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会盟?”
“你还要雇佣突厥人去打吐谷浑?”
侯君集和李绩两个人瞪圆了眼睛看着李牧,用瞠目结舌来形容都嫌不够了,他俩已经‘目瞪口呆’了。前一天还是敌人,恨不得生死决战,次日便要会盟了,而且还要让开路来,让突厥骑兵通过大唐的地盘去打吐谷浑,这是什么操作啊?
引狼入室?假途灭虢?脑子进水?
“不行,绝对不行!”
俩人都是大摇其头,坚决不答应。昨天的‘接风宴’,俩人都借故没有参加,就是为了留有余地。李牧虽然手持尚方宝剑,但他毕竟没有领兵,不掌握虎符,若李绩和侯君集咬死了不肯听从他的命令,李牧也是没有办法的,而违抗尚方宝剑的罪,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但无论怎么大,也是大不过把仗打输了的罪过的。
这一点,不要说李绩了,就是侯君集也不会错判。
“李牧,眼下的局面已经达到了最初的目的,只要突厥人遵守约定,退兵离去,咱们就可以班师回朝。只要西突厥退兵了,四夷之乱也都可以解,没了西突厥的牵制,他们是不敢对大唐挑衅的。你又何必节外生枝呢?你让我们放突厥人进来,万一他们反悔直接攻打我们?怎么办?这个后果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呀。”李牧不慌不忙道:“很认真的想过,所以我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啊。”
“什么意思!”
李牧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二位听我分析啊,现在我们掌握着泥孰,可谓是掌握了主动权,我们说什么,他们应什么,但谁知道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什么盟约,什么发誓,我全都不信。”
李绩皱眉道:“你既然不信,怎么还要做这种傻事呢?”
“非也,我要做的,绝对不是傻事!”李牧正色道:“我是要他们一个投名状!”
侯君集皱眉道:“投名状?什么意思?”
李牧以为唐朝还没投名状这个词儿,便耐着性子解释道:“投名状的意思就是,比方说一个人要落草为寇,他就要杀一个官差,犯了事,才能得到匪寇们的信任——”
侯君集急道:“哎呀,投名状我自然明白什么意思,我是问你找他们要什么投名状!”
“不是说了么,让他们去打吐谷浑啊!”李牧阴笑一声,道:“我已经查明,那日袭击我们的人,是吐谷浑的天柱王,其地位,约等于中原的上柱国,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大唐与西突厥大战一触即发,这位上柱国便按捺不住,想来打探消息,伺机挑起事端。”
李牧笑了笑,道:“苏烈已经审讯得知,此次这位天柱王出行,带了约莫五千人马,其中一千余已经在当日被苏烈带的人干掉了,还剩了三千不到。我让泥孰部,设卑达干部与弩失毕部各出两千人,共计六千人过来把这三千人灭掉,杀死这位天柱王,西突厥和吐谷浑的仇就算结下了。”
“另,我趁着泥孰酒醉的时候从他的口中套出话来,原来肆叶护决定东进的主要原因,是因其北上受阻。泥孰被他赶到焉耆之后,肆叶护曾与北方的薛延陀有过一战,因为不少人心向泥孰,不肯出力,因此这次攻打薛延陀失败了,损失不小。西突厥与薛延陀也结下了死仇。若他们再与吐谷浑结仇,呵呵,南有吐谷浑,北有薛延陀,西突厥不与我们交好,难道想三面受敌,孤立无援么?”
李绩和侯君集对视一眼,心中都骇然,这小子的算计也太毒辣了。
“还有、”李牧悠悠说道:“北方的薛延陀,在东突厥覆灭之后,合并了不少东突厥的部族,还有一些铁勒人。他们能让西突厥吃亏,即便在西突厥未尽全力的情况下,这也是一股不弱的势力了。大唐应该提早做出防范,只有让这些异族互相之间不合,大唐才能洞若观火,随时插手调停,但若他们联合起来,便是另一场五胡之乱,绝不可行。”
李牧说完,看着二人的表情,道:“听了小子的解释,二位大将军觉得如何?”
