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黄家,许明然犹自感慨:“冯兄,我今天见到黄济这般懂事,心中却不是滋味。
小女比他大不了几岁,整天想的就是吃点心、放风筝,不要说什么端茶倒水了,就连睡前的被褥都没有自己铺过。
两个孩子一般年纪,但过得天差地别。黄均本是个有才之人,没想到经历如此坎坷。”
“只能说人各有命。”冯梦龙轻叹一声。“不过黄均的人生说到底是被张潜易毁了,现在有机会翻起来,我们一定要好好把握。”
许明然赞同道:“这是自然。我看名单上还有七人,不如这样,我熟知的几人就让我去劝说。余相公明日得空,你和他一起去找剩下的几人吧。”
“这样不错,两边一起行动,速度也快。不过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走漏消息,免得被张家知道了。”冯梦龙道。
许明然点点头。
第二天,余象佑带着冯梦龙去找一名叫沈璧的写书人。
据余象佑所说,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算是个竹马竹马,只是几年前沈璧突然变得非常忙碌,两人就很少相聚了。
沈家的宅子倒是又气派又宽阔,两人从边门到大门,足足用了半盏茶的时间,也就是五分钟左右。
“这沈璧挺有钱啊,他家做生意的?”冯梦龙问道。
余象佑摇了摇头:“他家农户出身,几年前才发的家,但是没听说他们在做什么生意,我只知道他还在写书,具体在写什么,他一直不肯说。”
还搞得挺神秘的。
不过也是,如果在写话本或者相关的,确实不好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余象佑上前敲了敲门,很快便来了一名小厮,通禀后,带着他们穿过三道门,才进了正堂吃茶。
“我家少爷说,请二位相公稍坐,他手头上有些事,处理完马上就过来。”
说完,小厮一挥手,摆上不少苏州城内时新的糕饼果子。
两人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喝了三壶茶,吃了五盘点心,正要打饱嗝的时候,才盼来了沈璧。
“余兄!失礼失礼,让你们二位久等了!这位是?”
“这是冯梦龙相公。”
“久仰久仰!”沈璧连忙行礼。
冯梦龙觉得有点好笑。
大哥,今天是你第一次听说我的大名啊……
三人互相见过礼,沈璧笑道:“二位今日来,倒叫沈某毫无准备,不如午间留下来随意用些点心,我立即叫人去请登临楼的厨子!”
余象佑连忙拦着:“是我们唐突了!不必如此麻烦,你事多,说完话,我们就自去了。”
沈璧也不坚持,问道:“今日来是有什么需要沈某相助的吗?”
冯梦龙抱了抱拳:“沈相公,我就直说了。三年前你是不是出过一本名叫《靖绥志》的演义小说和几篇话本?”
沈璧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后来你写的这些小说是不是被翻刻了?”
沈璧面色一紧,语调清冷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我们今天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其他几位同样有作品被翻刻遭遇的写书人一起署名,状告翻刻之人?”
说完,冯梦龙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许久,他才开口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追究不追究的,又何必呢。”
不对,如果说黄均不追究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耗不起长久的官司,但沈璧这样不缺钱的人,一旦发现自己辛苦码字出来的作品被盗版了,怎么会这么大度不追究?
难道说……
冯梦龙话锋一转,喝了口茶含笑道:“也是,事情过去好多年了,想再提起来也麻烦,能理解!能理解!”
沈璧的脸色稍稍放松:“我眼下银钱用度都还算可以,这种小事嘛,犯不着闹上公堂。”
“其实我和沈相公一样,也是一个写书人。”冯梦龙假装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惆怅的神情:
“可是我就没有沈相公这么好命了。我家条件不好,就指望我写点书赚钱吃饭。出的书一被翻刻,我真的是一点收入没有。
除了写书,别的我也不会,看来以后只能喝西北风了。唉!命苦啊……”
“冯相公也是以写文为生?”沈璧惊讶道。
“正是,他最近刚出了本新书,是个……笔记,没想到被翻刻了。”余象佑也装出“真是好可惜”的样子。
老余,配合得不错,再接再厉!
沈璧沉思片刻,关切道:“不知冯相公笔力如何?平日里除了笔记之外,还写点什么?话本子可以吗?”
“可以可以,话本我也能写!”
“我这里有个私活,冯相公若不嫌弃,不如试上一试?”
就知道你这里有猫腻。
“请问是什么私活?”
“是这样的,”沈璧搓着手笑道,“我如今替一位特别喜爱读话本、演义的老爷做些撰写的活,但是仅凭我一人之力,撰写的速度实在是跟不上。
所以我请了几位有志于此道的相公,住在我家前院旁的厢房,帮着一起写几本书。演义的本子大体上是二到三人合写一部。
话本子也极为好写,只要把那些文言的小说用白话的方式写出来即可,不必绞尽脑汁地去想什么故事,文词粗糙些也没什么,反正眼下看话本的人多,不拘写点什么,都是有人要的。
如果像那《全像古今小说》一样,费这么多心思去写故事,用上好的纸张,价格却定得低,虽然能赚到点银子,但是也太耗费心力了,实在不值当!
不知冯相公可有兴趣留下来撰写一番?不用担心银子的,只要完成了既定的字数,每个月可得二两纹银,虽然不是特别多,但养家糊口是可以的,而且胜在是个长久的活。
只是这署名却不能给你了,毕竟是大家一起完成,从我这里写成的本子,便只得一个书斋名。
冯相公意下如何?”
一席话听得冯梦龙心中吐血。
好家伙,这是要找我给你的小说工作室做枪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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