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秘书这时已经跟马扬一起转移到了楼上的特护病房,见病历室那个女工作人员带着主治大夫来找他,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忙把他俩挡在特护病房外头,并把他们带到走廊尽头一个背静的拐弯处,压低了声音,严厉地说道:“小点声!x光片子是我借的,但现在不能给你们(然后他转身对那位主治大夫说)。一会儿你跟省领导汇报马主任伤的时候,再别强调什么头骨上有‘裂缝’,更不要拿这张x光片子去招摇……”那位女工作人员有点“死性”(也就是俗话所形容的那种“一根筋儿”),执著地说:“可是……”丁秘书立即打断她的话,说:“这事,你别掺和!”主治大夫却说:“这……这对马主任不好吧……他头部受到重击……他需要认真治疗。需要静养。”丁秘书忙说:“是的,他需要静养。这一点,他本人非常清楚,但那是二十四小时以后的事。具体原因,我现在不便披露。但请你们相信我,当前,对任何人保守马主任伤的秘密,有关大山子前途,请你们一定配合。另外,我要明确地告诉你们,我这么做,这么说,绝对不是个人行为。我再说一遍,并用自己的人格担保,我所做、所说的这一切,绝对不是个人行为。”
既然秘书同志说得如此恳切和坚决,主治大夫和那位女工作人员只好不再追问。其实他俩到最后也没弄明白,丁秘书说的这个“绝对不是个人行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是个人行为,难道说,还是“团伙行为”?不会吧……他们更弄不明白,为什么必须等二十四小时以后,马主任才会愿意来治伤?为什么当前必须要对外,甚至还得向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隐瞒”他的真实病,而这件事居然还“有关大山子的前途”……
哦,官场的事,实在太复杂了……
40
黄群送走领导,一回到特护病房,吓了一跳,只见马扬倒在那个单人沙里,抱住自己的脑袋,不间歇地在低声呻吟。显然,刚才那一番充满“精气神”的“表演”激了伤痛,尤其是最后那两下“满不在乎”的拍击,不仅让他头疼欲裂,甚至还天旋地转般晕眩。黄群慌不迭地扑过去抱住马扬,连声问:“你怎么了?怎么了?叫大夫吧?”马扬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却还在厉声呵斥:“别嚷……”
这时,有人敲门。
马扬忙抬起头,屏气敛神,祛除病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貌,示意黄群去开门。门开了,却是马小扬。马扬一下又泄了气似的瘫倒在沙上,咬紧牙关,一下下揉着自己的头部。马小扬忙上前替父亲揉头,叫道:“爸……您怎么了……怎么了……”马扬闭着眼睛,有声没气地劝慰道:“没事……没事……”
黄群手忙脚乱地提议:“吃两片止痛片?怎么样?”马扬摇了摇头:“去叫小丁来。赶快。”黄群犹豫了一下,但看看马扬的脸色,又不敢推三阻四;不一会儿,便匆匆把小丁叫了进来。
“马上替我办两件事。第一,通知开区党委全体委员十五分钟后到这儿来开会。”马扬仰身靠坐在单人沙上,闭着眼缓慢地说道。脸色不仅有些灰,而且还有些青。
“马扬……”黄群想插嘴,想提醒这两人,贡开宸已经下了指令,在没得到他这个k省一把手同意之前,谁也无权恢复马扬的日常工作。但这时,马扬却变得异常的“霸道”,根本不许黄群再说第二句话,突然从沙上坐起,瞪大眼睛,怒视着黄群说道:“你别插嘴!”
