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慢慢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脖子格格、格格,不停作响。这一堆,一堆,一堆的东西,你就这样哗啦啦倒出来,然后告诉我这是我母亲带给我的?
光是这么一扫,格雷特就看见了一把银色宝剑,比成人用的长剑短了一截,大概是给年幼的小格雷特用的;
一把成人用的长剑,剑柄上密密缠绕着绳索,从绳索缝隙里,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宝石光芒;
好几本又大又厚的书籍,用青灰色的,带着隐晦魔法力量的树木内皮做成封面。封面上的花体字,和格雷特在原身母亲信件里看到的字迹,一模一样;
一只又一只各种材质的盒子,翻滚着跌下来,里面窸窸窣窣,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施法材料……
而占了最大面积,最吸引人目光的,是一套又一套的衣服。银灰色,灰绿色,浅绿色,浅褐色,深褐色……
格雷特轻轻抬手,一片法师之手四面八方飞出,捧起这些衣服,挨个儿展开。最小的衣服,上衣、裤子连在一起,刚到他胸部剑突位置;
第二套,高了一点,到了第三胸椎位置;
第三套,又高了一点,快要和他肩膀齐平;
第四套,比他的肩膀高了一点点……
用的材质非丝非麻,非棉非毛,倒和精灵们穿的,那种拥有澹澹魔力,可以冬暖夏凉、自我洁净的斗篷材质相似。
每一件衣服上都蜿蜒着花纹,不起眼,却异常精致。拎起来抖一抖,没有任何一件衣服能看到衣缝,俨然都是用精灵们特有的材质,做出了无缝天衣的效果。
还有一套皮甲,看着只是灰扑扑的黑褐色,扔在箱子底部都不会被捡起来的,格雷特用高等法师之手用力一拧,那甲片一动不动,半点变形都看不到。
这样的皮甲,轻便坚韧,一级小号也能用,一直到骑士,都能提供足够的保护力。
除了衣服还有鞋子。从20几码的童鞋,到44码、45码,属于成年男性的鞋子。轻巧的便鞋,坚硬的皮鞋,前端和膝盖部分都带着保护的长靴……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格雷特站了起来,走出几步一件一件抚摸着面前的衣物。心底深处,回荡着前世读过的诗句:
这些衣服,这些鞋靴,一套又一套,如果在十六年前就到小格雷特手里,显然,够他一直穿到成年。
那位母亲,那位被迫和年幼儿子离别的母亲,是以怎样的心情,估算着儿子的身量,在灯下为他一套一套地做着衣裳?
还有那些书籍,一本本翻开,都是手抄的魔法典籍;
那些盒子,打开一个,又打开一个,是常用的魔法材料,足够他从基础开始学习魔法,一直学到10级;
还有一些盒子里,是各种各样的种子,绝大部分都是旧大陆也有的,但是,经过了特别的蕴养,品质格外优秀……
不管格雷特走魔法路线,走自然牧师路线,还是实在没有资质,只能走战士路线,这些物品,都能保证他成长到能够自立。
咳,精灵的“自立”标准,从这些物品看,大概是5级?
“这些东西,都是你母亲亲手准备的……”法努还在一边絮絮叨叨,努力指给他看:
“这些盒子里的魔法材料和种子,都是你母亲的收藏,她挑出来了最好的一批,还有这两把宝剑也是……”
“这些书籍,是森林里给年幼精灵授课用的,上面还有很多她自己的笔记,你母亲复制了一份让我送来……”
“这些衣服,鞋子,都是她亲手做的,那几天为了凑够这些材料,不知道拜访了多少亲友,还特意去学苑,一个一个给孩子们量尺寸……”
“她都不肯让我们帮忙……”
格雷特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举起那只没有被赛瑞拉握住的手,轻轻按住心口,感觉心底深处,也有一个声音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个还没记事、就被迫与母亲离别的小格雷特,那个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小格雷特,那个失去父母孤苦伶仃的小格雷特,那个死在树下的小格雷特……
那些思念,那些迷茫,那些怨恨,到今日……终于可以释怀。
你看,你的母亲是爱你的,是想着你的……
从此以后,可以安心了。
心底深处,似乎也传来了一个应和的声音。似哭泣,似欢笑,似乎包含着无限孤苦迷茫,又似乎,在雨林和煦的暖风当中,一丝丝澹化,消失不见。
格雷特动了动肩膀,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像是解开了一具沉重的枷锁。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精神力活泼泼的向外延伸,和自然欢快地共鸣在一起。
真不错,解决了一个心结,精神力有所增长了?或者更加圆润、更加与世界贴合了?
