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沿途留下的蛛丝马迹,四人追逐异鬼来到贲马河畔。
凝望着夕阳下的滚滚贲马河,滔滔河水向着西方瀚海奔涌。
智惠生悠悠言道:“奔马走北冥,大日落瀚海;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秋风吹来江面水汽,引得阵阵冰冷,礼绂生娇声道:“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夫子有言,‘逝者如斯夫,日夜不息’,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感慨啊!”
看着天边夕阳下的红云在天际飘忽,礼绂生禁不住的赞叹道:“这斜阳,多美啊,映照的天空如同金色天宫,你们说,这天宫里面,有没有天神仙女。”
智惠生痴痴笑道:“想必仙女都是出尘脱俗,翩若轻云,冷若冰霜吧!若是这仙女下凡能看上我,我还留恋凡间什么那,跟着仙女乘云陵霄,与造化俱。”
礼绂生面露鄙夷,嗤笑道:“看不出来,师弟竟有这等心思。我告诉你,美丽的外表是会骗人的,如山的财富也会消散的,只有微笑才会永恒的驻在你心间。”
义宗生痴痴的看着斜阳,淡淡的愁绪引上心头,“天不早了。”
仁皋生示意大家围拢过来,“继续追杀吧!若不铲除,为祸更甚。”
“师兄,渡过贲马河,就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了,危险重重,还是谨慎为上,在此守株待兔,以逸待劳,总比深入敌后要有把握。”智惠生想到漠林,就有点犯怵,毕竟是人生第一次深入神秘的漠林,恐惧本能的支配了他。
“没点男人样!”礼绂生满脸不屑的斜视智惠生。
“我怕你这女子,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智惠生辩解的有点心虚。
“不用你挂念,你自己回宗门吧,我们三人过去。”礼绂生眼中已充满鄙视,“不敢就不敢吧!还装模作样的拿我做挡箭牌,你个大老爷们,也好意思。”
义宗生无言的表示默许,四人继续追击犯下滔天大罪的异鬼!
欲去漠林,必渡贲马河,欲度贲马河,必走铁门关。
向西走四日便可抵关,在涿涂郡下的中右县衙亮出白玉籍板,
县令王岩叟知道是至正会前来的道君后,不敢怠慢,亲自前来接待。
见到这位北地茂举的大三元,引起士子风波的传奇人物,四人都好奇的上下打量,个头敦实,相貌不扬,眼神蕴含着疲惫,颧骨高耸,嘴唇也有些干裂,头发也没有认真的梳理,因为来的匆忙,穿着的便服显得有些邋邋遢遢,进门后赶紧赔罪,“诸位仙师,来到鄙县也不提前通知,下官也好带着属僚扫榻相迎。”
至正会是北地的开创者,王县令自然将四人奉若上宾,惟命是从。
智惠生很是敬佩的问道:“诸位兄台想必就是百年难得的大三元了。”
“不敢,不敢!下官只是侥幸罢了!”王岩叟表情很是谦恭,不过却难以掩饰疲惫眼神中蕴含的骄傲,“仙师莫要取消了,下官当年参加茂举的事情,想必各位仙师都已明了,若不是尊教帮忙斡旋,下官啊,很可能被赶出北地。”
“怎么讲?”智惠生满脸疑惑,他当时没有参与此事,有些不明就里。
礼绂生他们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礼绂生赶紧上前施礼,“哪里的话,这都是三元公吉人天相,我们不过是两头劝和罢了,关键还是三元公知道进退。”
“嗯?”智惠生正要开口想问,见时机不对,又强行压下内心的好奇。
义宗生将马上身体虚弱,意识模糊的申义放了下来,“三元公,此次巡逻时发现有马帮在官道被怨鬼戕害,这应该是马帮中的幼童,看着有些不行了。”
王岩叟面露难色,“凭借三位大仙师都无法解决这些怨毒,下官怕无从着手啊。”说着,眼睛一转,“下官这就给仙师腾出地方来,看看能不能救治。”
仁皋生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们还要深入漠林追击异鬼。”说着,凝思片刻,“这个孩子的病症,先生是无法解决的,三元公,你取来笔墨,我这里写封信,你安排人手,带着这个孩子和信件前去怀德武院,交给主事的乾荒便可。”
王岩叟赶紧点头,“诸位仙师放心,此事下官会亲自去做的。”说着,征询的问道:“仙师,要不要带着先生随行,看着孩子,下官怕捱不过这几日啊。”
正在留书的仁皋生叹了口气,“尽人事,知天命吧!”
看着仁皋生在挥毫,王岩叟问道:“诸位仙师此去漠林,有何事下官帮忙。”
义宗生言道:“补充一个月的干粮衣物,要尽快,半个时辰我们出发。”
王岩叟知道事情紧急,二话不说,赶紧命手下的衙役行动,补充需要的干粮衣物,他治下的商户多,天南海北的都有,不过两刻钟,都准备妥当了。
干肉,盐巴,熟饼,棉服,皮衣,宿营帐篷,连油灯,宿营工具都给准备的整齐,大包小包的货物堆得满地,连驮马都用的是上好的骏马。
当礼绂生看到连天葵,自己的小帐篷都有所准备,很是满意,“不错,事无巨细,都能放在心上,落在手上,无怪乎能成为三元公,果然有卓然不群之处。”
四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找来了两个先生,将孩子放在车上,准备出发了。
“三元公做事倒是利索!”连轻易不说话的义宗生也夸赞起来,说着,就翻身上马,对王岩叟拱了拱手,“三元公,我们就此别过,改日再聚。”……
五日后的霜晨,四人抵达稽洛山脉下的铁门关附近的高丘。
秋日的草原已经微微泛黄,牧草在风中起伏摇摆,却不见牛羊。
打马慢行到关隘南部的丘陵上,下马站在高丘上,仁皋生胸前的白须在秋风中飘飘,身穿的白袍迎风招展,如同来自上天的仙人。指着丘陵指着眼前的平坦的大草原,悠悠言道:“六百多年前,铁门关之战就在这里爆发的。你们看,这里的牧草多好,可牧人都不来这里,牛马都厌恶这里的牧草充斥的血腥味!”
