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清宫中,王后、两个女儿师吉灵和师乐昉等人正陪着国王。
巨嵎城中,著名的郎中们都前来会诊了,几番折腾后,国王的病情稍有起色,可是,国王却不知节制欲望,折腾下来,让国王病情更是加重了。
国王的病来的非常迅猛,几乎是毫无征兆的爆发了,几天前还谈笑自若,没想到,因为吃了不知道是谁呈贡的春丸,一度春宵后,便一病不起。
王后满脸期待的看着郎中,“郎中,怎样了?”
国王瞳孔慢慢散开,郎中无奈的摇头,“丹阳参用的太多了!臣屡次劝谏,可王上置若罔闻啊!臣也没更好的办法,还是让王上静养吧!”
郎中不知所措的低垂着头,他已是束手无策了,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哎……”王后长长叹了口气,阴沉着脸,挥了挥手,让郎中退下。
隐隐的大限来了,国王虽然浑身乏力,却强打着精神,支撑着微微颤颤的手,指着床头金匣,嘶哑虚弱的声音言道:“将传位诏书拿来!”
翟元一赶紧将金匣送过去,国王示意将金匣打开。
取出传位诏书,国王凝视着,看到继承人的位置上面还空着,便对翟元一言道:“去吧!将思恭和仲畠喊来,孤王有些话要问问他们。”
翟元一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劝王上休息,招呼着中侍,出门而去……
昏暗灯光下,修增安低头沉吟,不断的来回踱步。
看到急面如焚的大君有些按捺不住了,修增安开口道:“中官令大人前来报信,臣斗胆预测,王上怕是时日无多了,这是在最后的考校你们了!”
师辰甫大惊,“大博闻师,本君该如何处置?”
“这是臣写好的,让君上在王上面前奏对用的,可是……”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修增安拿着誊写好的稿子,左右摇摆,低声呢喃,不知该如何去说。
权衡了许久,修增安盯着桌上书稿,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突然将手中书稿撕得粉粹,果决言道:“君上,去了,什么都不要说!只管垂泪!”
师辰甫听到大出意料之外的主意,脸色无比惊讶和震惊,很是担忧,“这……,这岂不是让仲畠比了下去?大博闻师知道本君的,口才有些不佳……”
修增安沉声道:“君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起来,王上终归是你的父亲,你们先是父子,后是君臣!到了此时,更多的是个父亲,而不是王上了!君上深沉谋国,事想得深,都是深思后言;相比之下,公子性格跳脱,能言善辩。表面来看,公子更好!王上垂暮,臣担心王上神志不清,若公子挑拨,故意激怒君上,君上与之争吵,正好落入公子彀中,这不但有失君上威仪,也易被人利用。”
师辰甫频频点头表示认可,修增安继续道:“去了后,不管王上问什么家事国策,什么都不要说,君上悲痛欲绝,只管哭涕,以表孝心之诚就可以了!”
师辰甫郑重点了点头,跟着的门外候着的中侍而去……
与此同时,大帅府中,长史陶惕生对师辰善再次的叮嘱道:“大帅,都记住了吗?若属下预料不错,王上宣你入宫,或许是下最后的决心了!”
师辰善有些不耐烦,“放心吧,长史,都快倒背如流了!”说到这里,面色有些不屑,愤恨言道:“本帅那个大哥,终日就知道在胭脂堆里打滚!要不是他是我大哥,要不是顾及长幼有序,父王怎么会有权衡?这王位定是我的!”
师辰善看着亲自前来的翟元一,拿出一副字画来,舒展开来,“中官令,知道你喜欢字画,这是早些年展翁的真迹,咱也不懂欣赏,就赠与你了。”
陶惕生不着痕迹的言道:“待会儿,给中官令送过去。”
到了福清宫,四周翊卫刀枪林立,各处宫灯点起,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来回巡逻的翊卫佩戴刀剑,在昏暗的闪烁着寒光,师辰甫忐忑不安,暗暗担忧,见到当值的巫马卿,看他微微点头,又看到心腹都在,心才落了下来。
见到病榻上的父王,师辰甫的眼泪不自觉的哗哗落了下来,上前抱住父王的双腿,不住的哭泣。师辰善面露悲戚,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父王的垂问。
国王强打着精神,问道:“思恭,说说为政之道……”
师辰善哽咽,泣不成声,“父王,父王……儿臣……儿臣……”
国王并没有责怪,伸出干瘦的大手,轻抚着大君的脑袋,似乎是对儿时的爱抚,眼中充满了慈爱,微微颤颤的缓声言道:“痴儿,还是小时的样子!”
目光又投向了师辰善,国王刚刚开口,“仲畠……”
师辰善有备而来,自然毫无所滞,“治国所重者,民政和军政!民政首推农事,而农事之重,在于土地,若是儿臣夺取了元镇,我们东元将拓地千里……”
听着师辰甫的侃侃而谈,国王初始还勉强听下去,慢慢有些心不在焉,看着伤心落泪的师辰甫,又看了看振声高语的师辰善,国王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用尽所有的力气言道:“仲畠,你的兄长柔慈,将来要辅佐好你的兄长!”
