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想着玉楼春之事的冯梦龙无心睡懒觉,一大早便动身来到秦楚馆。
秦楚馆还未开门迎客,他站在门口,耐住性子等了几盏茶的时间,终于入馆。
他拿过花名册细细看去,果然已经没了玉楼春的名字。
心中一沉,他照旧点了侯慧卿,快步走到厢房中等待对方的到来。
“冯相公久等了!”
侯慧卿姗姗而来,一入内便闭了门,对着他福了福道:“冯相公今日来,是不是为了玉姐姐的事?”
冯梦龙眉梢一扬:“我昨天听说她被一名富商看上了,是不是真的?”
侯慧卿轻叹一声“确实如此”,然后小声道:“此人虽然不及曾经的张潜易这般富贵泼天,但也是个财帛丰厚的,姓沈,单名一个珙字,从山西而来。”
“原来是个晋商,他为什么到苏州来?”
“听说是特来吴中做布匹和纸张的生意。”
冯梦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想了想道:“他是专门点名要玉校书,还是只想娶个小妾?”
侯慧卿没有马上回答,神情渐渐疑惑,思忖了一会才道:“听他说起来,似乎是倾心于玉姐姐。但在此之前有件事也十分奇怪。”
“说来听听。”
“玉姐姐将自己的金银首饰送还给王公子之后,不知怎的,有天突然和妈妈大吵了一番。我那晚去安慰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头面之物消失的事被妈妈知道了。
虽说当日见面我们做得隐秘,没让旁人知晓,但这些财物总归是少了,王公子又从苏州城里消失了,妈妈是个聪明人,前后一联想便知道了因由。
那天之后,每当有外省的富商前来,妈妈便总是让玉姐姐去作陪,用的都是让她早日赚回金银首饰的借口。后来便出了沈珙要娶玉姐姐之事。”
冯梦龙冷笑道:“看来是故意为之了。”
“我也是这般猜测。”侯慧卿点头叹道。
“秦楚馆的妈妈在这里做了很多年,眼光毒辣,手段凌厉,也算正常。只是这么一来,我们就不好对付她了。”
冯梦龙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在房中踱了几步,然后抬头望着房梁,默默思索该如何解围。
侯慧卿第一次见到他这般与众不同的姿态,心想难道冯相公平日里都是如此想出那些奇思妙计的?
她不敢打扰,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等对方思考完毕好及时答话。
“侯校书,”冯梦龙突然开口,“乐户女子脱籍,是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以走?”
“也不都是如此,若家中还有亲眷,把给妈妈的银钱较足,便可以脱籍了。”
“玉校书还有什么亲人吗?”
侯慧卿忧愁地摇了摇头:“玉姐姐的爹娘已经仙去,只有一后母和小弟,无论如何也不会拿银钱救她出去的。”
冯梦龙一时间也有些没办法了:“没有亲眷,也没有足够的赎身银,又被妈妈逼着嫁人,玉校书就算有能力自救,也要有个强有力的外援才行啊。”
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什么。
自救……外援……
他心中一动。
青楼女子自救成功的,我倒是认识一个,今天下午就到苏州了。
她们两人同为乐户,说不定周清和能想到什么我不知道的点,毕竟在晚明背景知识这一块,我还是有所缺失啊。
“侯校书,办法我会去想,请你一定要安抚住玉校书,我替王公子多谢你了。”
侯慧卿连声道:“冯相公只管放心去,玉姐姐那边有我呢。”
出了秦楚馆已经过了午时,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冯梦龙干脆往码头走去。
苏州码头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都是迎送出行之人的亲眷好友。
从杭州而来的客船还没到,冯梦龙在人群中找了一会,没有见到余象佑,正在狐疑之间,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他回头看去,原来是余象佑先找到了他。
“冯兄是在找我吗?”
“我还以为你没来。”冯梦龙笑道。
余象佑的手往码头边的茶肆一指:“我方才坐在那里吃茶的时候,便见到冯兄像无头苍蝇一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思来想去,应该是在找我了!”
冯梦龙看了一眼那家茶肆,想起去杭州前,余象佑曾经说过这间铺子里的茶价格非常哇塞,大笑一声:“老余,赚钱的滋味是不是很好,以后等人都不用在户外站着了。”
“确实不错,多亏有冯兄帮忙,否则我哪有今天啊!”余象佑感慨不已。
两人说笑一回,便听见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那是不是从杭州府来的客船?”
他们赶紧朝远方望去,果然看见一艘巴掌大小的行船遥遥驶来。
客船越来越近,迎风招展的船帆上写着杭州府、苏州府等几个大字。
“确实是从杭州来的。”余象佑点着脚看了又看,欣喜道:“冯兄,你看船头上站着的是不是周云长兄弟?”
冯梦龙也眯起眼睛望去,果然是周云长和周清和,连徐先辰和阮咸也来了。
“老余,那不是来了四个人嘛,你怎么只看得见周云长?”
余象佑兴奋地搓着手:“那时在孙家门前守夜抓人,多亏了周兄弟,让我尝到了不少杭州名菜。此番他来苏州,定要安排他好好吃喝一番!”
冯梦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吃货的友谊真是牢固。
“周兄弟!周兄弟!”
见客船越靠越近,余象佑激动地站到一处高地上,冲着船头举起右手一通猛挥。
周云长也望见了他,嘴巴不停地张开又合上,显然是在说些什么,只是冯梦龙他们却听不见。
不仅如此,他还给船上其他三人指了指余象佑所站的方向,显然他们三人不是吃货,只是安静地立着点点头,不像周云长那般激动。
客船终于靠岸,周云长扶着周清和下了船,四人快步走到冯梦龙和余象佑面前,连徐先辰这个老板脸也难得带了些笑意。
冯梦龙首先致辞:“欢迎大家来苏州玩!”
余象佑也紧随其后:“我们已经备好了两辆马车,许老爷正在登临楼等我们,不如现在就出发?”
四人连连答应,坐上马车往登临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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