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子见他问得这么直白,眉梢一挑:“正是。”
徐先辰低头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我这马吊馆做得好好的,何必转行做我不擅长的造纸?”
“徐老爷,马吊馆真的还做得下去吗?”孟公子嘴角带笑,目光却凌厉地盯着他。
徐先辰被问得心中一惊,微微一闭眼,依旧镇定自若:“你凭什么说做不下去?”
孟公子没有回答,扭头看了一眼一直立在身后的帐房先生。
帐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徐老爷的马吊馆之所以开在城北如此偏僻的地方,正是因为国朝禁赌。
虽说这赌场屡禁不止,杭州城内偷偷经营马吊馆的也不止你一人。但像你这般白手起家,并没有根基的人来说,怕是日日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徐先辰面色微变,身子渐渐僵硬起来。
帐房继续滔滔不绝:“马吊馆赚的确实不少,但是为了防止赌输钱的人闹事,和追讨欠钱者,徐老爷不得不养下许多打手。
能来做这些事的,大多都是认钱不认人的莽汉,倘若本月马吊馆没赚足数,他们是不会让徐老爷少给自己银子的。”
立在徐先辰身后的阮咸听得低了头。
“眼下有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徐老爷面前,想必方才阮兄已经提过了,就是孙先生。他的儿子欠了你们银子,已经被你们拿捏住把柄。
你们着实不该把孙先生逼得那样,他是个手艺人,做出的笺纸销量又好,但凡给点时间,必能填上欠款。你们把人吓得有家不敢回,岂不是人财两空?”
帐房的话让徐先辰紧皱眉头。
“不过,如今也不算走到了绝境。我东家孟公子的亲戚有心办造纸坊,听闻孙家出了这样的事,想好好斡旋一番,愿意和徐老爷共同发财,三七分帐。
造纸坊一应事务都不用徐老爷操心,只要你派些能出力气的人就好。
若是徐老爷这边有人想学习这造纸技艺,我们也可以和孙先生商量,让他收些徒弟,也好把这门技艺传下去。”
阮咸闻言大喜,努力掩饰住心中的激动,附身对徐先辰低声道:“老大,若是咱们兄弟得了这些技艺,还愁没法吃上一碗安心饭吗?”
见他们有备而来,又如此准确地说中自己所忧之事,望着小弟期盼眼神的徐先辰不免有些稳不住阵脚。
低头静默了许久,他语气和软道:“就算如此,但那孙老头现下已经跑得没踪迹了,我们想做这桩子买卖,也要找到人才行。”
一直静静观察他的孟公子此刻终于开口:“自然是找到人了,我们才敢来和徐老爷谈生意。”
“什么!你们找到孙老头了?”徐先辰吃惊不小:“我派了不少兄弟找人,又是去他家,又是在附近隐蔽处藏着等人,怎么都捉不到,你的……”
他立即闭嘴,忍住了一句“你的手段竟然这般高超”。
孟公子淡然一笑:“徐老爷,这桩生意,你是做还是不做?
说实话,我那亲戚家里是不缺钱的,就算孙老头欠了比这数字多个几倍的,他还起来也不在话下。
只是若真的这么做了,从此以后孙老头就和你毫无关系,你也失了这个把柄和机缘,想再找一门类似的生意,可就难了。”
身后的阮咸早就按耐不住,又附身道:“大哥!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吗?如今人家都送上门来了,你还犹豫什么!”
徐先辰望着孟公子,对方递来一个“大哥你放心”的微笑,没想多久便大腿一拍道:“那我就做了这个生意!”
得了他一句准话,屋子里的人都欢喜不少。
帐房和护卫悄悄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目光。
孟公子笑道:“既如此,那今天不如就把和我那亲戚见面的时间定下来,毕竟都要合作了,还是一起商议一下具体的事宜比较好。
徐老爷,三日后未初,在后市街周宅见面如何?”
徐先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好!”孟公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功告成”的神情,起身拱拱手:“孟某先走一步,三日后在周宅恭候徐老爷大驾。”
说完,他就带着护卫和帐房坐上了马车。
车夫一甩鞭,马车迅速向着内城驶去。
那孟公子看看护卫,又看看帐房,三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冯相公实在是好计谋!”
原来孟公子是冯梦龙假扮的,而护卫和帐房则是周云长和余象佑。
“幸亏周先生事先做了不少徐先辰的功课,不然还真的没把握一举拿下。”
冯梦龙笑着摘下帽子。
周云长豪迈地一甩手:“我那都是为了捉孙老头,起初以为他被这徐先辰给带走了,所以就查了查,后来才发现不是。没成想这些消息还真的用上了!”
“所谓攻人之道,攻心为上,你们二人一开始的配合,把那些莽汉都震住了,他们还真的以为来了什么不能得罪的权贵!”
余象佑回味一番,觉得甚是有趣。
冯梦龙摸着帽子上的灰鼠毛,叹道:“没想到咱们三人的演技竟然这么好,不得个奥斯卡真是亏啊!”
“啊?”周、余二人没有听懂后半句。
“没事没事,我乱说的。”冯梦龙摆摆手。“对了,三天后就要跟他们商量正事,周先生,你的亲戚会来吗?”
周云长淡定地点点头:“冯相公放心,一定会到,绝不会误了大事。”
“那就好,到时候我们三人还是如此装扮,再会他一会!”
“好!”
三人一路笑语连连,各自回到住处修整一番,此后的两天,冯梦龙和余象佑都来到周府认真地对了对台词和大纲,确保三天后的演出圆满成功。
只是那位周姓亲戚却一直没有露面。
在周云长再三拍胸保证绝不会出岔子的情况下,冯梦龙才稍稍安心。
等到第三天午后,三人早就装扮完成,坐在正堂上等候。
冯梦龙左看右看,对周云长悄声问道:“周先生,你家亲戚呢?”
“冯相公稍安,我那亲戚排场大,非要最后一个出场。”
冯梦龙点点头,心想毕竟是幕后大老板,晚点来也正常。
还没到未初,徐先辰便跟着小厮入内,身后只跟了阮咸。
等几人见过礼坐下后,忽然听见小厮一声高喊:“周姑娘到!”
一名身穿鹅黄色长袄裙的年轻女子,从堂外款步走进。
冯梦龙抬眼一望,脸上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一样。
什么情况?
难道这世界还能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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