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人沿着小石径,朝幽冥峰山顶阁楼而去。
东山月光如水,照着方寸阁楼,阁楼四周种植着淡色花草,衬托的四周静美典雅,雕刻精美花纹的檀香木桌椅,在花梨木镜子上,雕刻着“清溪”。
桌上平铺几张棉纸,紫泥砚台上搁着细管毛笔,白纸上用细腻笔法描绘的是残落菊花、衰败莲叶、风中修竹、雪中梅花,令人顿觉萧索清冷之意。
在这些画中,有几幅却蕴含丝丝温情。画中有对青年男女,青年男子充满阳刚之气,最让人瞩目的是上挑的眉梢,而画中女子一看便知是阁楼女子。
细看这几幅画,是他们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相别的过程!
最后的画中,却有离别之意,青年站在高山上,凝望着远方行驶在蜿蜒道路上的马车,那辆马车就要在视线中消散了,在画的左下方,写着隽美小字,“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临风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在竹制小案上,横放着焦尾鸾筝,燃香飘散着细腻温婉的女体香。
隔着门,杨虔将军轻声道:“大人,卑职要事通报。”
杨将军清楚这位神秘的大人不喜吵杂,更不喜他人私入。
“可为鬼兵之事而来?”屋内传来娇嫩风韵之声。
“大人,宗主差卑职前来。”杨将军隔着门帘,禁不住好奇,小心的往里偷瞥,突觉暗处有双眼睛盯着自己,收敛心神,恭敬言道:“主公问起鬼婴之事?”
阁楼内传来的声音隐隐不快,“十五年前,你们送来十位阴年阴月阴时阴刻阴地出生的孕妇,来制作鬼婴。可要制作鬼婴,必须杀死孕妇和婴儿,让婴儿胎死腹中,胎儿此时还处在吸取先天胎息,所以鬼婴是最凶狠的鬼魂……”
声音停顿片刻,“你家主公既然亲自问了鬼婴,难道是要……”
杨将军平静的回道:“属下并不了解,只是遵令行事。”
轻声却有些抱怨,“杨将军,告诉你家主公,鬼婴虽然厉害,但制作起来,太有伤天理人伦,这种灭绝人性的事,实在无法下手,所以……”
杨将军语气平淡,“主公说,答应的事,就要去做!”
“起初,本夫人不知道孕育鬼婴竟让母亲如此怨毒,鬼婴可供驱使,但母亲却成了怨鬼!她们怨念如此之深,竟然拒绝进入轮回,一心的报复!连本夫人都无法控制这些怨母,也无法炼化她们,现在只能依靠鬼力来压制她们了。”谈起这些,女人的声音有些恼怒,杨将军能想象得到大人的不忍和恼火。
“当制作第三个鬼婴时,本夫人实在不忍,就擅做主张,放了她们。杨将军,你家主公应该没什么意见吧!”声音没有丝毫商榷之意,只是通告而已。
“那些孕妇十三年前就已离去,回去告诉你家主公,本夫人做不到,也不用再送孕妇过来了,本夫人制作两个鬼婴,第一个算是完整,第二个就有些瑕疵了,不过本夫人会帮你们制作尸龙作为补偿,算是偿还他的恩情。”
“大人,卑职会如实禀告宗主和主公,孕育鬼婴一事,卑职也觉得不妥,卑职也是有妻子孩儿的人,想到那些死不瞑目的母亲,卑职……”杨将军只得迎合这位大人,这位骄横的大人压根就不会听从自己,能尊重自己就算是不错了。
就是主公和宗主亲至,也奈何不了这位大人。
杨将军知道孕育鬼婴到此为止了,既然大人说自己不想做,大家就只能接受现实,何况大人也答应做尸龙补偿,也算是对主公有了交代。
“杨将军,你去玄黎殿的血天堂看看吧!把所见到的,禀告给你家宗主和主公,本夫人就不陪了。”内室中的声音有送客之意。
“可否借大人的玉牌一用,没有大人玉牌,小人也无法进入玄黎殿。”杨将军恳求道,“镇守大殿的黑骑士冷血无情,任何人试图闯入,都会格杀勿论!”
