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世长安》刺探收买

    两小子各领了一顿教训。
    谢从安靠着柱子,思考着等会被捉住时该如何找借口才不会破坏辛苦建立的信任,忽然看到对面楼底的廊柱后,似乎也藏了个人。
    仔细再看一回,又根本没人。
    她略微一想,转身飞奔下楼,却差点扑在刚进后院来的樱桃怀里。
    楼下的院子里,华娘子一手拎着挂着血鼻涕还在挥拳的瘦猴,口中怒骂一脸不忿还乌了一只眼圈的胖虎。
    谢从安悄悄地又看了一遍,真的没人。
    难道是看雪光让自己看花了眼?
    她敛了神色,脚下放缓,细声细气道:“小孩子打闹罢了,华娘子莫要动气。”嗓音依旧软绵绵的,“咱们女子最动不得气,娘子还是莫跟小孩子计较。”
    这一路听话省心的行事,让她在华娘子这里很有面子。
    闻讯赶来的小四和小五将两人带走,华娘子气得一面擦汗一面骂着:“一眼不着便要生事,真真是惹人厌的讨命鬼。”
    远处的瘦猴回过头来,眼里的目光显然是受了伤,却透露着凶狠。谢从安适时收起了心中恻隐,灵机一动,道:“孩子们哪里知道大人的难处。”她看了一眼华娘子,“话说回来,也不过是想要个父亲罢了。”
    华娘子本要转身回去,听了这话,忽将脖子梗住,改朝一旁的樱桃炸了起来:“早让你送衣裳去给姑娘,磨蹭什么!可是都已试过了,还有什么要改的?”
    谢从安被真切的吓的一跳,樱桃捧着托盘,估摸是被骂傻了,也没反应过来。
    谢从安忙后退一步,装着害羞道:“是什么衣裳?这天不才刚刚亮起来?华娘子莫急。”
    “不早了。下月便是定好的花期。”
    华娘子转过身瞥来一眼,凶的眉毛都立了起来。
    这下谢从安当真是慌了神,软了姿态劝道:“不如再等我养一养,若是太过瘦弱,只怕也不得好人赏识。”
    没想到华娘子忽然变了口吻,不耐烦道:“今日等年节,明日盼元宵,翻来覆去,究竟何时才算最好?不过就是个重新开张的日子,只管捡了黄道吉日就是,诚心求着老天,自有神仙保佑。”
    一瞬间谢从安从头到脚的冷下来。
    若真的被卖,逃走还要考虑自保,她如今手无缚鸡之力,难道真的要对个陌生人委身求生?
    现在还带了樱桃,两个小女子,且不说难度加倍,又该如何藏匿行踪。现实世界又不是电视剧那样,换成男装就没人瞧得出来。
    回过神来,面前是屋里那个落地的大妆镜。镜中人面无人色,自有种楚楚可怜。
    她清楚现在的自己是如何虚弱,手脚依旧的冰冷无力,只因起来到现在米水未进,药石未沾。这么无用的身体,该怎么逃,怎么办?
    自从能下地行走,华娘子又给她换了房间。这处比着碧莲的屋子更大,里头没了那些艳俗的装潢,多了书案和书架,还有个摆了瓷瓶文墨的多宝阁。瞧上去仍是那种读过些书的青楼闺秀人设,不过这夸张的大镜子有些变味儿。
    樱桃跪在地上细心的为她整理着裙摆,起身又将她的领口拢了拢。
    谢从安歪头对着镜子认真看了看。
    长发及腰,纤细窈窕,唇似红英,眼若春水。
    从前未曾过多留意,这副皮囊的确很好。
    她解开那套几乎遮不住什么的纱裙,退下后一脚踩了过去,拿起桌案上的一册书翻了几页,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话:“昨夜回来的晚了些,可是又叫你过去了?”
    熟悉了这几日,樱桃已经像变了一个人,没了先前的怯懦,说话却还是慢吞吞的。
    “是华娘子叫了我去,仍跟上次似的又依样问了一回。然后,还打听了些姑娘的习惯,癖好。”
    “一模一样的问?没什么新鲜的?”谢从安手里端着书,歪着头瞧她。
    樱桃点头,“姑娘聪明,猜测的大多都应验了。华娘子不知为何,当真是来回反复的打听,就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世。关于口味啊习惯那些,我都是照姑娘叮嘱的答。”
    樱桃说话虽慢,却很认真。虽然还在观察,两人也算有了些了解。谢从安点了点头,让她继续收整衣裳。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也渐渐地踏实下来。
    初时会放弃如意选她,也是迫于无奈。毕竟谁都不会想要个将嫉妒写在脸上的丫头。现在看来,这个樱桃倒是意外的认主。
    她曾经假装无意的问过,樱桃对这件事似乎想的异常简单。她只要能跟着个对自己好,不欺负她的主子就行。
    而樱桃与谢从安相处下来,反倒更懂了华娘子的担心。
    这位春影姑娘极爱干净,脾气也娇,大抵真是什么富贵出身。若是被她家人寻了来,赏春阁非但赚不了钱,少不得还得吃顿官司。只是她看似柔弱,却很聪明,不单华娘子肯卖她面子,连水仙姑娘这种对头都被她收买,连带着自己近时也很少遭受打骂。
    只有瘦猴还时不时的欺负自己,那两个小子实在是讨厌死了。
    记起昨夜回来时经历的惊吓和羞辱,樱桃道:“姑娘有办法不让那两个小畜生欺负我吗?”