李绩思忖了一下,道:“若按你说的,倒是可行,只是我不明白,泥孰不会看不出来,他如何肯答应?”
“这倒是简单。”李牧笑道:“一来,他的性命,现在还掌握在我的手里,在投名状没有拿来之前,我不可能放他走。再者,泥孰本就心向中原,这一点从他的部族大多都会说汉话就能看出来。第三,肆叶护刚死,西突厥再度面临分裂,他急需一个强援,来稳固他的地位,否则他这个大可汗可是坐不稳的。”
李牧分析得清清楚楚,李绩也无话可说,侯君集在谋略上,一直都是佩服李绩的,虽然他的嘴上从来没承认过。见李绩不说话了,侯君集也没有异议了,只是说,要立刻发一封飞鸽传书给李世民,告知这边的一切,他身为兵部尚书,这是他的职责云云。
李牧心里明白,这是推卸之举,但他不在乎,与答应张勋的事情相比,这点冒失之罪,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了。
这边议定,随即李牧便放泽陂和两部的使者离营,傍晚时分,三部的六千人马出山谷,从唐军大营前匆匆掠过,在苏烈的带领下,往南寻找吐谷浑天柱王的大营去了。
次日凌晨,营外人嘶马鸣。李牧、李绩、侯君集、泥孰一齐来到营门口,只见营门前数千突厥骑兵,不少人的腰间,都挂着一颗人头。在泽陂的一声呼啸之下,排在前面的人,把人头丢在地上,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旁边还有一个人在记录,不一会儿便是上千个,堆积成了一个小山。
李绩看向李牧,轻声道:“这是……”
“我答应他们,一颗人头,一坛三杯倒。”
这时泽陂拽着一个约莫五十上下的华贵老者过来,让他跪在地上。他看向泥孰,恭敬施礼道:“大可汗,吐谷浑的天柱王已经擒来!请大可汗示下!”
泥孰看向李牧,李牧则瞥向旁边的苏定方,苏定方点了点头,然后一招手,他的手下便押出来五名特意留下的活口,用手抓着他们的头,扒开他们的眼睛,让他们看着他们的天柱王。
李牧微笑起来,拔出尚方宝剑,展示给泥孰看:“泥孰大可汗,和认识此剑么?”
泥孰当然知道这是尚方宝剑,但还是配合地装作不知,茫然道:“还请逐鹿侯赐教。”
“此剑原名七星龙渊剑,乃是上古诚信高洁之神剑。传说是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距今已有千年了。太上皇得此剑,天下义士景从,盟誓效忠,遂夺取天下。皇帝陛下登基之后,因其大孝,避讳太上皇之名,改称‘龙泉剑’,封为尚方宝剑,持此剑者,皇权特许,代天子而巡守四方,有先斩后奏,生杀予夺之权呐。”
泥孰满脸震惊,连忙行礼。李牧笑容满面地扶起他,继续端详龙泉剑,感叹道:“我得到此剑之后,深深感受到了皇帝陛下对我的殷殷期盼,实在是圣恩隆重,万死而不能报答呀。当时,我便做了一首诗,以表心意,不知大可汗可想听一听么?”
“听闻逐鹿侯诗文双绝,自然是想听一听的。”
“好,那我便吟诵一遍,与君共勉。”
李牧举起剑,深吸一口气,吟道:“三尺龙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意何如。不能报国平天下,枉为男儿大丈夫!”
“好哇!”泥孰连连赞叹:“好诗句啊,言简而意赅,尽叙平生之志,不负皇恩浩荡,侯爷真乃大丈夫也。”
“好说好说,我也苦恼于我的优秀、”李牧笑了笑,忽然把尚方宝剑塞到了泥孰手中,泥孰一愣,赶忙挣扎,但他受过重伤,哪里能挣脱李牧的力气,还是把剑拿在了手里。
“侯爷这是何意?”