“就在书桌上,用完后,放在门外就好。”声音些不耐烦了,似乎在压抑烦躁的心情,说话更是不客气了,“那就不送杨将军了。”
“不敢劳驾大人!”杨将军知趣的匆匆离去,他可不想惹内室的大人有任何不快,让主公发火,“卑职就不叨扰大人了,等看完后,就返回玄黎殿回话。”
杨将军带上玉牌,轻步下山,唯恐扰了大人的雅兴。
月光下的美人,面带冷清,遥望银月,玉指轻挑琴弦,柔荑慢拢。
琴声中含着丝丝哀愁,女子秀口轻吐,清丽的唱道:“朗月出东山,照我绮窗前;窗中多佳人,被服妖且妍;靓妆坐帐里,当户弄清弦,为君歌一曲……”
歌声幽幽切切,冰泉冷涩弦凝绝,方是拨动心弦。
女子缓缓起身,细致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霞帔云发,气若幽兰,仙容似雪,画眉愁淡,身着淡雅装束,雾风吹过,稍显双肩单薄,气息中蕴有淡淡悲凉。
轻轻叹息,女子站在窗前,凝望着山顶上高悬的明月,月光洒落丛林,宛如月华笼罩,清影天地,女子恍然若梦,禁不住的回忆悠悠岁月……
众神为了应对强大的灵族妖族和无穷的人族,不惜代价的创造了鬼母。
凭借无上智慧,皇甫创造的都是大凶之物,蜚牛和飞天犼便是他的杰作,蜚牛衍生的瘟疫更是对付人族最强大的利器,而飞天犼能轻易的对付龙族。
皇甫在创造鬼母时,参考了姚虞的身材相貌,凭借无上的美貌和致命的诱惑,鬼母能轻易的诱惑和杀死敌人,抽取魂魄,制造怨鬼。这些怨鬼进一步的杀死人族,制造新的怨鬼,循环往复,如同蜚牛散布瘟疫,快速有效的杀戮。
羲和城大战时,玄黎和众神决裂,作为人族盟友,封印了蜚牛和鬼母。
当玄黎在冰窟封印鬼母时,看到她凄婉动人的面容,想起了曾经深爱的姚虞,在最后封印时,不忍心杀死“姚虞”,在封印处给鬼母留了一线生机。
七百多年前,鬼母从封印力量衰弱的封阵中逃脱,走出了茫茫冰原和漠林,就是在这样的月夜中,在残破的道观中,戏弄那个黑黑挑眉的俊朗少年。
想到这里,女子心中充满了温暖的快乐,这少年是她进入人世间认识的第一个生人,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第一眼的相识,会有这无尽的牵挂!
甜美的记忆在女子的记忆里封存了多少年了!
当踏入世俗红尘时,自己是多么单纯幼稚的姑娘,哪里知道人世间的险恶,但那个男人,抛弃一切荣华富贵,陪同自己走遍中土的千山万水。
可自己终归不是人族,自己是多么的渴望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可不管自己多么努力,不管自己多么强大,终究是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但那份温情和甜蜜,却让自己在封阵的岁月中保持着作为人的一面,不管自己多么痛苦和绝望,都没让自己蜕化堕落到只知杀戮的怪物。
六百多年前,作为交换帝支战俘的条件,帝戎再次封印了鬼母和蜚牛,从此带着他的帝支子民,遁入大北方的荒原,彻底远离了人族世界。
那年,那段时光,那份柔情,那段细语,那纯真的记忆啊……
一行清泪从女子脸上止不住的落下,晶莹的泪珠却并没有顺着脸颊流下,而是升腾为白色雾气,弥散在空气中,让女子脸庞在月光下更是轻柔……
清冷月光下,中年男子沿着曲折山道,信步而上。
他眼神清淡,面无表情,步履沉稳,每步似踩入大地之中,在斑驳道路上,男子带着大斗笠,赤裸着双脚,穿着蒲草芒鞋,手拿细细碧绿竹杖。
望着明月出神的女子感到心神激荡,她不知为何如此激动。
房门被轻轻推开,女子惊讶的看着中年男子无声无息的轻步而进,当看到首先进门的那只芒鞋,女子脸上初现诧异之色,接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进门后,男子并没有摘下斗笠,而是平静的看着女子。
“恶来!”男子平静,淡然从容,“你比我想的更早脱困了。”
“你……你……”女子见到来者,满脸被震骇的无以言表。
本就苍白绝美脸庞变得更是惨白,眼神中蕴含着无以复加的震惊,长久的惊骇后,才吞吞吐吐道:“大人……你终究回来了!世上还是没人能击败你。”
“山中风云散,明月照松间,好个舒服惬意的日子啊!”看着女子如此熟悉的面孔,似是勾起了往事,回忆让他变得伤感,男子喟然长叹,神色抑郁的言道:“我回来了,可他终究还是走了,这世间已无神了!”
“不,你就是这世间的真神!”女子盈盈叩拜,五体伏地,面色无比虔诚,“你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真神!众生都要追随你,膜拜你,匍匐在你的脚下!”
男子厌恶的看着这名女子,眼神充满了轻蔑和厌烦,眉头紧皱,用教训的口气言道,“这不是众神荣光的年代了!世界由卑劣的人族主宰了!”