然后又慢慢倒了下去,闭上眼,吩咐小丁:“……四十分钟后,请机关全体科以上干部到机关小礼堂召开紧急会议,并通知开区所有企、事业单位的一二三把手都到会,不得有任何人请假。有特别重大事不能到会的,必须得到我亲自批准。请组织人事部的杨部长和纪检委周书记协同督办此事,保证所有该到会的人都能到会。第二,通知那个杜光华,让他马上来见我。”
这里要补叙一件生在贡开宸离开医院返回省城前一刻的一件事。当时,贡开宸刚要上车,公安局局长突然走过来,一手扶住车身,一手挡在车门上方,似乎是在守护他,别碰了车门框,实际弯下腰,急促地低声对他说道:“贡书记,有个重要况,要向您单独汇报。”贡开宸其实刚才在观察室里早已看出一点不太正常的迹象,便问:“这会儿?”公安局局长点点头说:“越快越好。”说着,便转身走了。贡开宸沉吟了一下,马上对郭立明说:“告诉邱省长、潘书记,请他俩先走,我去大山子干休所看望一下军队退休的老同志。你……你跟邱省长的车走,先回去检查一下明天上午台盟和侨委联合组织的那个座谈会的筹备况。”安排停当,贡开宸乘坐的大奥迪便急速驶出市区,刚驶近一个加油站,从这个加油站里驶出一辆警车,冲着大奥迪鸣了两下喇叭,便带着大奥迪向郊外驶去。两辆车一前一后大约又驶出十来里,警车拐了一个弯,驶上了一条便道。大奥迪也跟着拐了个弯,上了这条便道,并稳稳地颠了两下,和那辆警车一起,向一旁的大山里驶去。驶到一个山间别墅样的大房子门前,警车拐进门,大奥迪紧跟着也开进。进屋,落座,贡开宸问:“这房子是你们市局的?”局长同志忙摇头说:“哪能啊!凭我市局的那点经费要置起这样的房子,我这个局长早被‘双规’了。这是我的一位老战友几年前下海经商攒了一点钱,原想在这山里搞个旅游餐馆什么的,不怎么景气,亏了本,就撤了,把房子借给我们局,做了工伤干警的疗养点。”“没别的交易吧?”贡开宸笑着点拨了一句。“啥交易,您查嘛。这里住的都是执行公务时光荣负伤的同志。一边治伤,一边疗养,省几个住院费,用在办案上。”局长同志忙解释。“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我可知道你们搞钱的招数。”贡开宸指着局长那个憨厚的神笑道。这时,疗养点的两位负责人(都一身警装打扮)进来上茶,问候。局长挥了挥手,立即把他们打了,关上门,汇报道:“……我感到非常奇怪。马主任今天跟您汇报的况,跟他昨天案后苏醒过来后跟我们谈的,完全不一样。昨晚,我们向他了解况时,他非常肯定地说,根据种种迹象,他认定这起伤害案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可今天在您跟前,又一口咬定这完全是一场误会。太不可思议了。”贡开宸问:“昨天他根据什么,说这起伤害案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公安局长扳着手指汇报道:“……有这么几点:一、案处原先有一盏路灯,昨晚偏偏灭了。明显是有人为晚上作案作了准备;二、作案时,歹徒之间分工非常明确。歹徒们是从附近一道残破的矮围墙后头跳出来的。有人一脚先把他的自行车踹倒了,另一个人上来打了他一棍子,然后就是一通乱打。在半昏迷状态中,他还听到歹徒中有人叫了一声:‘够了够了。老板不让往死里整,整死了可了不得!’接着就有人拿出一条旧毯子来把他给裹上,抬上了车,把他送回家来了;三、很重要的一点,歹徒们拿来裹他的那条旧毯子还是马主任他家的……”贡开宸一惊,浑身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吗?”“马主任说,这条旧毯子在案前几天,丢了,晾在院子里丢的,估计也是这些歹徒们偷的。”贡开宸忙问:“这些人为什么要用马家的毯子?”“假如用别的毯子,会给我们破案提供一个线索。”“看来这帮人还是很有点反侦破头脑的。”“马主任也是这么看的。他说,毯子的事,也充分说明这起案子是有预谋的。他还认为,有个能人在背后策划指挥、制造了这起伤害案。他还认为,打他的和杀害可的可能是一伙人。当时他非常明确地要求我们把这两起案子作并案处理。”“可刚才他反驳了这种看法。”“是啊。所以我觉得特别不可思议。马主任聪明过人,他突然这么变卦,肯定有什么重大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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