    谢从安闻言合上了书,“我知你生气,但以后不许这样说话。”
    她的语气是难得的严肃,似乎对这件事很看重。
    樱桃有点委屈,“他们两个,很坏。”
    谢从安斟酌字句,试图跟她讲道理:“两个不懂事的小子,又没什么好环境给他们,学坏自然更容易些。那两个小子看着还小,却早已不是什么孩童了,若当真使起坏来……还是先躲着吧,等有了机会,我必然收拾他们,为你出气。这就叫审时度势,相时而动。”
    樱桃默默念着那两个词语,“姑娘说审就是看,所以审时度势就是看时辰来猜度形势。”
    谢从安笑着点头,樱桃又问:“那个相字怎解?是相看的意思么?”
    “可以简单这样理解。”谢从安笑得更开心了,拿起桌上的点心给她,“其实是观察的意思。”
    “观察,就是更细致的看。”樱桃看到谢从安鼓励的眼神,开心的接过点心,“观察时间,再行动?”
    “这里就可以理解为时机了。更突显它的微妙和重要。所以这个词语也可讲作‘相机而动’。”
    樱桃懂了,连连点头。开心的吃起点心,连裙子也顾不上了。
    谢从安却是开心,又给她倒了茶,拉她在身边坐下。
    她发现这个丫头其实特别聪明,而且好学,大多事说一遍就能清楚记得,实在是难得的宝贝。
    樱桃正开心的吃着,忽然停下,捏紧了拳头,“姑娘,那两个小子,他们当真坏的很。你不知道……其实,有好多坏事,其实都是他们两个拿主意做的。而且,而且,我怕,怕他们真的会……会欺负我。”
    樱桃激动脸颊都红了,眼中含着泪光,无意识的又抠起手来。
    赏春阁的前楼后院本也没多大,昨晚又静,谢从安多少还是听到一些。见她忽然这样委屈,心里不禁揪了起来。
    “可对性命有碍?”见樱桃摇头落泪,她松了口气,又跟着皱紧了眉。“乖丫头,咱们还是再躲几日。”
    她拉过樱桃拍了拍,“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行事不怕太过小心。咱们须得先把救兵找来,到时自然有办法出气。”说罢又问:“交代你的那些,查问的如何?”
    樱桃吸了吸鼻子,有些丧气,“咱们镇上本也没有什么泼天富贵的人家,最老的也就是城西那间棺材铺子了。姑娘……总不好往那处去找买你的人。”
    谢从安暗暗叹了口气,“依你对镇子的了解。最后会是什么人将我买下?”
    她起身走回暖桌,懒洋洋的歪躺下来,一头长长的青丝散了半身,支着下巴的手臂又细又白。
    樱桃却一直盯着她看,口中喃喃道:“姑娘这样好看,女子见了都喜欢,更何况是男人,不必担心的。”
    谢从安听了又气又笑,只能问她:“往日里来赏春阁的都是些什么人?从这里买碧莲姑娘走又是个什么人?”
    樱桃连连摇头,“不知道。她都走了一年多了,我才来了半年。平日里除了买东西,爹也不让我下船,这种地方更不会让我来。”
    谢从安无奈的敲了敲桌子,提醒她:“可曾跟水仙姑娘或是如意那里打听过?”
    “我去了,她们都不理我。如意还给我脸色看。”樱桃又红了眼,“我不想跟他们说话。”
    “那算了,咱们也不理她们。”今日难得见樱桃这样,谢从安叹了口气,只能柔声细语的哄着。
    眼看又是死路一条,她忽然又记起一事来,“方才那两个在院子里打架,说起一个人,好似是总来找华娘子的,你可知道是谁?”
    樱桃点头,“我进来这半年都听说过几回了,每过一段时日便会来的。不过只远远的瞧见过一次,没看清脸,身型是个男的。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裳,就是姑娘不喜欢的那种脏兮兮的样子。不过猴子说那人是他爹。”
    “混江湖的?”谢从安问。
    “这个我不知道,”樱桃面露难色,又想起什么,气道:“猴子是说他是个大侠,我看就是个大瞎。”她把对瘦猴的不喜明摆在脸上,“若是我儿子,我一定将他捆起来挂在树上打。让他再欺负人。”
    那双高举着的拳头和红着的眼圈感染了谢从安。她拉起樱桃的手安慰着:“交代过的那些事你继续打听。如今我们只是暂时势落,只要救兵到了,一定会回去过上好日子。”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