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血脉》第428章 黄昏

    钎子平复着喘息,渐渐露出了笑容。

    你可以赌一赌——大名鼎鼎的萨克埃尔,没准我只是在虚张声势,没准这只是闪光或烟雾?

    他晃了晃手上的球体,它随即发出令人不安的嗡嗡声。

    刑罚骑士死死盯着那个球体,手上的青筋几乎要暴出皮肤。

    泰尔斯瞪圆了眼睛。

    怎么就

    不得不说,刚刚的一切让我印象深刻,刑罚骑士,钎子狞笑着道:

    看来你宝刀未老。

    萨克埃尔不屑地哼了一声。

    至于您,殿下,刺客首领转向泰尔斯,微微喘息:您也大出我的预料。

    但就这么跟我一起死在这里,不是太可惜了吗?

    泰尔斯望着钎子,咬紧下唇。

    随着这颗,局势再次滑向他们无法掌控的方向。

    王子望向约德尔,但面具护卫只是轻轻摇头。

    可恶。

    放了他,钎子,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后,凝重地道:我以璨星之名承诺,你可以安然离去。

    萨克埃尔看了泰尔斯一眼。

    但钎子却摇了摇头,笑容依旧。

    不,殿下。

    您以为,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安然离去’?

    钎子冷笑道:诡影不灭,因为我们无惧死亡。

    他轻轻从怀里抽出一个瓶子,在萨克埃尔警惕的目光下,让它滚到双方之间。

    这是最普通的迷药,殿下,我发誓,不会有副作用,钎子轻笑道:请让您的传奇骑士喝下它吧。

    他摇了摇手上的炼金球:

    我们就能相安无事。

    盯着那个瓶子里的药剂,泰尔斯的脸色冷了下来。

    你觉得这可能吗?

    萨克埃尔也寒哼一声。

    但钎子只是摇摇头。

    我知道,这也许会让您小小不爽,但是跟接下来的比起来

    他举起左手,狞笑着打了个响指:他们到了,我讨厌这么做,但是

    脚步声响起。

    泰尔斯和萨克埃尔警惕地举起武器。

    然而,从黑暗里走出的人,却让王子殿下大惊失色。

    那是三个刺客。

    他们押送着三个五花大绑的人,缓步来到火光之下。

    不。泰尔斯呆呆地道。

    不。

    怎么会是他们?

    萨克埃尔扭头看了王子一眼,不解地扯起嘴角。

    钎子笑了,他后退一步,手上的炼金球却不曾放下。

    我这里有着三个人质,哦,现在是四个了。

    他对着新来的人们得意地努了努嘴。

    泰尔斯惊怒交加地看着钎子,又看看来人。

    该死。

    只见钎子笑着抽出匕首,来到第一个被绑缚的人质面前,逼得不住挣扎的她抬起脸庞。

    首先,曾经让您吃尽苦头的仇人。

    钎子嬉笑着摇头。

    而他的刃锋下,灾祸之剑的双剑雇佣兵,被他偷吻过一次的姑娘,玛丽娜女士形容狼狈,精神疲惫。

    她咬着牙,先是饱含耻辱感地望了惊愕万分的泰尔斯一眼,随即愤怒地挣扎着:

    呸,蟑螂。

    身后刺客狠狠给了她一下,玛丽娜顿时软了下去。

    泰尔斯的心慢慢凉了下来。

    钎子来到下一个人的面前,匕首在手上打了个转。

    其次,素味平生的陌生人。

    我家酒馆的老板,坦帕倒是顺从地接受着刺客的逼迫,只见他一脸灰败,生无可恋地叹息道:

    倒了血霉,我今天大概是忘了拜祭漠神

    泰尔斯握紧拳头。

    钎子走到最后一个人跟前,笑着把匕首按上后者的脖颈。

    接着,是您忠心耿耿的属下。

    只见分离了有一会儿的菜鸟雇佣兵,满头奇怪红发的快绳露出一个憨厚而无辜的笑容。

    他勉强而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对着泰尔斯谄媚地扬扬眉毛:

    额,嘿,泰尔斯殿下,记得我吗,我是你的你的那个你的怀亚·卡索?

