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小说家》第四十九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余象佑听了这话困惑得很，脸上不禁摆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冯梦龙一边笑，一边把自己在司马貌家中的种种经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他是个假仙人！”
    啊，原来三弟也在，刚才怎么没发现他？
    三弟听见这件事，连书也不背了，连忙搬来矮凳坐在他们两人身旁，因为他知道，他家二哥马上就要说出一些惊奇的点子来戳穿那位假仙人了，如此精彩时刻，自己怎能错过。
    “是啊，但是他也挺奇怪的，别人扮仙人都是为了钱财，但是他给别人解决麻烦，从来不收费，只收肥鸡肥鸭的。感觉是个不走寻常路的骗子。”冯梦龙道。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余象佑托着腮道，“你们说他会不会为了别的什么东西？”
    冯梦龙看着他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三弟却有点忍不住：“管他是为了什么，这般行为有违道德，如何能忍！二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戳穿他？”
    冯梦龙神秘一笑：“明天就去，不过，要先准备准备。”
    ……
    第二日，天刚入夜。
    最后一位前来问事的农户走了许久，司马貌才从那间屋子里探出脑袋来。
    很好，外面空无一人，月亮也升起来了。
    他慢慢悠悠地回到隔壁窄小的卧房中，换下汉朝服饰，穿上一身旧旧的圆领青袍，提起一盏灯笼往柳树走去。
    “今日又来了几十人，唉，这般成天寻鸡找狗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他喃喃道。
    小心地绕过设置的机关，见那大柳树还在有节奏地起起伏伏，他叹了口气，一步一步挪到地坑前，用手拨开茅草，把灯笼放在一旁，动作熟练地跳了下去。
    “今日可一定要记着把筒车拿到一边。”他又喃喃道。
    想起自己昨天早上去设置筒车时，竟然发现柳树还在起伏，钻进坑里一看，才发现筒车还安置在暗河中。
    “老了老了，真的有点不中用了……”他叹了口气，把筒车拿到一旁，然后小心地爬出地坑。
    刚直起腰，他忽然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赶紧蹲下闭了闭眼，许久才缓过来。
    他慢慢地重新站起，望着笼罩在如水月光下的柳树。
    柳树不再被鱼线控制，自由地迎风招展着。
    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城南小院在夜色中却是如此安静孤独，陪着他的唯有这一屋一树。
    他闭了闭眼，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不愿多想，他提起灯笼转身往回走。
    回到院中，看见在笼子里安睡的几只老母鸡，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欢愉，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他伸手捉出一只，对着它说道：“我也不想杀你，实在是家中吃食已尽，你忍耐片刻，我快些送你上路。”
    找出一把柴刀，他迅速地手起刀落，给那只鸡割了喉，又找了个木棚子盛着，然后转身回了厨下，把水壶坐上，烧些滚水好褪毛。
    终于烧好了水，他提上水壶来到院中，却发现装老母鸡的那只大木棚不见了。
    他使劲地眨眨眼，又张嘴思考一回。
    奇怪，我方才明明把木棚子放于此处，怎么突然不见了？
    难道我又记错了？
    他连忙放下水壶，奔到鸡笼子前数了数，确实是少了一只。
    他心中疑惑难解，但仍旧觉得是自己记错了，正准备起身在院子里好好寻找一番，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唤他！
    “司马貌——司马貌——”
    是谁？是谁！
    他左往右望，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丝缥缈幽怨、似有似无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司马貌——司马貌——你胡乱断案，害得我好苦——好苦——”
    “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出来！”他故作镇定地大声喊道，双腿却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瞬间！
    一块白布冲破院门下铺着的茅草，飞在空中！
    他吓得跌坐在地，口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块白布仿佛得了灵性一般，一边飞舞，一边缓缓地转了过来。
    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在寒月下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他全身战战栗栗，想支撑着爬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司马貌——”
    那张恐怖的脸突然飞到他面前！
    那个声音恨恨道：“你为何胡乱判案，害我汉室百年基业！”
    “我，我……”
    不等他回答，那张脸又瞬间离开，在半空中腾起跳跃。
    “你在地府耍得开心，却让我等在尘世煎熬度日，眼看那曹贼把大汉江山一步步夺去，司马貌，你该当何罪！”
    那脸缓缓下沉，直直地逼到他的眼前。
    他吓得魂飞魄散，口不择言地喊道：“我没有！我没有！我何时去过什么地府！你有冤屈，别来找我，自去找那曹……曹……”
    “你没去过地府？”
    “我若去过，眼下哪里还……还有命在……”
    “那为何自称去过！”
    那脸越发逼近，几寸长的獠牙仿佛会动一般，下一秒就要张口咬住他的脖颈！
    “饶命！饶命！我都是胡说八道的！胡说八道！”
    他急忙缩身抱拳，对着那张脸好一通磕头。
    “既是胡说，有何目的？”
    他瘫坐在地，神情绝望：“为了一些虚名……”
    “扯谎！难道不是为了钱财！”
    他面露惊慌：“不不！我可以指天发誓，真的只是为了一些虚名！”
    那脸又倏地飞在空中，好像沉思了片刻，方道：“既然如此，一盏茶后，你可将此事说与三位文魁星君，求他们撰写成册，以资悔过。”
    他点头如捣蒜，连声答应。
    “噫！我去也！”
    那张脸“蹭”地转向门外，跃起两米多高，瞬间从院门上空飞过，笔直又迅速地飞出院子，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司马貌坐在地上呆了半晌，感觉双腿终于有了点力气，才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扯过一张矮凳，茫然地坐着。
    “那人，那人不会是汉献帝吧……汉献帝……”
    原本是他装神弄鬼哄骗别人，结果今晚自己碰上这样的事，却吓得不轻。
    趴在屋顶的冯梦龙看到司马貌这副人魂分离的样子，暗笑你这个骗子竟然也有今天！
    趁着司马貌还沉浸在呆滞之中，他小心翼翼地从房顶上溜下来，绕了一大圈，才和躲在院子前方的余象佑和三弟汇合。
    “二哥！我刚才说得如何？没有说错什么吧？”
    冯梦龙给了他一个大拇指：“非常完美，没有瑕疵！”
    三弟开心一笑：“二哥这个计谋实在高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看那司马貌，完全被吓傻了！”
    冯梦龙点点头：“今天晚上我们配和得真不错，比之前在家练习的时候都好，对了，鱼线你们都收起来了吧？”
    余象佑从怀中取出一捆鱼线：“冯兄放心，都在我这里，还有那块白布。”
    “好！等会我们就去找他，记得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千万不要太过兴奋！”
    三弟和余象佑连连点头。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三人整装起身，慢悠悠地向着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