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劳累,因为缺粮,因为不忿……马建国渐渐地不愿照顾马金花了。
而后,当有一天,拖着一身疲惫,脚都迈不开的马建国踏着暮色回家,瞧见了院子里玩得开心的一大一小的时候。
马强国那高兴轻松的神态,刺得马建国眼睛突突突地直疼。
凭什么啊!
怨忿不平达到了顶峰,马建国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喊了一声,“强国,你给阿妈弄一下,再喂点吃的。”
正陪儿子玩得起劲的马强国一愣,直接拒绝,“大哥,分家的时候说好了,阿妈归你照顾。”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妈!”马建国大吼一声,说罢就进了自己房间,用力关上了房门。
‘砰’的一声巨响。
被吓了一大跳的马小宝当即哇哇哭了起来。
马强国当场冒出了一股子火气,语气很冲的大声回了一句,“反正我不管!”
喊罢,马强国就抱着马小宝,出了院门去外头玩了。
进了房的马建国气呼呼的躺到了床上,赌气似的想着‘老二不管,我也不管!’
因为太累,没一会儿马建国就睡着了。
睡醒,天色大黑。
马建国摸黑去了厨房,煮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回房的时候,马建国在漆黑的院子里停了停。
安安静静的,马金花的正屋并没有声响。
应该,吃了吧?
带着那么点自欺欺人的,马建国这般告诉自己,然后便回房继续睡觉。
万事开头难,而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无数次!
只要瞧见马强国或是宋萍闲着,马建国就会喊上一声,“强国/弟妹,给阿妈擦洗喂饭!”
喊过之后,这天马建国就不会管马金花,至于马强国/宋萍管不管马金花?
他不管,反正他喊了!
马强国不管就是他的错,就是他不孝!
抱着这种的心态,马建国开始隔三差五地甩活。
甩手掌柜的滋味,绝对是轻松惬意。
马建国那紧绷着随时都可能崩溃的身子在经历了放松之后,那是再也不愿意回到之前的状态了。
就这样饥一顿饥一顿,偶尔吃上一顿,又长久没人清理身子的情况下,过了两个星期,即使如马金花这般生命力顽强,求生意志坚强的人,最终也是熬不过去了。
胃里空空,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她浑身都疼,无法言喻的痛苦,马金花死死地瞪大着眼睛,死死地望着房门。
她的儿子啊!
她有三个儿子啊!
为什么还不来啊!
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马金花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当年闹饥荒缺粮食,为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是被她关在房里,活活饿死的。
恍惚中,似乎有两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断的喃呢,“阿妈,好饿,好饿……”
好饿……
好饿啊!
她们死的时候,也是如她现在这般,死死得瞪着房门。
她们,在等她啊!
而她,在等她的儿子啊!
只是最终,他们都没有等到人。
大概,是报应吧……
马金花死了,在一床狼藉的屎尿中,饿死了。
在第二天的傍晚,吃饱了的马建国端着饭碗,进了房间后,看到的就是一动不动的马金花。
“阿妈?”
叫了一声,没有反应。
心脏重重一跳,想到了某种可能的马建国身子颤抖了起来,颤颤巍巍的上前。马金花那瞪大的眼睛,直把他看得毛骨悚然。
“阿妈!”
死,死了!!
认清了这个事实,在惊恐伤心的同时,马建国心中不可控制的产生了一股子名为‘解脱’的轻快感。
沉重的包袱,没了啊!
几秒的接受现实后,房间里那股子混合着尸臭的屎尿臭,把马建国熏得头晕眼花。
马建国大步退出了房间,回到院子,焦急的大喊了起来,“强国,弟妹,快出来!”
“叫魂啊!叫什么……”宋萍嘀嘀咕咕的,只是在瞧见了马建国那难看的脸色后,还是有些怕怕的闭了嘴。
“怎么了?”马强国随后走了出来。
“阿妈死了!”马建国眼眶红红,语气沉重。
“死了!”马强国呆立当场,一时忘了话语,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什么滋味。
兄弟俩心头沉痛的默立着,互相以一种责怪的眼神望着对方,但到底谁也没说出怪对方的话。
两人心中明白,是他们互相推诿,马金花才会死,他们都有责任。
良久之后,马强国打破沉默,长长叹了口气,到了一道,“走了,就没那么痛苦了。”
马建国沉默着没有不反驳。
刚才看到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那床上,满是屎尿,马金花那干枯瘦小的身上,长满了斑斑点点,那一双满是怨念的眼睛……
也许活着,才是折磨。
也许二弟、三弟才是对的。
也许当初在医院的时候就该不治,让阿妈走得干脆,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马建国忍不住蹲下来抱头痛哭了起来,伤心难过的同时,夹在着众多的悔恨和懊丧。
……
人死了,要办白事,然后问题来了,没钱!
马建国没钱,马强国也没有,最终问题抛给了有铁饭碗的马富国。
马富国只叫一个气急败坏,但是没办法,马建国和马强国两人是真的没钱,不说能拿出钱来了,他们借也借不到。
马富国这个弟弟只能承担起大梁。
用刚到手的工资,外加上找同事借了点,马富国出钱,马建国和马强国出力,三人张罗起了马金花的白事。
马金花死了,马建国到岳家那么一报丧,李红梅自然是带着林小满和马建国一块回去了。
“阿妈,你怎么就走了呢!你怎么就不等等我啊!我挣到了点钱,可以给你买药了啊,你怎么就不等等啊……”
翻译:她这段时间不伺候婆婆,是在挣钱给她治病呢!
李红梅十分精彩的哭丧,继续演她的孝顺媳妇。
小殓,报丧,奔丧,停灵,守灵,大殓,出殡,下葬……
一系列的白事流程走完,马金花进了土,成了青湾西村坟地里的一座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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