“你依然是万物的主宰!”女子坚定的言道:“是翱翔九天的真神。”
“不!我不再飞翔了!也不再是荣耀的真神了!七百年前,我已然成魔,三百年前,我被恶毒的人族围攻,折损了双翼,去东海才侥幸恢复元气;十年前,我又被人族所围攻……”男子漠然道,“为了活着,我彻底堕落成魔了!”
“大人归来,我们会更强大!”女子有些不适的喊道:“主人。”
“我归来的消息,不要告诉任何人!”男子粗鲁的捏起女人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女子的精致的脸庞,左右端详,似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女子羞辱闭目,男子目光随即离去,随性的看着木屋,当看到悬挂的几幅画,男子认真观摩,“不可思议啊!你为了他,甘愿被封印!去直面死亡!”
女子静静站立着,一言不发,眼中慢慢的噙满泪水,缓缓流下,这些眼泪并没有落下,而是化作雾气升腾,淡淡雾气将女子的脸庞轻轻笼罩。
似乎想到什么,男子眼光冷冷逼视女子,咄咄逼人,“你有心了?”
“是的,主人!”女子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声音紧张到黯哑,“我只是渴望成人!我不想毫无感情的活着!我只想体会什么是爱!”
“真想不到,想不到啊!”男子看着高天明月,月光洒在玄黎山上,投下茫茫暗影,“这浩渺天地,我更不懂了,连我的父母都难以捉摸了,你都能觉醒了!你本是工具,是战争利器,在我手中如同帝戎的长矛,没想到啊,我的长矛竟然试图去寻找爱了。那我的长矛还是长矛吗?是不是重新铸就新的长矛。”
女子顿时拜服在地,恐惧让身体抖得更是厉害。
男子转过身去,看着天穹上闪耀的荧惑,心感到阵阵疼痛。
“其实,我们都有心的!”男子缓缓言道,压制心中悲伤,轻笑道:“我那可笑的弟弟,总保持着神的高贵和尊严,总想捍卫神的荣耀!他认不清你,认为你是姚虞,而不是恶来!他认不清我,以为我是恶魔,而不是皇甫!他更认不清这个世界,认为世界由人族主宰,其实,他错了!世界永远都是我们的世界!”
“主人,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女子战战兢兢的问道。
男子不以为意,“我去东海,借助神殿恢复元气,来到云中汗王身边,想控制云中,却不想,被至公教神识强大的烟客识破了,我被围攻,几乎丧命,后来到了越林,被迫用魔气恢复。我现在沾染了魔气,不能堂而皇之的出入王庭了。”
男子凝视着女子,陷入沉思,反复思索破局之法。
女子被盯得浑身发寒,将锦袍披在身上,看到这个举动,男子恍然大悟,继而露出惊喜,“恶来,你竟然感到寒冷,你本不惧冷热的,果然有心了!既然有心,你应该可以分身了,我要重新锻造个新的长矛!更冷血,更沉静的长矛!”
看着男子冷峻的面孔,女子充满了恐惧,不敢生出丝毫反抗之心。
女子留下泪水,“主人,我不想死!我想见到他!到了那时,虽死无憾。”
男子坐了下来,拿起毛笔,排遣心中的思绪,笔走游龙,挥洒写意。
看着的字画,男子连连摇头,有些不解的自嘲,“尘世间真是充满了玩笑,恶来,你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鬼?连我也搞不清了!也许,该想想如何利用有了心的你。若你领悟了我的分身术,会让我的大业少很多波折,十年前我没有做成的事,也许你能做成!恶来,片刻不得拖延,明日随我南下,前去漠林。”
男子看着夜空,长长的叹声道:“世界终究是需要秩序的。”
看着男子离去,女子像从生死中走了几个来回,长长的舒了口气。
书桌上摆放着不构成法,出人意表的写意图。造型夸张的一鸟双鱼的奇妙构图,将女子目光牢牢吸引。看的出来,男子作画是挥墨恣纵,淋漓酣畅,却用意朴茂,笔情苍劲,散逸之情不自觉的流露出来,跃然纸上。
禽鸟缩颈拱背,备受欺凌之形,却表情奇特,昂首向天,眼睛简洁到只用一圈一点,全白向上观天,一足立地看世,一派冷漠孤傲,突兀不群的情态。
两条鱼似在争夺,亦或是等待死亡,一条鱼的眼睛黑色,摆尾疾冲,急于求成之态,一条鱼的眼睛翻白,看透生死,木然冷笑、无喜无悲的神情。
在整幅画上方大片留白,男子的题字跃然纸上,笔法刚健,笔势雄伟,“一鸟如霜雪,双鱼出重泉;双鱼与独鸟,怨怨如何还?”
“表显孤愤,暗藏坚毅!”女子将画挂起来,“最后一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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