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固执不再坚持,只要不是回家,哪里都可以。
大年初三,深更半夜,在各家各户都在热闹团聚的时候,我却只能像一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一步一步的走向那短暂的栖身之所。
姥姥和姥爷已经睡了,屋里漆黑一片,我妈把门叫开。
开门的是姥姥,姥爷仍在睡着,敲门声、说话声都没能把他吵醒,姥姥说姥爷下午的时候喝醉了,而姥爷只要喝醉了睡着了,就是在他旁边放鞭炮也吵不醒他。
我、妈妈、姥姥坐在炉子边的凳子上,姥姥临睡前,都会把炉子封死,所以即使我们坐的离炉子很近,也并没有感觉到多少暖气。
姥姥看我拿着包,问我怎么了,要去哪里?我盯着炉子,眼泪又要出来,我赶紧低下头,把眼泪眨到地上去,一滴两滴,落在地面上,浸入煤灰中,无影无踪。我没开口,我不知道怎么说。
妈妈把事情经过简洁的叙述了一遍。
“我就知道他不是个东西,他是谁啊他,打咱家孩子干什么?让他滚。”
姥姥还没听完妈妈的叙述,就开始了护犊子。姥姥的偏爱让我心里好受了很多,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道理。
姥姥骂了继父老半天,我和妈妈一句话也没有,可是妈妈有了眼泪,她哭了。姥姥看着妈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此后的几天假期,我都是在姥姥家度过的,我没再回家,即使是临近开学,我也是收拾好东西,从姥姥家直接奔向了汽车站。
这几天,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最初的那种激烈的情绪已慢慢趋于稳定,只是在想起继父说的那些诅咒爸爸的话时,仍会恨的咬牙切齿。
姥姥也见缝插针的和我谈了很多,基本都是妈妈和继父的事情。话里话外虽一直都是在说继父的不好,可我也听的出来,姥姥对我也不是没有埋怨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我这样激烈的处理方式,这样激烈的离家出走,最伤心最难过最左右为难的,是她的女儿,我的妈妈。
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也试图站在继父的立场想过,我的态度是不是真的太过于冷淡,以至于值得他那么大的阵仗给我那么大的下马威,不不不,我摇摇头,我还是没办法接受,既然他来到这个家里,没人期望他可以做到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我和弟弟,但是他这种想要用暴力用恶毒用咒骂立威立权的行为,我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去屈服。
我想找个人诉说一下,把心中的委屈都倾诉出来,即使得不到任何的安慰,至少也有一个倾诉的渠道,让我可以不必自己独自承载满腔的悲愤。那些消极的、剧烈的情绪就像是一只只没有出口的蜜蜂一样在我的心中乱闯乱撞,蛰的我千疮百孔。
没有出口,找不到出口。
我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李云海,可是在短信编辑好即将发出去的那一刻,我却按了删除键,李云海不可以,这种家事,这种丑陋的家事,我怎么好意思摆在他的面前,我不能,我也不愿意。
我想找梅晓,是的,这大姐终于买手机了。可我给她打电话,她不知道在忙什么,竟然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挂了,说等会给我回过来,可两天了,我连一条她的短信都没有收到。
我坐在院子里,握着手机,茫茫然的抬头看看天,心里不知怎的,空的没着没落的。就连我最希望看到的李云海的短信我也没有了回复的热情,李云海太聪明,对我的情绪捕捉非常的敏锐,尤其是如果他问,我不确定自己可以对他有所隐瞒。
所以,未免他发现,我最后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手机充电器忘在学校了,手机没电了,开学之前这几天可能没办法和他联系了。他假期里的给我的最后一条短信里,除了骂我猪脑子记性差以外,就是希望我这几天注意安全注意天气预防感冒。
我没再给他回,就让他觉得我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吧。
临去学校的前一天,我和姥姥坐在院子里,姥姥家里养了很多的小动物,鸡、狗、猫、鸭子,还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猪圈,养着几头猪。所以家里总是乱糟糟的,空气中也时常的弥漫着一股粪便气味。
姥姥此时一边用一根木棍搅动着盆里的给鸡和鸭准备的食物,那些食物的卖相并不好看,麸子里面还掺杂着一些剩菜剩饭,一股不甚好闻的气味随着姥姥的不停搅拌在鼻间穿梭。轻易的盖住了姥姥身上的膏药味。
“他对我妈好吗?喝醉了是不是也打骂我妈?”我问出心头最大的担忧。
姥姥并没有停了搅拌,估计是鸡和鸭们都饿了,姥姥想快点的搅拌好,好给它们送去,毕竟大年下的,也不好叫它们饿着肚子。
“他对你妈倒是挺好,干活也挺出力的。他是入赘过来的,你想想,他就怕他身边的人看不起他,男人都这样,就好个面子。他看你对他老是板着脸,肯定觉得你看不起他。”
姥姥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看我,可我也听的出来,她是想我以后能改改。我无声的点了点头,又看到姥姥低着头并看不到,我停住脑袋‘恩’了一声。
“他骂我打我,我都无所谓,可是他说我爸,我绝对忍不了。”
我也对姥姥说出自己的底线。我可以为了妈妈做出妥协,毕竟妈妈还要和他过日子,我不能太由着自己的性子,而叫妈妈太过于为难。可我没办法做到毫无底线,爸爸,就是我的底线。
姥姥停住了搅拌,端着盆站了起来,那盆里的东西很多,盆又是瓷的,一看就有些重量,我赶紧站起来抬手要帮忙,姥姥没让,说太脏了。
姥姥站起来并没有马上的走开,而是站定看着我,说道。
“熙熙,多想想你妈,要是连你都不能体谅你妈,你妈就太苦了,你说是不是?”
我点点头,想起弟弟曾经和我说的那句话。
“逝去的已经逝去,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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