又或者,原主残存的灵魂——如果有的话——彻底离开了,让他的意识和这具身体,结合得更紧密了一些?
无论如何这是好事。格雷特扬起脸来,先给了赛瑞拉一个“放心,我没事”的微笑,又转向法努:
“多谢您了……无论如何,感谢您专程漂洋过海,把这些送到我手里……”
“啊……没事没事……”法努满脸尴尬,双手乱摇。虚弱而苍白的脸上,居然升起了一丝红晕,显然脸皮也不是很厚:
“反正也没有帮到你的忙……本来,我应该在十年之前,就把这些东西送到你手里的。你母亲还拜托我,在你身边多住几年,指点你,保护你,到你成年为止……”
“不过,哈哈哈哈……以你的资质,我的教导和指点,大概是在耽误你吧……”
不,并不是。格雷特在心里默默回答。一个成年精灵的指点和保护,对年幼的小格雷特,还是相当重要的——
至少,他能够平安地度过少年时代,在这种力度的培养下,只要资质不是太差,到成年的时候,应该也能成为骑士或者施法者。
那样的话,原身至少能进入社会的中游阶层,过上富足而有尊严的生活。至于能不能进阶到10级,踏上前往永聚岛的路途,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原身母亲的安排,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奈何,遇到一个不靠谱的表舅,所有的安排,近乎鸡飞蛋打。
身边,法希姆长老轻轻咳嗽了一声。格雷特快速回头,就看见老头儿深深地看着他,眼神多少有点奇异。格雷特心里一拎:
不好了,刚刚想的事儿,不会都被他觉察到了吧?
【侦测思想】什么的,虽然他没有察觉到魔法波动,可人家是传奇……身为传奇,不会有一些特殊的手段,可以无声无息地施法吧?
他身上有没有什么魔法物品,可以自动抵御【侦测思想】的?
正在胡思乱想,法希姆长老叹一口气,上前一样一样,帮他收拾起那些盒子。分门别类,在桌子上堆放好,一边轻声道:
“你的母亲,已经竭尽全力,为你留下了最好的保护。就连你身上这个遮掩容貌的魔法,可以跟着你的成长不断延伸,到现在都没有失效,估计,她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这个魔法,不像短效的幻术魔法,释放难度低,持续时间只有十天半个月左右,只要母亲在孩子身边,随时可以释放。
这个魔法,以肉身为根基,以血脉为牵引。身体不损坏,血脉不消失,这个魔法,就就跟着主人一起成长,从1岁到10岁,从幼儿到成年。
一个在外游历的精灵,哪怕是宝石花家族的姑娘,想要布置下这个魔法,大概,也消耗掉了身上绝大部分的积蓄。
而且,以血脉为引,意味着要勾勒这个魔法,需要用到母亲的鲜血。
当然,这些细节,暂时就不用讲给格雷特听了——因为才讲到这里,赛瑞拉已经双眼一亮,拉着格雷特,上上下下打量:
“对哦!格雷特,你现在这个长相,是法术遮掩过的!——所以你原本长什么样子?能给我看一看吗?”
格雷特僵立在原地,答应也不好,不答应也不好。说实话,他对自己现在的长相,已经相当满意:
黑发褐眼,虽然不是黑眼,和前世的黑发黑眼也比较相似。穿越过来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现在的长相,万一魔法一解开,给他来个金发碧眼?
想想就难受好吧!
但是赛瑞拉拽着他的手,摇来摇去,满脸盼望。格雷特纠结一会儿,满脸为难,转向法希姆长老:
“……这个法术,能教给我吗?”
“能教能教!”长老心头大定。他笑眯眯地捋着胡子,召唤出一面水镜:
“你解开封印看一看,觉得不习惯,还是可以再封回去的嘛!来,先看看你现在的长相,好好记牢……”
格雷特赶紧仔细看了一会儿。又飞出秘法眼,绕着自己飞了一圈,用冥想内核记下自己现在的长相,尤其是做好三维建模。
等到确定都记下来了,才吐一口气,转向长老:
“我记住了!来吧!”
漫长的法术吟唱之后,光华一闪,格雷特就觉得一股法术力量,像清泉一样从头顶浇下。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感受那股力量从头到脚洗过一遍,跟着就是赛瑞拉的惊呼:
“哇!格雷特,你长得好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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