正在口若悬河的师辰善顿时僵立。猛然感到天晕地旋,身形有些不稳,随即感到阵阵热血涌来,双手禁不住的颤抖,可是马上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只是感到眼鼻酸涩无比,眼泪禁不住流下,带着无奈的表情,依然倔强的挺立着。
见到师辰善如此桀骜不逊,王后洞察了自己这个儿子心中所想,顿时露出了不喜的神色,冲着师辰善厉声言道:“仲畠,父王的话,难道不听了吗?”
见到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向来疼爱自己的母亲也动了真气,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便跪在父亲榻前,悲痛言道:“儿臣谨遵父王的教诲!”
国王看着师辰甫,无力的问道:“还记得我们东元开国公的话吗?”
师辰甫流着泪,呜咽着言道:“父王,儿臣记得,是光明天地!”
浓痰涌了上来,国王难以呼吸,憋得难受,他努力的挺直了身体,想大口的呼吸,可是吸入的气越来越短,他伸出手来,想往前想抓取什么……
师乐昉吓得脸色发白,冲出宫门,高喊:“快,快喊郎中来!”
王后却冷静下来,看到僵立不动的国王,上前试探了鼻息,见到依然呼吸停止,巨大的伤痛下,反而冷静言道:“妮子,不用喊了!王上已经大行了!”
众人脸上都挂上了悲伤,本来满脸戚容的王后神色变得肃然,威严的对着师辰善道:“思恭,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大君,而是王上了!”
这让师辰甫心神一震,缓缓跪拜下去,“是,母后!”
翟元一赶紧上前,将悲伤的新国王师辰善搀扶起来,口呼:“王上!”
众人见此,也都赶紧跪拜,齐声高呼:“臣等拜见王上!”
师辰甫似乎没有适应自己王上的身份,见到众人齐齐的跪在自己面前,很是举止无措的样子,他想说话,可是口唇蠕动几下,干涸的喉咙没有发出声来。
成为太夫人的母亲低声提醒道:“思恭,该让大家起来了!”
刚刚成为国王的师辰甫这才缓过神来,对众人言道:“都平身吧!”
看到师辰甫依然在床榻前哭泣,太夫人站了起来,对着儿子和众人振声言道:“思恭,不要悲伤了,拿出你王上的样子来,为你的父王筹备国葬吧!”
太夫人又挥了挥手,“都下去吧!哀家有话要和先王讲讲!”
见到众人离去,太夫人看着大行的国王,眼泪流淌目露温柔,“老头子,转眼间就四十二年了,为妻还记得出嫁时的情景那,那时,妾身才十六岁,老头子二十而,当时,为妻在出嫁的路上就琢磨着,将来的夫君什么样子哪?”
看到先王有些蓬头垢面,太夫人拿起毛巾来,在水中细细揉了揉,拧干后,轻柔的给先王净面,宫女惊恐的上前,却被太夫人拦下,只是静静的擦洗。
带着甜蜜的追忆,太夫人似乎和往日那样,在和夫君在谈话,“这些年,我们聊得也少了,要说,这两个儿子啊!思恭像你,柔慈却不够果决;仲畠像我,果决却太过于执拗!说实话,为妻心里啊,更愿意让仲畠做这个国王,可是祖制不可违,人伦大礼,长幼有序,既然老头子定了下来,自然有你的道理。”
虽然说了这席话,太夫人依然有些不甘心,“可是啊!可是啊!虽然为妻支持老头子你的这个决定,可……还希望将来仲畠也能坐上国王!”
感到先王身体慢慢变冷僵硬,太夫人眼中留下了浑浊的泪水,看着脸色灰白的先王,有些哀求的言道:“老头子,要是想让仲畠也做国王,你就点点头。”
一阵风过,吹动了国王的胡须,似乎是点头一样。
望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太夫人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空荡荡的宫殿,随风飞舞的纱幔满天飘荡,光线明暗,若有人动,太夫人失神的喊到:“老头子,我就知道你还没走!你还有话和我说!你是不是在等着我那,想和我一起走?”
太夫人有些神经质的在宫中走来走去,似乎是在寻找先王的踪迹。
说着说着,太夫人身形慢慢加快,突然,一个趔趄,猛然倒在地上。
太夫人的手依然向着空中伸去,大喊道:“老头子,等等我,等等我……”
感到先王的魂魄并没有理睬她,依然弃他而去,大急之下,猛地喷出来一口鲜血,只是觉得眼前发黑,就猛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太夫人悠悠转醒,有些呆然的看着拱顶,过了半晌,看着眼前儿女们面色焦虑的熟悉面孔,流着眼泪,悲痛的言道:“为娘想你们父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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