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善述听到他母亲来了,想从床榻上挣扎起来。
林南星上前温和道:“你现在还不能下来。”说完扶他躺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有淤青的脖子。
冯梦龙打开门,一位不到四十岁的美妇人满脸挂泪地走来,对着众人柔柔一福,礼还未全,便赶紧奔到床榻前看儿子。
当望见儿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时,她眼中又盈满了泪水,落珠般地掉下来。
“娘别哭,儿子留得这条命,多亏了冯家,他们救了我,悉心照料我,又请了林大夫给我治伤,我们应该谢谢他们才是。”
“正是正是,我太着急了,竟然忘了!”
梅氏赶紧起身,对着众人跪了下去。眼看就要磕头,冯母赶紧上前扶住:“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们受不起这样的大礼!”扶了好几下,梅氏才勉强站起来。
三弟搬来一张矮凳,让她坐下,冯梦龙把倪善述挨打的缘由给她说了一遍。
“我猜也是如此,”梅氏哀婉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露出与她的美貌不相符的粗大手指:
“除了大郎,我母子二人在这苏州城哪里还有什么仇人。之前他对我几次三番地逼迫,我都能忍,这次竟然对我儿下手,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说着又要落下泪来,她拼命忍住,定了定神道:
“失礼了,实在是心中悔恨难当。早知道是过这样的日子,当初老爷走的时候,我们二人就应该搬出倪家,浆洗做活也好,不管怎样都能赚些银两过下去,不至于这么多年来,日日夜夜寄人篱下地受这般罪,又遭人白眼。”
冯母听得有些不忍:“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倪家是住不得了,我想着还是要早点搬出去为好。其实老爷当初分家时,给我母子留了几亩田产和一所宅院的,不在城内,而是在东郊。”梅氏叹了叹,露出幽怨的神情:
“只是这些田契和地契都在大郎手里捏着,我讨了好几回,他都说替我二人保管,但是从来没有银子给我们的,问起来就说那边收成不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要回来。”
冯母沉默了片刻,道:“老二,你鬼点子最多,这事有没有什么法子?”
正在回味倪家狗血经历的冯梦龙突然被点名,仿佛回到了高中时候,被老师当堂叫起来回答数学问题一样。
题上的字符都认识,读起来也听得懂,但就是不会答。
他抓了抓头皮,纠结一会道:“娘,这事不好办啊,你让我想想……”
于是屋内竟然没有人说话,全部安静地望着他,就等他开口讲出办法来。
想抄答案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吧!他心中哀叹一声。
罢了,不要在乎这些细节,还是来好好捋一捋思路。
他抬头茫然地望向房梁。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然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冯母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
不愧是我儿子,关键时刻果然扛得住,看看他,想得多认真啊,等会一定能说出一个妙计来。
大哥点了点头。
二弟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典范,看来思考时需要抬头望天,仰受天之灵气,方可获得灵感。
三弟盯着他仔细望了望。
原来二哥平日里的那些奇思妙想都是这样想出来的,这个的动作是有助于思考问题吗?看来我以后写不出好词句的时候,也要这般做。
林南星屏气凝神。
冯相公马上又要说出惊世之语了,此番我可要好好记住他所说的话,将来若是碰上些麻烦,也好化用一番。
梅氏则好奇不已。
方才冯家姐姐说,她这个二儿子办法最多,想来等他如此思索之后,便会有救我母子二人出水火的法子,我且耐下心来,慢慢等他想出。
只有倪善述没有看到冯梦龙的“壮举”。
因为他刚刚说了半天的话有些疲累,屋子里一安静,就迷糊过去了。
正在众人思绪翻飞的时候,冯梦龙的脑中也没有闲着。
看来倪家这事要分三步走。他想。
第一,得让他们母子脱离他哥的魔爪。
搬出去是个好办法,但是地契不在手中啊……要先拿回地契。可是怎么拿呢,他大哥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脾气,绝不能硬抢。
他突然想起以前在看电视剧时经常出现的宗族祠堂。
对啊,何必硬抢,倪家肯定有旁支的长辈在,这几亩地本来就是写给他母子的,到时候上祠堂哭诉哭诉,他大哥但凡是个在苏州城里还要脸的,就不得不给了。
哎,真是妙计妙计,像我这样优秀的人……
他在心中给了自己一句赞美。
这第二步嘛,就是要看看那卷轴里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是倪老爷的一幅自恋画呢,还是倪家隐秘财富的藏宝图。
只是这第三步却有点难了……也罢,边走边看吧!
冯梦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收起下巴一看,发现众人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咳了一声,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见他开口,众人皆竖起了耳朵。
“你们倪家有祠堂吗?”
梅氏一愣:“……有的。”
“那就好办了!”冯梦龙挑了挑眉。“你找个日子,把宗族长辈们都请来,在祠堂上当众读遗嘱,分家产,只要那倪大要点脸,就不会为难你们母子。”
梅氏转哀为喜:“正是正是!大郎最爱脸面了,他就是知道我怕他断了我们月银,不敢和别人说实情,才一再欺负我们母子的。上了祠堂也好,说清楚,断明白,干脆分了家各过各的!”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要找出卷轴里到底藏了什么。”冯梦龙继续说道。
“话虽如此,可我和述儿看了好些年,怎么都看不出什么结果来。”梅氏微微低头,有些忧虑。
“你们如果不介意,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自然可以!”梅氏听完冯梦龙说的一个办法后,便对他佩服不已。此时他提出的这个请求,又是为了帮他们母子的,自己当然无有不应。
“那好,今天是来不及了,明日午后,请带卷轴来我家一看。倪小公子这两天不能下床,就先在我这里住着吧。”
梅氏一听,点了点头又要起身下拜。
冯母这次有了经验,见她露出下跪的苗头来,就立马扶住了她。
冯梦龙说完这两步后,屋子里除了睡着的倪善述之外,其他人都对他心生敬意,暗自庆幸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位家人/朋友。
当然这些想法冯梦龙是不知道的,毕竟他还在发愁这第三步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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