    你的怀亚?

    泰尔斯痛苦地呼出一口气,长剑重重拄地。

    咚。

    去你妈的怀亚!

    (龙霄城里,正跟某个戴面具的哑巴大眼瞪小眼的王子侍从官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这么笨啊!

    你不是还在灾祸之剑手里么?

    居然被他们抓住了?

    快绳依旧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依稀可见委屈与尴尬。

    可钎子还没结束。

    他举起匕首,遥遥指向被四个人束缚着的约德尔,冷笑出声。

    以及最后一人:跟随王子身边,生死相随的神秘侍卫。

    约德尔又摇了摇头。

    萨克埃尔皱着眉头看向泰尔斯。

    王子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

    但是现在这个局势

    看过您刚刚的表现之后,殿下,我越发对您的仁慈充满信心,钎子用匕首撩了撩头发,刮了刮汗水:

    比如

    他眯起眼睛,匕首一个个指向人质们:您愿意选择谁先去死?

    仇人?陌生人?属下?还是侍卫?

    谁先去死?

    泰尔斯死死瞪着眼睛,目光难以置信地掠过这些人。

    玛丽娜无力地抽搐着,坦帕晦涩地唉声叹气,快绳看上去求生**极强,拼命挣扎着给泰尔斯打眼色。

    泰尔斯的牙齿越咬越紧。

    怎么

    怎么会

    炼金球,加人质?

    约德尔。

    还有快绳。

    哪怕是其他两人。

    泰尔斯脸色挣扎,努力不去看萨克埃尔狐疑的表情。

    他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这不可能,王子艰难地开口,却发觉自己一筹莫展:

    萨克埃尔有自己的尊严和选择。

    我不觉得他会愿意喝下你的迷药

    钎子很快打断了他。

    那我们就退而求次,刺客首领笑眯眯地道:

    我这人很好说话的。

    钎子有意无意地扬了扬手上的金属球:

    殿下,不如您来喝下迷药吧,然后为了您的安睡,让您的骑士有多远走多远?

    泰尔斯先是一怔,继而心中不忿。

    萨克埃尔轻哼一声,嘴角露出冷笑:

    你还真敢说。

    钎子礼貌地眨眨眼,丝毫不见方才被刑罚骑士逼得手足无措孤注一掷的狼狈。

    泰尔斯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突然觉得,钎子身后的火把是那么刺眼。

    怎么办。

    出路在哪里?

    你确信?

    泰尔斯苦涩地道:现在放手,你们还有机会逃走。

    钎子噗嗤一声笑了。

    您的决断,殿下,他完全没有理会泰尔斯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耸肩:

    或者我们可以先来点开胃小菜?

    就让我们来测试一下,您的仁厚之心,能到哪一步?

    开胃小菜?

    泰尔斯皱起眉头,心中冒出不祥的感觉。

    只见钎子握着匕首,走到玛丽娜身边,锋刃紧紧贴住她的颈部血管,逼得她抬头后仰。

    安分点,女士,钎子站到玛丽娜的身后,狞笑道:

    划破脸蛋就不好看了。

    正准备挣扎的玛丽娜脸色一白。

    泰尔斯的表情越发难看。

    萨克埃尔旁观着泰尔斯的脸色,似乎懂得了什么,若有所思。

    从仇人开始,怎么样?

    钎子冷笑着,远远盯住泰尔斯:我会割开她的血管,权当提醒您做决定的时钟。

    然后依次是陌生人属下,侍卫?

    钎子的每一个字,都让泰尔斯越发难受,越发愤怒。

    冷静,泰尔斯。

    冷静下来!

