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辅国》278、边墙7

    所以,哪怕是为了让自己能够进退自如,有施展各种战术的空间,鞑贼也不会坐视张璟轻轻松松的就把边墙给修起来。
    但问题正在于此,一开春,便是他们放牧的季节,若是耽搁了,别说没地方抢东西,就算有地方抢,抢来的那点粮食,也不够吃的,等待他们的将是冻饿而死。
    就看鞑贼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来便来,我张网以待!”张璟冷笑,还真怕他们不来呢,只要来了,论阵地战,大明的军队怕过谁?
    林疏桐看着神采飞扬的张璟,笑颜如花,这才是她心中的良人啊,经营边镇,与北虏斗智斗勇,固然不可莽撞大意,但又岂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身为边军,谁又没有战死沙场,以身报国的觉悟?若是怕死,此地山深林密,随便往山里一跑,抓都抓不到,能跑的早就跑了。
    然而,延绥镇一直却是包括卫所在内,逃卒最少的地方,这说明士卒早有死战报国之心。
    “郎君这才有个边帅的样子,瞻前顾后,岂能成事?”林疏桐鼓励了张璟一句,她总觉得自家这位郎君做事有条理归有条理,但过于谨慎了,想的太多,瞻前顾后的,岂不知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况且又不是实力不如对方,一旦出错,就无东山再起之时。
    谨慎虽然是个非常好的品质,那也得分时候不是。你非要说诸葛武侯谨慎了一辈子,我为什么不能谨慎?的确是诸葛一生唯谨慎,但那是特殊情况,武侯以一州之力,对抗占据中原的曹魏,能不谨慎吗?敢不谨慎吗?
    蜀汉本来就是个烂摊子,夷陵之战几乎让蜀汉半残了,想要北伐,就靠那数万人马,武侯是不得不谨慎啊。
    你让武侯和魏国易地而处试试,保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摧枯拉朽,什么叫做风卷残云。
    “姐姐说的是,”张璟虚心接纳,“是我过于谨慎了。”张璟此时与北虏对敌,不过是小打小闹,可不是京师保卫战那样的国运之战,以彼此间的国力差距,跟北虏耗就是了,北虏那可怜、脆弱的经济体系,怎么可能耗得过大明。
    本来也是嘛,鞑靼终究还是没耗得过大明,不可避免的衰落了,结果却被建奴捡了个便宜。这可真是,都叫什么事儿。
    大明末年的局势为何会糜烂成那副样子?还不是从上到下,皇帝、大臣们给作的!张太岳好容易给大明续了一口气,但他逝世后,大明又走上了老路,甚至变本加厉。
    国家没钱,没钱怎么办?官僚集团、宗室、勋戚几乎占据了天下所有的财富,但没办法,动不了,国家连税都收不上来,那只能压榨老百姓了……
    谁让老百姓好欺负呢,可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结果,大明亡了。
    真是可惜了那一干战死殉国的文臣武将,血荐轩辕,丹心报国,可又能怎样?历史虽然铭刻了他们闪耀的那一刻,但却无法给他们一个完美的结局。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天色不早了,姐姐回房休息吧。”张璟起身,把林疏桐送出了书房。
    “都督也早些休息,”林疏桐在林大娘的陪同下一边回房,一边嘱咐张璟,“北虏不足为虑,都督不必忧心。”
    张璟点头,目送林疏桐回房后,又返回了书房,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如果北虏仍如现在这般,一盘散沙,是无法对大明边境构成致命威胁的。
    但也不能大意,君子虑胜气,思而后动,论而后行,行必思言之,言之必思复之,思复之必思无悔言,亦可谓慎矣。
    并不是实力占优就可以不管不顾的碾压过去,那肯定是不成的。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这才是正确的用兵法则。
    总兵府的幕府在林疏桐、王方二人的打理下,运转的非常不错,王方和一干幕僚负责把里里外外的事情,什么钱粮、军备、籍册、屯田,甚至司法、民政、水利之类的事情汇总起来,报送给林疏桐,由林疏桐代替自己做出处置。
    并不是说张璟就是个甩手掌柜,啥都不管。林疏桐不可能独断专行,事情都不跟张璟汇报,自己就做决定了,那怎么可能,要是如此的话,张璟跟个睁眼瞎又有什么区别?本镇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他还怎么做决策?
