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国公农皋伏地一言不发,面色阴郁,而梁侯公羊错则是沉默以待。
去年,梁侯公羊祜去世,公羊错在皇领铁骑保护下入大梁城,继承大位。
太师张彦俊和其他大公士察言观色,知道公上心情不好,想来也是和前几天送来的战报有关,流民军首领尤少白在邕国南部的南岐山和太乙山的山林中流窜,借助地利,主动出击,深夜袭营,竟将三千名前去围剿的郡兵尽数歼灭,这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由战马和铁甲武装起来的油贼,怕是将来麻烦更大了。
作为大公士之首的太师,张彦俊见众人沉默不语,清了清嗓子,“诸位都得到战报了吧!”见到众人点头,继续言道:“贼军首领尤少白前几日在趁夜偷袭了郡兵大营,将三千名前去围剿的方渠郡兵击败,若不是虎豹骑的辛将军救援及时,都可能被他们趁机攻占了重镇戎邑。”说着,面露忧虑,“从去年勾结瀚海,袭击破马陵,谋刺世子,到现在敢大张旗鼓的攻击重镇,油贼俨然已成大患。”
开门见山的点出主旨后,太宰李有终言道:“这还不是流民闹得,南部三郡土地过于集中,导致流民遍地,过百万的流民为了生存,铤而走险,让油贼迅速扩大,加上鹿盘山高林密,让尤少白这种大逆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空间。”
在旁的方守国点头,“油贼从今春以来,得到了瀚海国援助,装备了战马和铁甲,战斗力大增,又熟悉山中道路,声东击西,四面出击,搞得方渠郡中人心惶惶,有些县城白天都要关着城门,村镇也只能是结堡自守,荒芜了田地。”
太傅党几复,“流民算是公国百年来的最大问题了,当年的刚浪军暴动何等残暴!将偌大的公国折腾的奄奄一息,若不是皇领相救,灭国也有可能,诸公也不想这样的悲剧重演吧!五十年来政通人和,人口繁衍,最大的问题是人多地少,荒地被垦殖出来,无地民众已成盲流。今日诸公前来,就是商议流民控制。”
太正庹宝臣严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此事商议十多年了,可年年没有结果,流民问题愈加严重,各家今年必须拿出了章程来。”说着,盯着诸位贵族的眼光日益冰冷,“诸位公室都是公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流民生灵涂炭,诸位锦衣玉食,何以心安?也该拿出点存粮来,安抚流民,以慰公上忧心。”
又是往年让贵族捐粮那套,众位贵族默不作声,闭口不言。
刚嘉良幸灾乐祸的笑道:“前段时间,尤少白奇袭戎邑,上万郡兵居然全灭!都君,你们不善山地战,恰好我们邽戎擅长,莫不如给我们十万石粮,我带着那帮糙儿郎前来助剿?这鹿盘山,我们祖祖辈辈生活,最适合我们作战了。”
“上万人?你怎么不说十万人?不过千人而已。”鄜逊直面色挂霜,冷冷言道,“多谢刚大头领的美意,我们邕国自有办法剿灭匪寇,辛将军已率虎豹骑追击,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区区几千匪寇,也只是癣疥之痒,算不上心腹之患。你们邽戎助剿也好,袖手旁观也罢了,最好不要让我们知道有暗结匪徒的勾当。”
对鄜逊直毫不掩饰的威胁,刚嘉良丝毫不以为意,用切肉的小刀剔着指甲,“勾结匪徒这事,自然是不存在的,可是有些人想借助剿匪的名义,进入我们邽戎,打我们的主意,来搅浑水,我们邽戎虽然不大,可也不会任人欺凌的。”
鄜逊直怒拍桌子,“我们屡次进山进剿,都是你们横加阻拦,是何意思?若是再阻拦我们,只能兵戎相见了,油贼是流寇,飘忽如风,你们可有城有家的。”
这些年来,随着蕃羌内争,无暇顾及邽戎,来自西南大敌的压力消散,让邽戎觉得邕国这个盟友不是那么重要了,又因边界闹得不快,刚嘉良趁机发泄情绪,“我们是有城有家,可是我们没有路啊,难不成你们带着大刀砍石墙!”
来自方渠郡的公方圣对邽戎的直面挑衅很是不满,他不喜读书,常年混迹行伍,脾气暴躁,性如烈火,因为边界纷争,和邽戎爆发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摩擦,装备精良的邕国军队取得胜利。让他愈加看不起来自“荒蛮之地”的首领。
公方圣强硬的回应道:“刚嘉良,给你面子别不自知啊,别以为这几年蕃羌不打你们,就上蹿下跳,寻衅滋事!告诉你,不用公府出兵,我们方渠出兵,灭了你们也不是大问题。要不是公上约束我们,早就去端了你们老巢了。”
西虢郡贵族公廙仁也是血气方刚,见叔叔公方圣站了出来,赶紧声援。前几年,公廙仁和公廙龙华争夺爵位,公方圣曾支持过公廙仁,便拍着桌子,怒喝道:“刚嘉良,你再挑事,我们西虢也会出兵,灭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好像有多大本事!”刚嘉良盯着公廙仁,嗤之以鼻,“公廙仁,我可听说了,去年你们世子在破马陵差点就被油贼偷袭得手,你西虢郡也没拦下油贼啊!还不是任人家来去如风,坐在这里夸夸其谈,真是天大的胃口,井口大的嘴。”
公廙仁脸色绯红,有些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挑衅道:“赶紧将逃亡的流民给我们送回来,若是不送回来,那我们就自己去抓回来了。”
“有胆你就来,保证让你有来无回。”刚嘉良火气猛蹿,也拍着桌子,“你们邕国没管好自己人,油贼你们剿不灭,流民也是自愿来的,为何要送回?”
提及此事,党几复言道,“责令各地官府堵截流民,可效果不佳,从各地的奏报中得知竟有人私下帮助流民逃亡,为越境逃窜提供方便,刚大首领,希望不要私下再做这种孟浪之事,我们是盟友,要相互扶持,不能伤害彼此情谊。”
庹宝臣面带愤然,冷冷言道,“我们御史府正在追查此事,看看是那些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无视公府禁令,做出损害公府,违法乱纪之事。”
梁侯公羊错和禺支马宿觜见双方剑拔弩张,依旧沉默以对。
还没等庹宝臣说完,刚大首领知道针对自己,脸上怒气就显露出来,拍着桌子,“你们有你们的法令,我们有我们的规矩,我们是同盟,不是附庸。”
看到正在争吵的众人,农皋伏地眉头微颦,眼中闪现不耐烦的神色。
太师张彦俊见到国主不喜,知道场面有点混乱,赶紧安抚道:“好了,诸位,曲子要宫商角徵羽,五音齐备,音节和谐,才是好曲子。有事要有商有量,本来商议流民的问题,怎么商量着,就要打起来了,这就是乱弹琴了。”
众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让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看到梁侯公羊错和禺支镇守马宿觜一言不发,似是在看热闹,邕国贵族已被他们隔岸观火的态度激怒,渐渐的失去了耐心,要逼迫他们表态。
看到公室诸位都不好意思直面梁侯,西虢郡的公郭安道首先发难,语气有些重的问道:“君侯半日不言,不知有何看法?若有高见,示之于众,共商大计。”
见到如此冒犯,皋相脸色陡然阴沉,正要起身反驳,却被公羊错出手阻止,公羊错言谈举止有天生的威严,虽在众目睽睽下,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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