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血流这么多,少奶奶怕是不好了。”
产婆依旧拿着烟枪,坐在一侧的贵妃椅上,“这肚子可真够不争气的。”
“今晚就叫媒婆子来,”大少冷着脸,“就着明天好日子给我续个弦。”
“也不用叫媒婆,想要的话库房里放一个就是。”
产婆笑笑,“都和少奶奶一样是外面的大学生,也有小白领——我们这些和外面有生意的,用几个干净女人多生几个聪明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受害者痛不欲生,施暴者不以为然,侃侃而谈——只是几步的距离而已,痛苦和欢愉便清晰地被划分。
“我看不下去。”
宋旌云颤着呼吸偏开眸,“我一个旁观者看都看不下去……”
“把牛牵一牵,不要只拘在一个地方——这样不够疼,这孩子可不能好好地生下来!”产婆提声嘱咐。
“不用管着少奶奶,只管保着小少爷。”大少爷冷声下令。
产婆和大少爷的话音混在一块,冰冷地旋转在浑噩的房间,老牛被鞭打的声音,大出血的嘈杂声,脆弱皮肉压在牛背上的撕裂声。
“啊——!!”
女人绝望痛苦的惨叫声尖锐如利刃,一刀刀割在脊背,让他四肢都悚然发冷,他觉得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就是牢笼,四处都是吃人的大嘴。
“别看了权珩!”宋旌云一把扯住抱臂静静望着房下的权珩,差点就破了音,“我求你别看了!你就不难受吗?!”
“我不看,它也在那。”权珩垂眸,面上看不清情绪。
宋旌云看着她依旧平和的眼眸,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倍感荒唐:“你难道一点都不……”
“都不什么?都没有一点同理心,没有愤慨吗?”
权珩微叹,偏眸看着宋旌云扯住自己胳膊的手,声音很轻:
“游戏地图喜欢取材双世界现实。宋旌云,我虽然不如你年长,但在见过的脏东西比你要多得多——你知道女性生孩子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我……”宋旌云张了张嘴,最终抿唇摇了摇头。
“但你一定知道普遍意义上的宣传内容。”
权珩笑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女人生孩子维护家庭和谐,公婆满意、丈夫乐见、延续香火。”
“*难产风险、炎症、刀疤、妊娠纹、骨痛,这些仅仅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我当年重伤在私人医院养病,看到被推进手术室的女人只含泪对大夫说‘如果难产,不要听婆婆和丈夫的,她要保护自己’。后来我才知道,她的丈夫和婆婆曾强制要求、胁迫医生无论发生什么都保孩子,哪怕明知犯法。
“——你看,这就是现实里的‘少奶奶’。”
权珩目光又看向屋里欢声商讨续弦的产婆和大少,几步远的地方两个男人架着赤身的少奶奶往牛脊上压。
——鲜血与惨叫都被人扼死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仅仅就产子这一件事来说:大多数人根本就不在乎女性会不会得这些病,会不会难产而死。甚至会用人类繁衍这样大的理由来强压女性,用自然恩赐[子宫]这样的理由强制她们使用,并冠冕堂皇地将其命名为责任与义务。
“它们甚至说动物都是这样繁衍的,这是自然选择。”
血流得越来越多,沾满了牛的整个后背,流淌着往下,积成一处深深的血泊。
“但人不是只寻求本能的动物。它们总是这样精巧地用双标把男女权利分离,用这种巧妙的偷换概念让人陷入思维误区,乃至洗脑控制,把她们的反抗都打上激进与不理性的标签。
“不许她们深究痛苦,只要求服从奉献,只呈现鲜花与光鲜,进而美化这些苦难与压迫。”
牛背上的女人痛苦地垂死挣扎,所有的反抗都被强行按压,有形的无形的那么多双手都在束缚她,推她走向既定的悲剧,渐渐没了生息。
“况且人类总是自己受了苦,就要诱拐别人一起下葬,受过苦的女人甚至会拉着别人一起入棺,大家都觉得只要哄骗着强迫着女性结婚、生下孩子就万事大吉了。
“没人会在乎这个女人到底愿不愿意结婚,愿不愿意当母亲,愿不愿意放弃事业,也没人在乎这个女人到底愿不愿意为了一块没见过的肉团放弃自己的生命——
“社会、家人、亲人、朋友乃至同事和陌生人都在推着她走既定的一条路。”
婴儿的啼哭在下一瞬间充斥了整个昏暗的房屋。
“生了生了,可算是生了!我当年生孩子可没有少奶奶这么费劲,哎呦,还是要生一个才知道这女人肚子好不好!”