    甩手掌柜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想当甩手掌柜,就得有被蒙蔽视听的心理准备。这得亏林疏桐是自己人,张璟也不是个糊涂的,否则,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呢。
    正月初四,朝廷上下各级官府正式开始上班,方言老先生就立即派出了自己的弟子,在延绥士卒的保护下,开始勘察地形。
    这次勘察,主要是对张璟上次勘察的一个补充,有了上次张璟的勘察结果,这次则省了不少力气,即便如此,起码也得一个月的时间,这可是事关延绥镇安危的大事,更事关无数的人力物力,一个选址不当,浪费的银子可不是一点半点,还有工期,时间耽搁了怎么办?所以一点都马虎不得。
    张璟计划用四个月到半年的时间把这道边墙给修起来,经过方言老先生的测算后,认为差不多,若是能够征发四万军民的话,四个月绰绰有余,但若是没这么多人,那也就只能延长工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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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不乐意,张璟也不会强迫,你不乐意,他不乐意,总有乐意的。
    强行征发、占役之类的事情,张璟是不会干的,他深知在这个时代,老百姓是多么不容易了。将心比心,张璟也做不出这等龌龊事儿来。
    以民为本,在这个时代更多的是一种粉饰的口号,心存公平正义的士大夫们反躬自省的时候,或许会哀切民生之多艰,想要为百姓们做点什么,但面对声势汹汹的既得利益者们,他们却如此的孤立无援。
    于是,百姓们的日子,在即便是人人称颂的盛世中,也不过是能够吃饱肚子,穿暖衣服罢了。这当然是诸多原因造成的,生产力不足、土地简拔、各种赋税徭役等等吧,所以才有那么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然,张璟也无力改变什么,现在粮食产量这么低,土地又被官僚集团、勋戚们大肆兼并,他能怎么办?当然可以把玉米、土豆、红薯等高产量作物早日引入大明,但引进之后呢?占据了大量土地的官僚、勋戚、地主阶层难道会看上这等粗粝之物?
    无法种植的话,产量再高又有什么用处?
    还是让张璟去跟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直面?就张璟现在这点实力,对方吹口气,都能让张璟灰灰了。作死也不能这么作不是。
    转眼间,到了二月中,朝廷拨付的银子运到了延绥,六万两,按照方言老先生的预估,是足够了,甚至还会有富余。
    银子到了,张璟心里松了口气,这要是朝廷不支持,让延绥镇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来,可真是要了老命了,哪怕延绥镇兼理灵州盐课,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也会伤筋动骨。
    现在好了,延绥镇的压力一下子就没有了。
    “往年这个时候,于河套驻冬的鞑贼皆已离开了,”张璟和孙琦、方言、王方等人在总兵府的大堂上议事,“不知今年是否离开了。”
    “可派哨骑前去侦察一番,”孙琦建议道,他知道张璟十分珍视手下的骑兵,但在孙琦看来却大可不必,当兵嘛,就要有马革裹尸的觉悟,要是保护的太好,一个个娇气的不行,还怎么打仗?“小人知道总戎不愿骑兵受损,然咱们当兵的,吃的就是这碗饭,总戎大可不必。”
    他也是憋了好久了,骑兵的待遇好的,连他都想去当个骑兵了。当然,不仅是骑兵,自从张璟上任后,延绥镇的粮饷便从未拖欠、克扣过。除此之外,每月还有补贴,跟训练以及日常表现挂钩,日子可是比之前好太多太多了!