    在他不可不谓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中,都只有自己被人用刀顶着脖子的场景。

    被人用他人的性命要挟

    这还真是第一次。

    泰尔斯抿紧嘴唇,讽刺地自嘲着。

    只觉得内心无比压抑。

    萨克埃尔,他艰难地开口:

    你能

    但萨克埃尔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只是摇了摇头。

    可能致命的炼金球,加上四个人质,他们在不同的位置,我没法分身四顾。

    刑罚骑士凝重地摇摇头:

    没人能做到。

    泰尔斯内心一沉。

    他最后的希望落空了。

    萨克埃尔看着王子的样子,微微叹息。

    但我依旧能救你出去,孩子。

    刑罚骑士远远看了钎子一眼,轻声道:他的话不可信,而你的身份,显然比他们重要。

    这个选择不难。

    泰尔斯手臂一紧,只觉得手中长剑无比沉重。

    选择不难?

    但是

    泰尔斯一个个地扫过每位人质:坏脾气的落难贵族玛丽娜奸诈却又好心的坦帕老板身份非常而洒脱自在的快绳。

    以及

    王子艰难地看着看样子奄奄一息的面具护卫。

    选择牺牲他们全部,然后我一个人逃出去?

    还是牺牲他们其中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人,然后寄希望于萨克埃尔的突击,扭转局势?

    不。

    不!

    对方掌握着不止一个筹码。

    而他

    他一无所有,一筹莫展。

    泰尔斯只觉肩膀沉重。

    我可没有一整天,殿下,钎子看样子厌倦了这种僵局,寒声道:

    速决。

    很奇怪,这个时刻,泰尔斯突然想起了六年前。

    六年前的英灵宫里,面对五位大公,他也声嘶力竭,将近绝望。

    那个时候,自己甚至动摇过,考虑过要不要接受艾希达的提议,借着后者的力量,掀翻棋盘。

    等等。

    想到这里,泰尔斯微微一颤。

    他咬紧牙齿,握在剑柄上的右手逐渐僵硬。

    他并不是

    并不是一筹莫展,不是么?

    至少。

    泰尔斯艰难地抬起头,环视着每一个人。

    他,泰尔斯·璨星。

    还有着最后的筹码。

    最后的。

    想到这里,泰尔斯几乎要把手中的剑柄捏碎。

    王子直直地望着约德尔的暗紫色面具,眼中神色难明。

    面具护卫心中一动。

    他突然知道王子要做什么了。

    不,约德尔颤抖着挣扎了一下,焦急地直呼其名:

    泰尔斯!不!

    别冒险!你比我们所有人都重要!

    泰尔斯闭上了眼睛。

    萨克埃尔皱起眉头,钎子也狐疑地投来视线。

    我比他们所有人都重要?

    王子想起很久以前,在复兴宫的那次刺杀,那时,是约德尔奋不顾身地推开他,独自挡下了三根弩箭。

    他又想起在龙霄城里,其他人握着武器进入英灵宫,为王子那个不稳妥的计划争取机会。

    那时

    对于约德尔,对于他们而言

    那也是个不难的选择吧。

    不是么。

    因为

    因为他不只是泰尔斯。

    更是泰尔斯王子。

    是王国的继承人。

    然而。

    他是吗?

    泰尔斯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艾希达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我在你还是一个乞儿的时候,就来到你的面前,你还会是这样的反应吗?】

    王子咬起牙关,想起曾经的自己。

    【当你在王子的头衔上沉醉度日,或者在乞儿的悲惨里苦苦挣扎的时候,当你在两者的快乐与苦痛里来回的时候,你是否曾经思考过,你自己究竟是什么?】

    【一个因血脉而尊贵的王子?一个天生卑贱不幸的乞儿?一个早慧的天才孩子?一个在挣扎着,想要努力改变命运的可怜人?】

    泰尔斯的呼吸再次开始加速。

    【当你被剥去一切他人所下的定义,离开一切你藉以存在的情境,你自己还剩下什么?】

    我还剩下什么?

    下一秒,泰尔斯倏然睁眼!

    萨克埃尔。

    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坚毅而厚重。

    前王室卫队的刑罚官守望人,伊曼努·萨克埃尔先生,对么?

