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世长安》义女裳荷

    裳荷想些什么,谢从安根本无心理会。当得知谢葑自裁的时候,她已气的说不出话了。
    奔波多日才找到的线索,一下子就没了!又不是在演电视剧,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可惜昨日实在到了极限,扛不住连夜问询。今晨醒来她脑袋依然混沌的厉害,为了能好好思考,还特意跑去院子里溜达了几圈,顺带压一压那要杀人的怒意。
    前头花厅里有个打扮齐整的公子,脚下来回踱着步,显然是坐立难安,眉宇间的焦灼倒为他文弱的模样添了几分戾气。
    谢从安拉了婢女来问,对方不知她身份,笑嘻嘻答了,顺带还送上几句八卦。
    此人原来是信阁阁主尹羿的儿子,尹徽显。据说裳荷幼年被带回尹家时,尹羿有心收她做童养媳。
    康州总部,谢从安来的少之又少。好多事情都是借由影阁的人手传递处理。这样安排并非是不知此处重要,而恰恰是顺应了爷爷的嘱咐,刻意为之。
    只怪谢氏之前盛名太过,何曾想过会有需要那些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评介之日。谁又能想到,这种事做来也尤其不易。好在爷爷早有安排,这些年也算渐渐有了成效。爷孙俩借着小人们谋公济私的机会将些经营转手出去,谢氏的逃亡才能顺利提上日程。
    抛开与谢氏有关的一切,谢从安自己的保底计划是死遁。只可惜还没想好如何操作,爷爷就已先她而去。想到此处,谢从安的愤怒又多了层心酸。
    爷爷为着这个家族生生熬了多年,本也未剩下多少时日,她心里最是明白。自从过了去年的生辰,爷爷肉眼瞧着无恙,其实已痛苦到难以入眠。近些时候都在摇椅上躺着,能够迷糊片刻都是求来的福分。
    如若不然,她定是要带老人一起去围猎场透透气的。
    压下心中酸楚,谢从安眨去眸中水汽。
    肃正堂中,裳荷与尹徽显正并立堂下,身前的谢又晴正对二人打量。
    尹徽显的注意只在裳荷身上,后者却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似有意的视而不见。
    谢从安百无聊赖,朝谢又晴那方虚晃一脚,示意她站远些,清了清嗓道;“尹公子来肃正堂何事?”
    “谢葑之事还请家主不要怪罪。未派人保护,实在并非是荷儿轻谩,此事属于是意料之外。”
    荷儿。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明显都在对方脸上都看出了恶寒。
    堂下女子抢白道:“此事皆我一人之罪。还请家主不要牵扯信阁。”
    男子忙说:“荷儿,你勿要胡说。这样的事,你怎会知道。”
    男子盯着女子,女子低着头。这郎情妾意的戏码倒是有得看。只是谢从安实在看不下去,便面带嫌弃的清了清嗓。
    “谢葑是她裳荷从我这里亲自带走的。这么个重要人物,会出意外难道不是情理之中?你们身为信阁之人,难道连最基本的分析能力都没有?尹阁主平日里究竟是如何管教底下的?”
    义夫的名字被这样提起,裳荷顿感不快,却不敢反驳。她咬唇不语,尹徽显却是气红了眼,将袖子一甩道:“家主府中也有新丧,由己及人,实该留些口德。”
    谢从安闻言眯了眯眼,微微笑道:“说的不错。我正是为这新丧来的康州。走到半路,就收到信说信阁没了阁主。刚要查他为何丧命,影阁就又死了一个。既要由己及人,尹公子不如展开来说说,信阁将这样一个身份的人领了回去,可是否应该留意蹊跷!”
    下头两人被问的没了动静,谢从安问道:“贾殊可在?”
    庭外有灰影现身回禀:“尹阁主出事后,贾先生一直在主持信阁日常。”
    “倒也有心。”
    谢从安朝尹徽显看了看,与他商量道:“既然这样,裳荷不如就先留在此处,我会找机会让她将功赎罪。至于尹公子,就不如先回家去。将丧事忙完了再说其他。”
    尹徽显略显急切,“府中事物皆有我母亲处理……荷儿,我母亲在家中等她帮手。我是特意来此为她求情的。”
    谢从安看了眼仍然面无表情的裳荷,转问他道:“你母亲处理,裳荷帮手,那你做什么?”
    尹徽显掣肘挺胸,“我自然是料理信阁的诸般事务。”
    谢从安轻笑一声:“那贾殊又是做什么的?”
    “贾高师偶尔会替我爹爹执笔主事。”
    “所以贾殊平日里辅助尹羿,现在没了尹羿,他就要来辅助你?”
    尹徽显被问的愣在原地,一时瞧着笑盈盈的谢从安,未能答出话来。
    谢氏三阁,能者掌之。并非什么世袭的位子。家主这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尹徽显忽然激动起来,指着裳荷道:“你,母亲早说了,女子不该干涉太多男子事务。你快些回府去,莫要母亲那般操劳。”
    他说着竟上手去拉裳荷,被她侧身躲过,只抓住了半个袖子。
    谢从安听了直皱眉,道:“我说了她会跟着我。”
    尹徽显却并不理会,仍自顾对着一脸冷漠裳荷跳脚:“我与你说话,你可听到了?”
