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进阶期间,这一轮大战的余波,直到半个月后才渐渐止息。
抢救伤员,后续治疗,埋葬逝者;追杀残敌、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整理地形,重修防线,修复法阵……
每一件,工作量都大到惊人。哪怕有几位传奇长老,带着弟子们在前线没日没夜地忙碌,后方的法阵也全力配合,仍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
——即便如此,永聚岛上,也洋溢着一派喜气。大战之后的第一个月圆时节,女王甚至亲自出面,主持了一次祭典:
“我们站在这里,哀悼我们逝去的同胞。”
圣山上,世界树下,林间的小小空地里,十五六座新坟前堆满白石,开满鲜花。
每一座坟前,都有两三名到七八名精灵,互相搀扶着,低声哀泣。
圆月初升,银光洒落林梢的那一刻,女王带着长老和王室成员亲自到来。柔和的目光缓缓扫过逝者家属,移步上前,指尖拂过每一座坟前的鲜花:
“贝琳、维爱尔、艾玛塔、奥黛尔、克努特……他们勇敢地战斗过,他们乐观地生活过,他们为永聚岛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她长叹一声,向天空举起双臂。额上的银色发冠在月色下闪闪发亮,发冠上镶嵌的月光石,将一片朦胧光华洒落她周身,又随着她的旋转落向坟墓:
“愿他们升上天空,重归银月女士的怀抱……愿他们在世界树上获得新生,重新与我们团聚……”
随着女王的发言,站在她后方的两位公主,以及年轻的女精灵们,轻轻吟唱起柔和的旋律。声音如海浪,如林涛,如薄雾,如洒落的银色月光。
被逝者留在世上的亲人们,哀泣的声音由小而大,又由大变小。
泪眼朦胧中,仿佛真的见到了亲人微笑着向他们挥手,而后冉冉升起,随着月光,重回银月女士的怀抱……
格雷特安静地站在人群中,脸色微微发白。目送那些逝者亲属相互搀扶着离去,他下意识地踏出一步,却被法希姆长老一把拉住:
“格雷特,你要做什么?”
“是我不好……”
格雷特声音低沉,双拳紧攥:
“是我太过莽撞,贸然在战场边缘进阶,才让他们不得不陷入苦战。如果我更谨慎一些……哪怕我往后多退几公里,退回法阵笼罩的范围……”
他一时语塞,难过得说不下去。法希姆长老拍拍他肩头:
“不是你的错。如果需要,我们不是没有办法,把你挪回永聚岛中心。相反,是我们擅作主张,把你当成了诱饵——”
他搂着格雷特的肩头,带他越过树林,往更广阔的场地走去。绕过几棵古树,眼前霍然开朗,巨大的广场前,一座绿树托举的宫殿赫然在目。
而女王已经换了一身浅银色的长裙,高高站在宫殿平台上,容光焕发。
她向下方一挥手,便有点点银光洒落下来,被银光抚慰的众人,无不精神一振,神清气爽:
“诸位同胞,在一个月前,我们打赢了极其艰难、又极其重要的一战!这一战,重创一名恶魔大君,歼灭了至少五名恶魔首领,杀死恶魔无数!
这一战之后,至少百年,我们的同胞,不必担心每年、每月,都要面对强敌!我们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来研究如何封堵裂隙,如何切割这个毒瘤!”
欢呼声潮水般涌起。从王宫前的广场上,从广场周围的树林里。精灵高呼,魔兽咆孝,古树摇动枝叶,表达着他们内心的喜悦——
终于太平了!
终于不用再苦战,不用再警哨一响就快速增援,不用再提心吊胆,不用在月月年年被恶魔放血了!
哪怕绝大多数同胞都能救回来,就算伤残了也能重生肢体,仍然有运气特别不好的同胞,会永远长眠在战场上!
“在诸位长老的主持下,在众多同胞和众多古树的付出下,在众多战士的浴血奋战和牺牲下,我们终于打赢了这一战!
银月女士在上,她见证我们的付出,也见证我们的光荣!现在,欢呼吧,庆祝吧,”
女王高声说着。应和着她的发言,王宫里响起了欢快活泼的乐曲声,世界树顶上,有人载歌载舞,婀娜的身姿从天际倒映而下;
各式各样的法术光辉呼啸着爆开,幻化出飞鸟、灵兽、游鱼种种形状;
年轻的,中年的精灵们,吹起笛子,弹起七弦琴,手拉着手跳起了舞,甚至有年迈的长老把胡子一撩,加入人群……
“你看,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法希姆长老揽着他面向人群:
“这一仗打完,至少有百年时光,不用担心恶魔的大举进攻,我们可以少牺牲太多同胞——而且,这次打得这么顺利,牺牲这么少,多亏了你两次出手……”
格雷特微微点点头,仍然打不起精神来。逝者家属的泪水仍然在他眼前晃动——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广场上的精灵们载歌载舞,已经开始欢庆,但是那些失去了亲人的哀悼者,远远没有从伤痛中走出来……
而,身为长生种的精灵,他们要走出伤痛,或许远远不是几年、几十年能够做到。
如果他能晚一点进阶……如果他能更谨慎一些……
或者,至少拖到大师兄的研究完成,永恒之井能够重启,法阵能够支援更多力量……
法希姆长老注视着他的神色变化,也只能轻轻叹一口气,期待他自己想通。除此之外,能帮到他的,也许只有再给他找个课题:
“其实……”
“嗯?”
格雷特驻足望他。法希姆长老顿了一顿,抬头望了望远处的王宫,欲言又止。须臾,还是摇了摇头,用力拍了格雷特一下:
“去玩吧。难得有个庆典,放开心思,好好玩一玩。——你看,赛瑞拉都等你多久了……”
他用力一推,格雷特踉踉跄跄,往边上冲出去几步,被等在不远处的赛瑞拉一把拽住,就往广场上拖。
格雷特挣扎两下,好容易挣扎出自己走路的权利。刚走出几步,一只雪白的燕鸥忽然直冲下来,扑到长老面前,落地变成人形。
枝叶簌簌声中,格雷特隐隐约约,听到信使急促的声音:
“大王子又不太好了……女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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