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挣脱那只柔嫩手,老廖斯文而矜持地抿了一口咖啡,才翻了翻白眼:“其实黑社会有森严的等级、资历和势力范围划分,所谓行有行规,走私军火的不能去贩卖毒品,当鸡头的也不能随便收人保护费。即使敌对的帮派,弟见了对方的老大,也得叫一声爷,不能缺了礼数。在同一张桌子上朝南面坐的人,他的身份一定最尊。我表弟只是个不入流的混混,他能不能和红豆杉的老大们得上话还是个未知数。”
“啊,原来黑社会这么复杂。”苏飞虹颓然坐下,漂亮的大眼睛终于显露出了几分忧愁。“那我该怎么办?房契拿走了,过几天他们就会要我们搬走,然后拿房子去换钱还债,因为这档事,爸爸也被公司降职了,我可能也要去打工挣钱养家……”
老廖看看手表:“现在是十钟,时间还算蛮早的,这样吧,我去你家里看看情况恶劣到了什么程度,大不了动全班同学捐款,四眼不是正在追你吗?他家有钱得很,拿出个十万八万来不是问题,还崔政那臭子,父亲是商业部部长,不知黑了多少钱,我看那帮人要是真的肯出血,凑个一两千万简直没太大难度。”还有一个最有钱的贝晓丹没,贝氏家族的新任族长,放个屁都能换算成黄金。
“都十钟了还叫早?唉,让同学帮忙凑一千万,简直是奢望,我还是听天由命算了。去诗歌朗诵会看看帅哥,然后回家睡觉,第二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廖学兵充满威严地拍了一下桌子:“苏飞虹同学,请无条件信任你的班主任!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放心。不会让你卖身还债的。”
“这……好吧。”虽然廖老师没什么能力,但得到他的安慰,心里毕竟舒服多了,见他如此坚持,不好意思拒绝。“先好了,我家里的状况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
上了车,驶出圆湖路,流畅自如地拐进紫木路苏家巷。苏飞虹揉揉鼻子道:“老师,你来过我家?”
“没,应该是第一次吧。”
“那我还没地址。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学生档案里面有,每一位同学的情况我都深深记在脑子里,包括他们的学习生活、兴趣爱好,家庭状况,甚至是生日、或者感情。”老廖完心里又加了一句:“特别是漂亮女生的。”
苏飞虹立时对老师肃然起敬:“看你经常旷课不来学校,平时上课也没什么水平,穿得像个二流子,不修边幅。邋里邋遢,还殴打学生,偷苏老师地狗下火锅,追求颜江女士,话颠三倒四,经常用下三滥的手段跟女孩子搭讪,没想到……还是蛮敬业的。”
老廖苦苦忍耐,压制冲动:“我在你们眼中差劲成那个样子吗?”
苏飞虹笑了笑,:“没有啦,比邱主任他们要好一。至少我们没整过你,做为老师还算可以让人接受。”
老廖记起了爆炸香烟,背脊流出一身冷汗,惨笑道:“万幸万幸,多谢你们手下留情。”老子要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力狂徒。铁定就跟戴湾一个下场。
“苏家巷二十三号,应该是这里了。”停了车,向外一张,喃喃道:“果然惨绝人寰,建议拍几张照片做个电视专题给非洲人民看看,他们会觉得自己很幸福。”
只见一栋外表还算漂亮的别墅。门窗已经不剩下一块完整的玻璃,雪白的墙壁喷上鲜红的油漆,上面写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公地义。”隐隐可以从透过窗子看到大厅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家具被洗劫一空,唯一只是墙壁上也有恫吓的字样。当真一清二白。家徒四壁。
苏飞虹撇撇嘴:“你才知道啊,我家早就一无所有了,但是楼上房间地东西他们没拿,所以还勉强住得下去,就是不知道过了今天,明天又会怎么样,他们会不会把爸爸抓走。”
“你们不报警吗?”