“可算是生了!没用的东西,不用管了,直接拿席子卷下去埋了吧。”
权珩静静观看这一场荒唐悲剧的尾声,声音轻轻散在冰冷的风里:
“她会被打上固有的标签要求付出,不会有人在乎她怎么想,大家都觉得她该这么想——她的命运被无数双手强行锚定,她的反抗也会毫无作用。”
产婆笑着越过少奶奶的被撂在地上的身体,去接出世的孩子:
“这要是一个都生不了,换就换了吧——别说当年这少奶奶还读过书,死活不乐意嫁人生孩子,您下次挑个听话的不是更好?”
权珩闭了闭眼,声音很轻:“你看,人类从女性的裙摆下诞生,却不允许她们裙摆飘扬……这世界沉默运转的“秩序”多美好啊。”
阴婚、人口买卖、拉皮条、思想压迫、重男轻女、家/暴、生育束缚……阴缘镇就像一个精致的缩影。
不,或许人类世界远比这个小镇更为残酷无情。
隐型或显性的压迫无处不在,性别定论潜伏在世俗各处。
——女性有时并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悲哀的处境。
宋旌云看着那已经断气的女人被毫无尊严地被卷进草席子里,苍白青紫的皮肤裸露,黑色的长发乱作一团,和死不瞑目的眼睛撞进脑海里。
“高波动警告:玩家宋旌云san值-9!波动(9,11)>5,请注意san值波动影响!”
宋旌云脑子里刺痛,忍不住急喘了几口气,颤着双手捂住脸,呼吸都压抑着显而易见的崩溃。
“高伤害警告:玩家宋旌云生命值-8!请玩家及时脱离危险处境!”
[我操!掉这么多?!搞什么!!什么情况?!]
[没有物理攻击,这就是精神崩溃到极点了才行!居然连HP都掉了!!]
“你那么痛苦,只是因为同理心吗?”
权珩缓缓蹲下来直视宋旌云,“宋旌云,你为什么那么怕穿嫁衣的女鬼?
“我一直想知道,你一个道士为什么会那么怕鬼?还限定到穿红嫁衣的女鬼。”
“我,我……”
宋旌云颤了颤唇,双手不自主地攥紧。
权珩把目光从他手上移开,对宋旌云很轻地笑了下,声音温和:
“没关系,你现在可以不说。
“以后你想说了,我随时都在听,这样好吗?”
宋旌云沉默着垂首,把手肘搭在两膝,散开的长发擦过他英气的眉眼,眼眶泛红,似乎在这一瞬间涌出无尽的孤寂落寞。
“……好。”他张了张嘴,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我猜过宋旌云是有啥心理创伤,但他自己非要说是他师父以前扮鬼吓他。]
[宋旌云一遇见红衣女鬼就慌,还会掉san值,这次直接连生命值都掉了,这要是真打职业赛可是要玩完的。]
[以后高序列对决,一点漏洞都不能有——权珩为啥不继续问,找出原因来??]
[你是傻啊?在这种情况强制挖出来也不能解决,还不如宋旌云以后自己说出来。
[这些能玩别人心理的,自己的心就脏!权珩连“自己”都敢搞心理战弄死,你想到的她能想不到?!]
“好了,宋道长。”权珩无奈地叹息,“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哭了。”
宋旌云强行缓了缓,试图稳下情绪,顺嘴怼回去:“……你别给我打标签。”
“倒也不是打标签。”
权珩偏眸用小指挠了挠眉角,最终诚恳道,“主要是你留着胡茬,哭起来不太美观,感觉怜悯不起来。”
宋旌云:“…………”
“权珩!”
宋旌云瞬间火气上头,撸袖子站起来,“你他妈的,是不是真想让我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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