    不再是那副难听轻浮的公鸭嗓。

    但他的内心,却无比放松,无比豁达。

    不再忧心忡忡,重担难卸。

    正在观察敌人的刑罚骑士皱眉转头:嗯?

    泰尔斯果断地道:

    请你见机行事,尽力而为。

    萨克埃尔微微一愣:

    见什么机?

    泰尔斯并未回答,只是淡淡微笑。

    被挟持着的快绳以为泰尔斯终于要放弃他们了,情急之下匆匆开口:额,泰尔斯?听我说,我们可以选择一个比较中立的

    但泰尔斯摇了摇头。

    闭嘴,快绳,星辰王子叹息道:

    顺便一句,你的推销口才很差。

    快绳愣住了。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泛出笑容,平静而冷淡地看向钎子。

    你知道吗,钎子,这里,这里是炼金之塔的地盘。

    他们留下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被星辰王国继承了。

    钎子面色一冷,突觉不妙。

    炼金之塔?

    什么意思?

    只见王子看着昏暗地牢里的破败环境,重重地把长剑插入地面:

    法师们在他们没消失的时候,总有各色各样的戏法,炼金球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份子

    泰尔斯心情复杂地看着手中这把样式优美,装饰名贵的长剑。

    璨星王室知道其中一些,也掌握了其中一些,他出神地道,随后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我说的不是闪闪发光的金色血液

    萨克埃尔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泰尔斯。

    钎子默默做出手势,刺客们把人质束缚得更紧了。

    王子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刺客们。

    泰尔斯扭开视线,仿佛没看见约德尔的重重摇头。

    我是谁?

    我是泰尔斯。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到最后一天。

    他默默地道。

    没人能改变。

    没人能否认。

    没人能质疑。

    因为我就是,也只能是泰尔斯。

    而不是其他。

    泰尔斯的双手握紧剑柄,觉得心情安详。

    别眨眼,在所有人奇怪的眼神下,王子轻笑道:

    因为

    这也许是你们一生中见过的,最有趣最神奇最绚烂的魔法表演。

    泰尔斯不动声色地下移左手,轻轻抚上长剑的锋利银刃。

    他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以及一片温热。

    曾经,他在无比激动的时候做过这件事。

    但现在,他却如此冷静。

    他会成功吗?

    钎子本能地觉得不对,他死死抵住玛丽娜的咽喉,咬牙威胁:殿下,我发誓,一旦你耍任何花招,我就会立刻下手

    但泰尔斯已经听不见了。

    就连约德尔和萨克埃尔,也消失在他的感官之外。

    那一瞬间,他已经徜徉在无限的光芒里。

    仿佛超越了自我。

    ————

    东陆。

    某个不知名的小渔村。

    傍晚。

    一间简陋的海边茅屋里,一个棕色肌肤,容色静婉的清丽妇人,正默默地洗刷着手上的木碗。

    她听着耳边的海浪声,手上动作不停,脸色平静,表情淡然。

    仿佛没有什么能打断这一幅惬意恬静的画面。

    直到下一秒。

    啪嗒!

    一个木碗掉落地面,转动不休。

    妇人没有去捡拾它。

    相反,她缓缓抬头,满面惊愕。

    好像看见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下一刻,清丽的妇人果断地丢下一切,走出小屋,远眺大海。

    最后的夕阳停留在海面上,仿佛浴盆里洗沐的孩童,将沉未沉,慵懒而调皮。

    妇人望着海天一线上金黄色的粼粼波光,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下一秒,一个干巴巴的嗓音突兀地响起,像是突然闯进画中的重墨!

    芙莱兰!

    那个干巴巴的嗓音语速极快,似乎无比焦急:这是——它!

    妇人点了点头,表情未有一刻松懈。

    我知道,名为芙莱兰的妇人缓缓点头,嗓音沉稳,不知不觉安抚着周遭的一切:

    我感觉到了,那家伙又处在叩门的边缘了。

    那家伙。

    妇人微微蹙眉。

    虚空的来客看样子很是仓促,不等对方说完就急急打断:

    一定是疯了——快,他,或者她在哪儿?

