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攰走到沈轻灵歇息的营帐外时,恰好听到大夫在里头嘱咐沈轻灵。
“娘子,您这伤还好不在脸上,倘若再晚些,您这肺腑皆会被烈火炙烤。到时候,便是圣手再世,也无能为力。”
“眼下药已经给您开好,您需要静心修养,我等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大夫背着药箱,与药僮躬身退出营帐。
沈轻灵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目光一转,便看到了撩开帘子进来的秋攰,忙说道:“多谢秋副将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废话不必多说。”秋攰的眼神无比犀利,自沈轻灵的裸露在外的手打量去她的脸,“你与将军谈了一天一夜,到底谈了什么?为何契丹人能如此准确地找到将军所在?缙云县虽然不大,可也不是那么如此找人的地方。”
对着刚刚逃过生死劫的小娘子,秋攰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在秋攰心里,这会儿的沈轻灵是最容易被诈出真话的时候,他并不会意识到,至今的所有,都不过是一盘缜密的局。
仰头望着他的沈轻灵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声音发颤,听上去尤为可怜,“秋副将问话,轻灵不敢撒谎。当时将军想要我向薛大人递一封信,可在开口时,又十分犹豫,显然是担心信件外传。”
秋攰对沈轻灵的泪水视若无睹。
他几步走到床边,俯身睨着沈轻灵,说:“你若是撒谎,我能救你,自然也能杀你。”
沈轻灵脸部表情扭曲,像是碰到了伤口,嘶了几声后,继续往下说道:“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如果将军担心信件外传,大可以找更值得信赖的人,可将军并不想多说。他对着那张空白的信纸一坐便是一整日,到夜半时分,才跟我说,他觉得出雍关有奸细。”
“奸细?”秋攰重复了一遍。
“是。”沈轻灵点了点头,眼瞳微微扩散,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当时将军只说了应该是契丹的奸细,多的,他不愿意说……只可惜写的那封信我没能救出来,不然……不然……”
说到动情处,沈轻灵双手撑在床沿,不禁哭出了声。
秋攰眯了眯眼睛,并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明日大军将会开拔,沈二娘子可愿意随我们一道西出?契丹人既然敢在我朝土地上谋害将军,那就必然是筹划着更可怕的阴谋。”
此言一出,说是商量,其实由不得沈轻灵拒绝。
是以,沈轻灵在抬起头去看他,脸部抽搐了几下,点头道:“秋副将既然救了我的命,那我自然是要为秋副将效犬马之劳的。”
狄云一部的人合起来不过百人,不管单群的军队走还是不走,他们都有责任留下给缙云善后,更何况天日教的解药还没到,缙云的危机并没有全然解除。
如此之下,沈轻灵独自一人跟着秋攰和杨徒,踏上了前往出雍关的路。
尽管沈轻灵的伤没有全好,但大军的行进是一点儿都没有迁就,一路急行军,只在经过补给城镇时,才会偶尔歇上几个时辰,给沈轻灵点热水喝。
刚开始,秋攰还以为这小娘子会闹,却没想到赶了十来天的路,沈轻灵半句多话都没有说过,士兵吃喝什么,她跟着吃喝什么,也不折腾。
随行的士兵看沈轻灵貌美又坚韧,一来二往的,也会躲照顾她一些,得了肉啊汤啊,总省给她,想着让她好得更快些。
杨徒也是有些诧异的。
虽说府衙大火就足以见得沈轻灵心性非凡,可这急行军的苦也不是谁都能吃的,便是他,在一开始跟着单群的时候,都难受了几日。
大军越往西北走,周遭的景色就越是萧条。
天气炎热,一路走上百来里路,也不见得能洗上个澡。士兵们无所谓,秋攰这在火场受的外伤倒先有些发痒了。
然而秋攰看沈轻灵全然不在乎的模样,碍于面子,也不好吭声,强忍着不适熬到了砾城。
砾城是距离出雍关最近的一座城,秋攰想要在砾城扎营一日,自己先带一小队人马潜入出雍关附近打探,一旦有消息,再另传讯回大营,令余下人齐发。
“秋副将,我跟着你一起吧?”沈轻灵自告奋勇地说道:“我绝不会给你添乱,若有意外,你也可以随时抛下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秋攰偏头看她,像是在揣度沈轻灵请缨背后的目的。
“我想知道哪些契丹刺客为什么要害我。”沈轻灵抚摸着自己手臂上的假伤口,动情不已地解释:“女子最为重要的便是肌肤,他们害我至此,我非要亲眼看看他们在阴谋着什么!”
杨徒适时地出声:“带上她吧,她是将军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说不定能想起一些蛛丝马迹,让我们尽快找出谋害将军的凶手。”
闻言,秋攰点了头,并没有表达任何看法。
他们十人十马趁夜出了砾城,顶着夜里的疾风,于荒漠上驰骋,直到天亮都不曾停下,只求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出雍关。
变故也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一队操着怪异口音的游商赶马与秋攰等人擦肩而过,等走了约莫百来米之后,游商又驭着马车倒回来,拦在了秋攰马前。
“几位意欲为何?”秋攰神色不善地问道。
游商领头的是个包着头巾的虬髯大汉,他讪笑了两声,下马边行礼,边说:“几位看穿着,应该是朝廷的将军,在下有一言相劝,还望将军采纳。”
这人的口音,有些像西南那边的,倒是与契丹没什么关系。
“但说无妨。”沈轻灵代秋攰开口。
可惜游商仍旧望着秋攰,似乎是明白秋攰才是这一群人的话事人,只有秋攰点头了,他才会继续往下说。
见此,秋攰开腔:“说吧,听过之后,再做决断不迟。”
有了秋攰这句话,游商这才拱手一礼,说:“此去往西北方向,有数百契丹人劫掠,将军倘若能送我们过境,我们愿意付千金作为谢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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