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明这样的大家,教学的方式和普通的美术培训班,完全不同。他喊一个人陪同,拿着画板和纸笔,牵着宋小妮出了门,竟是直接就要带着孩子去野外写生。
本来一开始只有丁蕊陪着,后来葛桂琴不放心,也跟了出去,只留下宋颂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不知该做些什么。
就在宋颂犹豫着要不要也跟过去看看的时候,从房子里走出来一个微胖的老妇人。
老妇人头发花白,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嘴角始终挂着笑意,慈眉善目,很随和。
“你就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吧?”老妇人笑着问道。
宋颂忙站直了问道:“是啊,老师怎么称呼?”
“你叫我徐姨吧。来,随便坐,估计他们要一会呢,我给你切水果。”老妇人不待宋颂拒绝,竟是转身又回了屋,不一会就端了一盘切好的西瓜出来了。
宋颂坐在藤椅上,很自来熟地跟老妇人聊了起来:“徐姨,你和齐老师平时就住在这里啊?”
“平时我们都住在市里,偶尔过来这边住。老齐他喜欢清静,在市里总有人去找他。”
原来如此!
宋颂心中暗喜,没想到齐明东竟然把这么隐私的地址给了他们。
两人吃着瓜,聊起了天。
可能徐姨比较喜欢聊天,也可能平时缺少倾诉的对象,竟说了很多关于他们老两口的私事。
原来,齐明东以前有个小外孙女,活着的时候,也就跟现在的宋小妮差不多大。
齐明东对外孙女特别宠爱,真的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个小女孩很聪慧,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美术天赋。
齐明东甚至不止一次说,他这个小外孙,以后一定能够成为一代大家。
可谁想到,忽然一场意外,小外孙女被淹死了。
齐明东一夜白了头,苍老了几十岁,这么多年都没有缓过来。
他的女儿后来又生了个小男孩,但却生在国外,一年才回来一趟。并且那个小男孩不知道继承了谁的基因,就知道淘气,什么都不好好学,连普通话都讲不清楚,说英语倒是非常溜。
齐明东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小外孙,心心念念的只有那已经过世的外孙女。
或许,这一次他罕见地主动要收徒,不仅仅是看中了宋小妮的天赋,更多的是想满足内心的缺憾吧?
宋颂听得有些心理不舒服,忽然对那老爷子的情感从钦佩转变成了同情。
齐明东收宋小妮为徒,不知是宋小妮的造化,还是齐明东的自我救赎。
另一边,齐老爷子带着宋小妮一路说说笑笑地远离家门,来到了一片竹林中。
齐明东找了个稍稍平坦的位置,架起了画板。
“妮妮啊,今天爷爷教你画竹子,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丫头开心得直拍手。
齐明东手拿碳棒,用国画的运笔方式,在画纸上先画出一段段竹节,而后又补上了竹叶,看起来好像只是寥寥几笔,却神奇地画出了整片竹林。
宋小妮接过碳棒,也想有样学样地画竹节,却被齐明东打断。
“妮妮,这一次呢,我教你画竹子,但不是真的画竹子。”
小丫头疑惑地眨着大眼睛问道:“那画什么呢?”
齐明东微笑道:“咱们今天啊,画的是竹子的魂,而不是竹子本身。你已经报过美术班了,对吧?持笔,运笔,空间,排线……这些绘画的基础呢,你就算现在还没开始学,以后也一定会学到的。爷爷要教你的啊,是你在美术班学不到的东西。”
宋小妮还是没法理解:“爷爷,竹子魂到底是什么呀?”
齐明东道:“你先什么都不做,观察一下四周的竹林,能多仔细就多仔细。”
宋小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开始四下张望。
过了片刻,齐明东又道:“接下来,你把眼睛闭上,仔细听周围的声音,想象一下这片竹林是什么样子的。”
待宋小妮微颤着睫毛闭上双眼后,齐明东柔声引导:“仔细听,你都听到了什么声音?”
“有风声,虫子叫的声音,还有沙沙的声音……”
齐明东继续引导道:“感受你的脚底下,是什么样的?”
“很软……也很脆。”
“想象你的头顶,都有什么?”
“有蓝天,有白云……好像还有小鸟叫着飞过去呢。”
如此过了片刻,齐明东道:“妮妮,你睁开眼睛吧。”
宋小妮睁开双眼,由于光线变化,她起初看到的景物都披着淡淡蓝光,轮廓也不是特别明显,但很快她就适应了光线,静谧的竹林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齐明东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看了,就把你刚睁开眼睛那一瞬间,看到的景象画出来,不用画得多么精细,就用最简单的线条来画就可以了。记住,碳棒拿得轻一点,轻轻的画。”
宋小妮不太习惯这么握笔,但她很听话,开始按照齐老爷子的要求,轻轻地在画纸上画出简单的线条。
没用多久,宋小妮就画完了。
画纸上只有稀疏又凌乱的线条,冷不丁一看,完全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在画什么。可仔细一看……还不如冷不丁那么一看。
不过,齐明东却从中看到了他希望看到的内容。
这些线条都朝着一个方向歪,这就意味着,宋小妮已经在有意识地将风吹弯竹子的形象画出来。
而短一些的线条,则很明显就是竹叶。
只不过宋小妮太小,控制不好长短,使那些代表竹叶的短线偏长,导致整个画面都显得非常凌乱。
“诶?”齐明东似乎发现了特别的地方:“妮妮,你画了这么多竹子,为什么这两个地方没有画啊?”
在画纸上,有两小块区域是空白的,没有一丁点线条,不知是不是宋小妮刻意留出来的。
宋小妮怯生生道:“这边站着奶奶和妈妈,这边站着我和爷爷,还有画板。”
齐明东听后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爷爷,你笑什么?”
“我开心啊!”
绘画最难的,是空间感。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已经有了空间感,真的是有天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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