“铁门关之战,倒是耳闻过,皋师兄给我们讲讲。”正在马上昏昏欲睡的智惠生听到铁门关之战,顿时来了兴趣,催促仁皋生快讲。
仁皋生深情的望着这片土地,“铁门关之战,我听祖父讲起过,我的先祖参加过这次战斗,并且埋骨这这片草原,先祖的灵魂曾在这片土地游荡过。”
“那次大战不是我们赢了嘛。”智惠生反问道,“虽然代价很高昂。”
“惨胜,虽然胜利了,但是云中也遭受了巨大伤亡,整个草原上,覆盖着漫无边际的阵亡者。”仁皋生的眼光投向天际,口中吟出了沉重的古诗句,“茫茫凶荒,迥如天设;驻马四顾,气候迂结;秋空峥嵘,黄日将没。”
“莫道路高低,尽是战骨;莫见地赤碧,尽是征血。”在马上久默不语的义宗生接口道:“这是北地士子裴运之的经古战场文,万里奔走,连年暴露。沙草晨牧,冰河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多少儿郎踏上了不归路啊!”
听出仁皋生和义宗生二人的悲苦之意,智惠生言道:“二位师兄过于悲苦,我倒是听过怀古战场文,却是豪情满天地。”智惠生看着天地,顿生豪气,“猛虎啸洞壑,饥鹰鸣秋空;翔云列晓阵,杀气赫长虹。”
“如何万古冤魂在,风雨时闻有鼓声。”礼绂生悠悠叹曰。
“当年的云中汗王乌古蒙和和古北宗虎部宗黑罕在此激战数天,二十多万大军在此厮杀,骸骨遍野,血流成河,最后返回家乡的,不过万人,乌古蒙和在冲锋中阵亡,海北术甲部的兀古苦也身负重伤,回到部落几天后去世。”仁皋生语气沉重,心绪万千,“鸣相,你知道当时的战斗有多惨烈了吗?”
“野穹山大战更是激烈,十三年的连绵战争,山下伏尸百万,四百多年前,我曾去过这片古战场,当时还有无数腐烂而依然曝尸荒野的白骨,那时我还是个年轻人,正是在那里参悟了生死,走上了修道之路。”仁皋生悠悠言道。
“三百年前我也曾去过,洪水刚过,将埋下的尸骸冲积出来,冲出大片的森森白色,占据着无边河滩。”义宗生悠然而叹,“战争啊!一将功成万骨枯。”
“师兄,可云中把那次战争称为大光荣战争,无数的草原牧歌和巫师唱诗都在传颂着这些英雄的故事。三百年前的大战你参与过吗?我听说,那才大战还让我们教派分裂了,我们至正会就是那时候建立起来的。”智惠生好奇的问道。
仁皋生和义宗生听完,漠然的坐在马上,并不言语。
智惠生看二人脸色,知道说错话了,吓得不敢吱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礼绂生,只见她吓得脸色苍白。智惠生偷偷的将马放慢速度,等到两位师兄去了远处,他才敢偷偷问,“师姐,两位师兄看起来很不高兴啊!究竟怎么回事?”
“记住了!”礼绂生脸色凝重,郑重其事的叮嘱道,“以后不管是在师兄,还是在同门面前,莫要提三百年前那事!那次,整个宗门,所有人都有牵扯,大家对此讳莫如深!我也是隐隐听人说,云中入侵中土,有的支持云中,有的反对云中,两派势均力敌。两位师兄和他们师傅意见不合,还牵扯到了宗主,大家也都没说明白。”礼绂生又叮嘱道,“反正以后不要在师兄面前提起此事了。”
智惠生见说的这么郑重,虽然不解,也点头应承下来,内心却更好奇了。
寂寞无声的向着铁门关而去,勘验文牒籍板后,数丈高的铁闸缓缓升起。
铁闸升起,直面这北方雄关,智惠生不禁暗叹,“果真是鸟道雄关!”
锁钥漠林的漫漫雄关修建在贲马峡谷的最窄处,峡谷宽度不足百米。
贲马河被峡谷束紧,变得愈加暴烈,从峡谷中汹涌而过,激荡出无边水汽,弥漫在铁门关附近,在霞光中幻化七色,如梦如幻,雄关如铁,壮挽天河。
骑马走在铁门桥厚厚的木板上,马蹄声碎,宛如敲打在心头,令人激荡。
跨过铁门关,穿越繁华的北城鸦巢堡,朝着无边的漠林策马前行。
马行如龙,扬起尘土,转瞬间,人影便消失在茫茫的漠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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