
好似昨夜说要给薛玉一次机会的,不是她似的。
“可……我总觉得,昨儿好像听到谁说,要给我一次机会。”薛玉眨了眨眼睛,露出笑容,“轻灵,真好,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真好。”
马车摇晃。
沈轻灵轻出一口气,斜睨着他,说:“我给你机会,也要看你想不想得清楚。你母亲的病是治不好的,你绝食三日,她也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换而言之,你的处境远比你所想象的还要难。”
有了机会又能怎样?
处理不好,机会也只是机会,不是结果。
薛玉绝食的事,沈轻灵早就知道了,同样的,她也知道姚氏半点动容都没有。如果不是李彧回来,这会儿薛玉估计还在绝食。
姚氏的病是治不好的。
因为得了病,姚氏的执拗远超常人所想象,甚至连儿子在她眼里,也不如那个季娘子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沈轻灵说薛玉将季云冉送走没用。
他前脚送走季云冉,薛季良就不得不对姚氏服软,将季云冉给接回来。
“我知道。”薛玉垂眸,苦笑一声,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以伤害自己为代价逼他们退让,这样会导致他们将怨恨转移到你身上……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可事实是,伤也伤了,结果却没有半点改变。
“好了,不说这个了。”沈轻灵摆了摆手,蹙着眉转移话题,“你该吃该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就真的没有将来了。”
硬邦邦的话里,多少有着关怀。
薛玉嘿嘿傻笑了声。
沈轻灵抬眸看他,觉得他这个性是越发地奇怪了,从前初见时的那种玉树临风,智谋双绝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百依百顺和爱慕。
“官家交给你的事,你都办妥了?”沈轻灵多问了句。
“嗯。”薛玉点了点头,说:“不出意外的话,来年开春就可以前往东边剿匪。到时候功名在手,我请陛下赐婚的话,应该就是水到聚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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