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被他欢喜的神情感染了:“二哥,钱小公子真是看重你啊!”
“都是运气好,运气好……”
冯梦龙起身和家人们一起吃了晚饭,当晚早早睡下,第二天过了午后,便去了钱府。
“冯兄!”钱谦益见他来得颇早,心中又惊又喜。
冯梦龙将自己提着的一个布包送上:“钱小公子,我这次去了杭州,给你带了一些礼物。”
钱谦益笑容满面地打开一看,原来是浙江所产的三种大笺纸,素笺、花笺和洒金笺。
他一一翻看着,赞不绝口道:“难为冯兄有心,真没想到浙中笺纸的花样竟如此之多!”
他细数着花笺上的图样:“连老、庄等先贤也被描画上去了,看来咱们吴中的笺纸要好好学习一番才行啊!”
见他如此喜欢,冯梦龙也放心不少。
说实话,像钱谦益这样的高门世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要给他送点礼物,真是难于上青天。
幸亏他是个文人,只要是文人,自然是喜欢收藏些产地不同的笔墨纸砚的。
钱谦益欣赏了许久,才回过神道:“冯兄,今日请你过来,其实不为着作诗,而是有好东西要拿给你。”
冯梦龙一下子来了兴趣:“是什么东西?”
钱谦益招了招手,一名小厮用托盘盛着,捧上来几本书。
“你看,”他说道,“这些都是我这段时间新收集到的话本子和章回。
我想着,这些书放在我这也就是吃灰,还是要拿到冯兄手里才能发挥出它们的价值,因此今日特请你来,就是希望你能借此多些点话本子,好让我们这些饥汉大饱眼福!”
冯梦龙没想到今天过来还有这等好事,连忙接过来看着,口中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冯兄,其中一部章回有些与众不同。”
钱谦益拿起一部提名为《李卓吾评忠义水浒传》的本子翻开,送到他眼前:“你看,在正文上方的空白处,有不少像评点诗歌文赋一样的批评之语。
这部书到底是不是李卓吾先生所评,我不敢妄下结论,不过,这样的形式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冯兄见多识广,不知是否了解?”
又是一本写了不少批评的小说?
看来这个流派马上要兴起啊。
冯梦龙接过来翻了翻,沉思片刻道:“在话本和章回中加上批评,我之前在一部写书人的书中见过,只是他那本书还没刊刻。
我看这样的形式还是很新颖的,可以帮助读者理解故事情节和相关内容。”
他看着手中的书,发现它有些破损,还是一部手抄本,想了想又说道:“这部书挺有意思的,如果钱小公子不介意,能不能多借我几个月?我想把它重新出版。”
钱谦益假装恼怒:“冯兄这是说得什么话!今日拿过来的书,都是我要送与你的,不必说什么借不借的话!”
冯梦龙心知他此话不假,但转念一想,觉得之前受了他不少帮助,要是再收下这些孤本,人情债还真的是还不起啊。
关系好归好,咱可不能老是欠着别人不是。
“钱小公子,不是我不想要这些书,只是放在我家,很难妥善保管它们。你是专业人士,家里藏书多,知道怎么保存这些孤本。难道你忍心看着这些孤本在我家发霉、腐烂?”
钱谦益一顿,觉得冯梦龙说得实在太有道理,自己竟然无话反驳。
他叹了口气:“冯兄啊冯兄,这般有情有理的婉拒之词,也只有你才说得出来!罢了,等你看完之后,我派人来取,就当是暂且寄存在我家。”
冯梦龙笑着点头答应。
正当此时,门外走进一名小厮,恭敬道:“禀小公子,参加今日诗会的相公和老爷们都到了。”
钱谦益点点头,放下本子对冯梦龙笑道:“冯盟主,走吧!”
冯梦龙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跟着他走到水榭中,果然已经坐着不少人。
还好今天的诗会以行飞花令为主,冯梦龙说完规则后,那些书生、文士们便四五个一群地围着一张摆满美酒佳肴的桌几,一边行令,一边大快朵颐。
过了一个时辰,众人的脸上纷纷显出不少醉意,话题也越扯越开,从诗书经义一路聊到了坊间闲谈。
“诸位听说了吗,年节下在钱府行飞花令输给冯盟主的那位王景隆相公,最近在苏州城的街市上拾荒!”
王景隆?
坐在一旁吃酒的冯梦龙皱着眉头想了想。
原来是他,当时行令的时候,不是很霸气很富贵吗?
“陈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哪会有假,是我亲眼所见!”
“陈兄,你可知那王相公是原南京礼部尚书的儿子?就算眼下被罢了职,那在南京也是颇有些势力的。”
“那有什么用,还不是放任儿子流落坊间。不过说来也奇怪,王相公本来只说在苏州停留不到三个月的,不知为何,勘勘从年节前留到现在。”
“谁知道呢,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贵公子流落街头,以拾荒为生,也不知道他是遭了什么难事。”
“唉,真可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陈兄,别念这丧气的句子,来,我们继续喝酒行令!”
“好!好!”
桌上几人又行起了令,冯梦龙端着酒盏坐到一边,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回王景隆的事。
诗会一直到华灯初上才散。
回到家,冯梦龙一面洗漱,一面在心中计划着明天去许明然的书铺里商量出新册子的事。
想了没多久,只觉得一阵酒气翻涌,脑子变得越来越迟钝。
他匆匆洗完,扑到床榻上倒头便睡,等到醒来后,便是第二天的午间。
“怎么老是睡过头……”他口中喃喃,赶紧起床洗漱吃饭。
换上出门的衣衫,将书稿揣进怀中,他穿过院子里三弟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声的《春秋经》,出了门快步走到许家书铺。
“冯相公来了!”
许家书铺的掌柜赵平见他进门,立即变出两只星星眼,连忙从柜台后面走出,送他上了二楼雅座。
“冯相公稍坐片刻,东家正在制书坊里,小人这就去请他!”
说完,又嘱咐一名小厮马上去登临楼买现做的点心,然后一阵风似的往制书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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