    所以,为总戎效死,乃是理所应当、心甘情愿的事情!
    “好吧,”张璟犹豫了一番,他主要是怕哨骑进了河套,正好撞进北虏的圈套里,那可就全军覆没了,但孙琦说的对,真打起仗来,难道还能不死人吗?“不过,以探查为主,一旦为贼所觉,立即退回。”
    “小人遵命。”孙琦领命。
    一旁的方言说话了,“东翁,可以征发民夫了,先做些准备工作,比如烧砖、烧石灰之类的。”
    张璟点头,“先生放心,某这便禀报中丞。”
    “好,”方言点头,然后拿出图纸,铺在桌上,众人见状,连忙围了上来,“诸位请看,”方言指着图纸,“此番修筑边墙,东起黄甫川,西至花马池,全长一千七百七十余里,总计筑堡寨三十六个,边墩十五个,小墩七十八个,崖栅八百一十九个。”
    “嘶……”在座的诸位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仔细说不知道,光知道肯定不是个小工程,但当方言这一串数字一说出来,几人顿时有些绷不住了,这任务也太艰巨了!
    见众人脸色都变了,一副惊讶的样子,方言微微一笑,“几位莫要担忧,这工程虽然听起来很浩大,其实不然。”
    方言早有定计,在自己的专业知识上,他毫不含糊,胸有成竹的说道,“东西两路铲山为墙,利用现有的地形,依照山势、地势,在原秦长城、魏长城的基础上修建,仅中路因地势平阔,须夯土筑成,只要钱粮、人手准备齐全,预计半年足矣!”
    “好!”张璟拊掌而赞,果然得术业有专攻,自己巡查了半天,仅仅是想到在原秦、魏长城的基础上修筑,却不想这位老先生更狠,直接就是铲山为墙!
    这样做合适吗?当然合适!这里叫做黄土高原,高山丘陵,全是土,除少数石质山地外,黄土厚度在五十至八十米之间,最厚一百五十至一百八十米,这一带为粘黄土带,黄土中细粒物质如粘土、易溶性盐类、石膏、碳酸盐等在干燥时固结成聚积体,使黄土具有较强的强度。
    稍加修整,就是再合适不过的边墙了!
    “先生大才!”张璟对方言躬身抱拳,“璟叹服矣!”
    “微末之技,不敢当东翁如此夸赞。”小老头笑得非常矜持,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术业有专攻,”张璟叹道,“古人诚不我欺也!先生尽管放手去做,有何需求,尽管来找我,我定是竭尽所能。”
    “只要有人、有钱就行,”方言笑道,“老夫只管修墙,其他的事情就劳烦东翁了。”
    张璟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王方,这个自己从京师带来的幕僚,因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官司,葬送了大好前程,经过这一年的历练,足以担当大任了,“仲安,钱粮之事便交给你了,务必小心谨慎,别出了差错。”
    “东翁放心!”王方躬身作揖,“学生定不辱命!”
    张璟满意的点了点头,王方这人不好大言,既然如此说,那肯定就没问题了。
    “孙佥事,”张璟又看向孙琦,“修筑边墙乃是本镇最为紧要之事,为防止鞑贼前来阻挠,戒备一事,本官便交给你了。”
    “总戎放心!”孙琦抱拳,“小人亲自率兵戒备,绝不让鞑贼有机可乘!”
    “好,有劳孙佥事!”张璟点头,“虽说鞑贼即便侦知,也无法派太多兵马阻挠,但佥事仍需小心,百姓应征,来此地修筑边墙,我等万不可因自身之故,而使百姓受伤,甚至丧命,佥事谨记,否则,本官能饶你,但军法无情,饶你不得。”
    “小人遵命!”孙琦郑重领命,他知道自己这位上司的脾气,爱护士兵是真的爱护,但对军法也是极为重视,不论是谁,只要违纪,便绝不枉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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