    谢从安抿了抿唇,索性在一旁抱臂看戏。
    瞧出主子不悦,谢又晴已悄悄地替堂下二人捏了把汗。
    “母亲说你非良妻之选,是我保你下来。你怎敢,你怎敢……”尹徽显怒气冲冲,握拳在侧。谢从安见裳荷仍是毫不动容,忽的有些明白了她为何总是这幅冷冰冰的模样,于是叹了口气,起身拉了她朝厅外走去。
    正巧有小厮从外头迎面过来。谢从安随手指了谢又晴,小厮会意,忙将捧着的一叠册子交了过去。
    裳荷匆匆一瞥,认出那些是金阁的账本,惊讶之余频频回头。
    谢从安认真的又拽她一把,催促道:“饭点儿快到了,咱们出去逛逛。这常平城中有什么好吃的,你快带我去尝一尝。”
    *
    一个时辰之后。
    裳荷坐在逢卿垸的高阁中望着天井,不少的信阁弟子在其中来回穿梭,忙碌不停。
    整理信息,筛检成册。有十分重要或不能成句者,便转交由三楼的高师辨别。
    顶楼走到底,是阁主的房间。内里一切如常,恍如义父仍然在世时一般。
    家主方才说要去吃东西,带着她在街上跑了一趟,却命人将买好的大包小包都送回到了这里。
    谢从安腮帮子鼓鼓囊囊,吃的不亦乐乎,抬头见裳荷对着自己一脸茫然,一手推了推她面前青瓷中的糕点,一手盖着嘴巴,粘粘乎乎道:“吃些东西。今晚没得睡,要熬夜的。”
    裳荷便又转去盯着眼前的糕点,仿佛能从上面看出朵花来。
    谢从安着实无奈,灌了口茶,凑近她,低声道:“我故意做出这个样子,好让那个尹小哥闹起来,将注意都引到此处。这样去尹府验尸的人才能更好得手。”
    裳荷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家主是怀疑义父的死因?”
    “算是吧。”谢从安做足心理准备才吞了颗糖山楂,还是被酸的直眨眼。
    “我这人疑心大,谁跟我说什么都信不过,总习惯自己查。”她说着将空茶盏递了过去,裳荷懂事的将茶添满,一双眼睛却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知道她这是紧张后情,谢从安笑笑道:“难得你听到验尸竟然还能这样平静。不怕我亵渎你义夫尸身?”
    裳荷严肃的摇了摇头,“家主这是为了查出幕后真凶。裳荷不能犯蠢。”
    这样严厉的用词,让人忍不住对她另眼相看。
    谢从安略略思索道:“你若信得过我,往后便都跟着我吧。”她一口气将茶喝干,拍了拍胸口,长出了口气,咕哝一声,又递过一盘白糖糕。
    “这个不错,你也尝尝。”
    裳荷却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谢从安放下碟子,笑着抱起了手臂。“小姑娘,你如今的处境艰难,好容易得了我这个家主青眼还不肯亲近,究竟别扭的什么?”
    裳荷被那带着明亮笑意的眼眸晃出几分羞怒,起身要走。
    谢从安在她身后道:“你若还不肯卸下心防……这里再拖下去,我也要回长安了。”她语气平淡,拎起茶壶,又添了杯茶。“我此次前来康州为的是查一些金阁的账目。会插手谢葑之事全然只因你送来我处的飞信。昨夜为何会不问缘由就让你带走了影阁的阁主,你可曾真正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眼前的家主,身型明明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说起话来却似胸有丘壑,万般诸事全然在握。
    裳荷迟疑着点了点头。
    谢从安竟被这姑娘搞的无言以对。
    若不是爷爷与她提过这丫头是尹羿放在身边带大的,她才不要天天对着个冷冰冰木呆呆的人。家里已经有了一个不肯轻易对她笑的宜哥哥了,难道还不够累么?
    想到郑和宜,算着时间,三司会审已经开始了,不知此时长安城内的状况又会是如何。
    谢从安收回思绪,指了指桌边的座位道:“你自小就入了尹府,尹羿却用了不同于尹徽显的法子来教养你。他将你放在信阁,是早已知道自己儿子不堪大用。细心教导你诸多关于信阁的日常事务,无非是要为以后做个托付安排。尹老阁主心细如发,影阁的变故他也早已预料到了,并且还带你做好了应对。只可惜他知道贾殊贪心,却未料到此人能如此狠心……”
    裳荷的面色忽然有些发白,“家主为何如此说,难道……”她紧张的连嗓音都跟着颤抖。
    谢从安于心不忍,便住了口,推了推桌上的碟子,目光又落在那碟白糖糕上。“其实,我昨日要你带谢葑回去,亦派了影卫在信阁盯梢。”说到此处,又显出些得意来,“难道你就没发现,影阁里有些太空、太安静了吗?”
    裳荷略带惊讶的回忆一番,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
    谢从安忽然小声嘟嚷起来,一面探身拿起个包子咬了一口,“命案有什么好查的。七成的案子凶手都是第一个发现凶案的报案人。”
    “可是……”裳荷有些迟疑,明显还有未出口的疑问。
    谢从安看她一眼道,“你是想说,发现凶案的人并不是贾殊?”她依在桌前托起下巴,微微眯起了眼睛,“身为谢氏家主,我谢从安可并不是一般人。我所瞧过的故事,经历过的案子,你们想都想不到。”
    这倒不是撒谎。前世她热衷悬疑推理,看过遍布中外的故事片和纪录片数不胜数。根据事实改编的罪案实录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以算得上是个小有理论经验的侦探家。
    可她不知道自己这故作神秘的模样,只令裳荷更加觉得鸡同鸭讲,云里雾里。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敲门。
    谢从安坐直了冲裳荷眨了眨眼,随即摆出平日的小姐派头,挥开衣袖道:“进来。”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