“爸爸害怕我们遭到报复,所以不敢声张,照我认为还是报警的好。”
在街道对面的一间屋子里,三楼灯光明亮,窗口有个人影在朝这边厢张望,大概是红豆杉派来监视苏家,防止他们逃走的人。
苏飞虹当先下车,带老师走进去,指指墙壁上的白印:“以前这里有一盏我很喜欢的壁灯,镶了白银的,式样很好看,但是也被他们撬走了。还有那里原本有幅油画,边角上原来摆有一张桌子,这里有沙,现在什么都不见了。
廖学兵很想趁人之危提些非分要求,比如摸胸部什么的,终究还是忍住了,:“我试着跟我表弟一声,问问他认不认识红豆杉地老大,减免部分债务。”
楼上亮着灯,苏飞虹:“爸爸还没睡,他好几天都没安心睡过觉了,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不受别人引诱去赌博的话,那该多好。”
苏飞虹的父亲苏轮坐在二楼客厅的沙上埋头看报纸。这个男人披着条毛毯,面前有个火盆取暖——空调已被拆走,使用壁炉的话太过消耗木柴,当前情况不妙,能省就省。他不到五十岁年纪,头花白,眼眶深陷,愁眉不展,看着报纸的眼珠溜来溜去,似乎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爸,我们班主任廖老师来了。”苏飞虹放下挎包,走到厨房去倒茶,叫了一声:“爸,怎么没有热水了?”
苏轮赶紧丢下报纸站起身,当先伸出手:“飞虹的班主任?你好你好,呃,目前家里有状况,招呼不便,还请见谅。请坐吧。”
廖学兵没有同他握手,将苏轮晾在一边,径自蹲到火盆边搓手,直到恢复暖气,才取出硬盒装河水牌香烟,尾指在盒底一敲,弹出支香烟,于半空中旋转,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巧之又巧地落到嘴边,轻轻一咬,稳稳叼住了。手指一晃,ZIppo打火机冒出火焰,将烟燃了。
苏轮暗暗恚怒:“飞虹的老师恁地无礼,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
“你跟红豆杉的谁借钱?断尾、板牙强、反骨还是陈癫四?”廖学兵突然没头没尾冒出一句话。
苏轮明显愣了一下,重新坐回沙上才:“吴坚强,他们都叫他强哥,以前有个客户同他认识,在江城洗浴按摩中心介绍给我了。”
廖学兵又问:“吴坚强,那就是板牙强了,你跟他借了多少?”
苏轮暗道:“倒真是当老师地人,盘问起我来了,这事你能管得了吗?”但又想女儿一定将事情跟他过了,没什么好隐瞒的,道:“五百万,实际上到手的只有四百五十万,公司那里还欠着五十万。”
“板牙强来过这里几遭?”
“两……两次,第一次只是警告了一下,二十九号那天下午又来了,飞虹正好放学,他们把东西全搬了,限我一个礼拜内还清债务。”
“当时什么情形?他们有没有动手打人?”
苏轮很想对对方审问犯人似的语气不加理会,迟疑一会儿还是了:“飞虹阻止他们,被推了一下,吴坚强还要是还不了钱就把我老婆女儿丢到按摩中心去接活。”
廖学兵用火钳拨开盆里的炭火,叹道:“真暖和,要是有台电视,再弄个铁架烤几串牛肉,一面吃一面看电视,滋味就好多了。对了,你以前和客户去按摩中心潇洒地时候,想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遭到报应?”
苏轮强压下怒火:“我那是身不由己的应酬,跟这没关系。廖老师,时间不少,您也该回家休息了吧,这路上不太平,去得晚了恐怕会有歹人拦路抢劫。”
“不怕不怕,我一穷二白,他们抢不走什么东西。苏飞虹,茶还没煮好吗?”
苏飞虹在厨房里应道:“开水还没滚,微波炉不见了,只能用煤气烧。老师你稍等片刻。”
廖学兵喷出一口浓烟道:“苏先生,你现在可以给板牙强打电话了,告诉你已经准备好一千万现金,让他们多带几个皮箱,带人来取。”
苏轮冷冷盯着他:“廖老师,玩笑不是这么开的,我家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你如果不高兴就快回去,没人拦你。”
“你如果不想被剁掉手脚扔在大街上等死,最好照我的话做。”
苏轮不话也不动作,就那么看着廖学兵。他对这位无礼的老师已经格外恼怒,什么话嘛,身无分文了还主动打电话给吴坚强叫他来拿钱,这不是把我们全家往死路上推吗?
廖学兵弹出啄木鸟刀剔指甲,“十半了,这个时候他们不是在打麻将就是在酒吧里厮混,一千万对他们地诱惑力不,过来了我正好服他们,不义之财不要拿。”
“廖老师,你到底是什么人?”苏轮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老师,怎么那么像街头流氓呢。衣服虽然不错,但痞子就是痞子,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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