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滕宗呈侧耳认真地听了一会,频频点头,很快又紧皱眉头,睥睨着倪善继摇头道:“大公子做的事也实在过分!”
倪继善被望得心中一跳,实在觉得恼怒。想质问一番,却又害怕他的官威,只好极力忍耐住。
“小公子母子如何活命?”上座的滕宗呈对着空气问道。“偏右的小屋?”他似乎得了什么讯息,点头不迭地说道:“晚生知道了,请倪老爷放心。”
挤在堂下的路人们实在看不明白,悄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这滕知府莫不是真是个傻的吧?”
“不能吧?听说他在上一任上是立了好大功劳的,所以才调到咱们苏州来。”
“看他这个样子,怎么好像跳大神的陈婆?作起法来也是这般神神叨叨、自说自话。”
“难道……这位滕知府有和鬼神通灵的本事?”
“老哥,听你这么一说,突然感觉还是真是这么回事啊!怪不得他能立大功,原来是这样,那可不什么都瞒不过他嘛!”
“就是就是!哎,快看!他站起来了!”
滕宗呈起身唤来倪善继,指着那把椅子正要说点什么,忽然又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问道:“倪老爷去哪里了?刚才还坐在这里啊!”
绝对的无实物表演大师啊!
冯梦龙忍不住在心中给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倪善继却懵了。
倪老爷?哪个倪老爷?
是在叫我吗?
可是我刚才一直站在旁边啊?
难道是……我爹?
他打了个寒噤,抖着腿四下里望了望。
爹啊,你什么时候回家来了……
他对梅氏母子做了亏心事,一想到刚才父亲可能确实回来了一趟,又和滕宗呈交谈了这么久,突然有点害怕起来。
滕宗呈还沉浸在表演之中,毕竟有那么多观众在场,总要对得起他们不是。
“方才令尊明明亲自在府门外迎接我,入了正堂后又和我对坐,讲了这半日的话,你们都是听见了的。”
倪善继有些心虚:“小人……小人不曾听见。”
“我听见了!”冯梦龙大声说道。
“我也听见了!”三弟不甘落后。
“小女子也听见了!”林南星来补刀了。
“小人们虽然没听仔细说了些什么,但都看见滕知府确实在和一人说话!”路人们也热情地参与了进来。
真是看热闹的都不嫌事大!
望着倪善继变得更加愁眉苦脸,冯梦龙只觉得好笑。
滕宗呈继续说道:“方才长长的身子,瘦瘦的脸,高颧骨,细眼睛,长眉大耳,朗朗的三牙须,纱帽皂靴,红袍金带,可是倪老爷的模样么?”
在场的倪家人和小厮们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腿一软,纷纷跪倒在地道:“正是正是,是我家老爷生前的模样。”
滕宗呈疑惑难解:“怎么突然不见了?他说府宅的东边有一所小屋,是不是真的?”
倪家人点头如捣蒜,忙领着他去了东边的小屋前。
所有人又呼啦啦地转移了看戏的阵地。
原来这间小屋子是倪老爷年轻时苦读的书房,后来得了功名,又做了生意,才挣下了诺大的家私。
如今这间小屋已然被倪善继改作了米仓。
小厮们连忙在屋中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地来,摆上椅子,请滕宗呈坐。
滕宗呈却自顾自地在里面踱了一会,仔细地看来又看去,半晌才落座开口道:
“方才倪老爷对我说,大公子曾对小公子大打出手,后来只给了十五两银子,就把他们母子打发到郊外的庄子上去了,骨肉相残,实在有辱倪家门楣。
所以他不得不出来做主,把这间屋子分给小公子。大公子,你可同意?”
倪善继本来就有点吓得直冒冷汗,听到滕宗呈一说,迭声道:“愿意愿意!”
“那好,取纸笔来,写分关!”
当下立即铺纸研墨,滕宗呈亲自提笔写了两份,让倪家兄弟二人按了手印,又命倪善继把这间屋子的地契取来,一并交给梅氏母子。
梅氏将分关和地契接在手里,看了又看,眼中含泪。
林南星拉了拉她,悄声道:“眼下还不是可以放心的时候,最要紧的事还没落停呢。”
梅氏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收起泪水,等着滕宗呈开口。
见屋子的所有权已经搞定,滕宗呈貌似随意地说道:“既然已经断明白,那么屋中之物都归小公子所有,其他的屋宅都属于大公子。你们说是不是?”
倪家兄弟二人点了点头。
滕宗呈满意一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啊!差点忘了,刚才倪老爷还说这间屋子左面墙壁下,埋着五千两银子。”
倪善继心中一痛!
“右边墙壁下也有五千两银子。”
倪善继心中大痛!
滕宗呈又指着一处道:“还有一坛金子,约莫埋于此处吧。”
倪善继心中……他差点心梗了!
换谁都受不了这三连击啊!
看着倪善继面色惨白,冯梦龙觉得真是大快人心。
到此刻,路人们也差不多弄懂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窃窃私语道“这倪大真是罪有应得”,心中对滕宗呈钦佩万分。
倪府小厮垂头丧气地在滕宗呈的指挥下,将这些金银都挖了出来,一字排开,共有十一坛。
看着这么多闪亮亮的金银,倪善继的脑瓜子嗡嗡的。
他本来想着,这间小屋早就成了米仓,里面不过是一些陈谷碎米,尽数搬走也不值几个钱,万万没想到地底下竟然还埋着这么多金银。
他后悔不迭,但屋子和里面所存之物已然过了明路,当着知府老爷和众人的面,分给倪善述了,以后想再拿回,也是不可能的。
见所有的事情都顺利解决,滕宗呈、梅氏母子,还有冯梦龙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梅氏在冯梦龙的指点下早有准备,立即喊来新买的两个小厮,将金银搬到雇来的马车上,等滕宗呈一说“此案已经了结”,他们母子不敢久留,很快便离去了。
路人们看了这一场大戏,想着今日回到家中又有一番谈资,虽然误了这大半日的工,但也心满意足得很。
冯梦龙看天色尚早,叫住了准备离去的林南星:
“林姑娘今日有时间吗?马上要过年了,我……倪小公子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在我家放着,感谢你给他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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