“本侯见大可汗心向往之,便想成人之美。大可汗何不也做一次大丈夫呢?吐谷浑狼子野心,妄想挑拨大唐与突厥的兄弟之情谊,泥孰大可汗作为我皇的结拜兄弟,此情此景,难道不义愤填膺么?有道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大可汗何不当着两军面前,斩杀此獠,以全两国兄弟之谊?”
“你!”
李牧瞪圆眼睛,道:“大可汗难道不想么?”
说罢,他又压低嗓子,小声道:“你若不想,我便杀了你,还有你面前的数千人,都得随你一起陪葬!”
泥孰环顾四周,只见隐蔽处,不少唐军已经拉满了长弓,知道李牧所言不虚。他咬紧牙关,恨声道:“李牧,你好歹毒,原来你一直都不曾信任过我!”
“我曾信任鞠智盛,他待我如何?大可汗,咱们还是别动嘴,事情上见吧,这才是最稳固的盟约!”
泥孰看着李牧,好半天,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他握紧了龙泉剑,大声道:“侯爷此言,正合我心、吐谷浑人全无信义,妄图使我兄弟阋墙,其心可诛,本汗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不杀之,不足以平愤,侯爷让开,让我杀了此贼!”
李牧假惺惺阻拦:“大汗切莫冲动啊,万事好商量,不可挑起战事——”
“侯爷毋劝了,一切后果,本汗承担便是。”当下泥孰推开李牧,举剑便刺,可怜吐谷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柱王,连一句分辨的话都没说出来,就身首异处,血溅五步了。
李牧瞥了苏定方一眼,苏定方点点头,拉着五个活口退了下去,他们得好好的回到吐谷浑,这场戏才算演了全本儿。
泥孰把龙泉剑还给李牧,道:“果然是宝剑,削铁如泥,刃不沾血。”
“既然大汗喜欢,那不如借给大汗,多砍几个人?”
“不不不、”泥孰连连摆手,心道你再借我几日,指不定我得得罪多少人呢,不能在上当了。泥孰把剑塞回李牧的手中,道:“天子之剑,有德之人佩之,皇帝陛下赐给侯爷天子剑,我不能逾越,这样是对皇帝陛下的不敬。”
“说的也是。”李牧笑着把剑收回,佩于腰间,朗声道:“今日诸位将士立下大功,本侯代天子,论功而行赏,美酒以及备好,羔羊已在架上,待会儿便吃喝起来,明日早晨,本侯亲自送你们回营。”
泽陂等人面无表情,今日被李牧摆了一道,心中仍气愤不过。倒是泥孰非常给面子,道:“还不谢过侯爷,谢过天可汗?”
泽陂等人只好跟着喊了一声,李牧笑了笑,礼貌回礼,转身回营,泥孰跟在后头,歉然道:“侯爷毋怪——”
李牧摆了摆手,道:“我没有生气啊,相反我还很开心,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我就喜欢看别人讨厌我,还拿我没办法的样子。”说罢,他看向李绩和侯君集,道:“二位大将军陪泥孰大可汗饮宴吧,我还有一些事急需处理。”
说完,李牧对泥孰笑了笑,李重义牵过一匹马来,李牧爬到马背上,兄弟二人从大营侧门出去了,李思文负责庆功酒事宜,不能擅自离开,只好看着李牧和李重义的背影,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招呼人搬酒宰羊去了。
……
李牧离开此时离开唐军大营,多少有些无礼,毕竟泥孰刚刚给了投名状,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可是他却不想做这些事情了,没有任何意义,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这次回到长安,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与这个交好,与那个交好,全都没有用处,真正能决定他命运的,还是李世民的心思。
既然已经逼迫泥孰站到了大唐的战车上,目的达成,其他的事情,就都不重要了。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李牧这次来的目的是提亲,被这么多事耽搁了,此时大势已定,自然要带上彩礼,赶到张家集提亲了。昨天他就跟张天爱提了这事儿,张天爱已经早一步回去做准备了。李思文也知道李牧要做什么去,所以才会非常遗憾,本来他还打算讨一杯喜酒喝的。
只有李牧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情,现在哪里是高兴的时候啊。张勋兑现了他的话,他也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但是该怎么办,他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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