    芙莱兰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沉沉地望着海平面。

    下一瞬,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紫光。

    无尽的紫色辉光,从芙莱兰的双眼深处渗透而出!

    光芒蔓延上妇人的脸庞,犹如枝桠分叉。

    随着这道光芒亮起,妇人的五官被渐渐遮挡,柔和不再,整个人越发显得威严可怕。

    仿佛天地万物都失去了颜色,这一刻起,只有她一人,散发光辉,

    可妇人依然望着海平面,一动不动。

    虚空中的声音没有再发话,他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几秒后,紫光微颤。

    撒格尔,妇人轻声反问道:

    你在哪儿?

    虚空里的嗓音再度空洞地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觉察的小心。

    龙霄城,客人干巴巴地道:我听说吉萨曾经在这里出现,跟克若蕾希丝那个恶婆娘死斗了一场,所以来找找线索,这里现在挺热闹的

    芙莱兰没有要听他说下去的意思,泛着紫光的脸庞轻轻摇动:

    那目标就不在龙霄城,至少不在你百里之内。

    妇人微微眯眼,似乎在体验什么:嗯,这次的感觉比上次要明显多了

    片刻后,她突然睁眼:

    在西陆!

    大荒漠!

    她果断地道。

    虚空里的嗓音沉默了一会儿,再响起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一丝雀跃:

    能再精确些吗?你的能力比他们都适合搜索,只要我们抢在

    然而就在下一刻,撒格尔的声音突然掐断,像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止是他,芙莱兰脸上的光芒也狠狠一颤!

    妇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变色,抬头看天。

    天空中一切正常,云彩静默,苍穹无声。

    唯有几只海鸥,懒懒地飞过黄昏的海面,越浪还巢。

    但那不是重点。

    妇人眼中的紫光越发不稳。

    虚空里的嗓音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带着些微的颤抖:

    不,不,这是

    妇人凝重地点了点头:

    嗯。

    血棘和黑兰,芙莱兰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复杂神情:

    她们叩门了。

    虚空里只有静静的沉默。

    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

    直到妇人深深叹息:

    想必她们也跟我们一样,准备了无数手段,等了整整六年,等着那个新人露出破绽,等着他或她再次叩门。

    虚空里的干枯嗓音慢慢开口,吞吞吐吐,带着不敢肯定的怀疑,和浓重深厚的不甘:

    这么说,那个新人,那个新人一旦他叩门成功,进入本态

    芙莱兰叹了一口气,黯然点头:

    就是自投罗网,插翅难逃。

    成为双皇的战利品。

    黄昏的海面惬意而沉寂,只有海浪与鸥声交相起伏。

    夕阳已经沉下三分之二,海上的金黄色慢慢转向深红。

    妇人静静站立着,脸色悲哀。

    紫光从她的脸上黯淡下去,恢复了她本来柔和清丽的面容。

    直到撒格尔的声音再度传来:

    不,那已经不是重点了。

    芙莱兰漠然抬起头:

    什么意思?

    虚空里的客人沉默了好一阵,才带着浓浓的担忧开口:

    血棘和黑兰,她们彼此忌惮,仇深似海,一有机会就恨不得撕碎彼此。

    一旦她们同时找到那个新人,我不觉得她们会愿意分享

    而那就意味着

    干巴巴的嗓音慢慢变小。

    芙莱兰微微蹙眉,摇头道:

    不

    但是撒格尔显然沉浸在自己的话语,继续道:

    六年前,她们就因为那个新人,在本态里突然遭遇,仓促交手——战斗的余波,激起了终结海眼周边百年难遇的大海啸,如果不是渊之君主从狱河底下苏醒过来控制事态

    干巴巴的嗓音渐渐弱了下去。

    妇人眉头深锁,愁色满面。

    不见其形的撒格尔晦暗地道:而为了这一次的相遇,她们想必准备充足。

    无论对新人

    还是对彼此。

    他喃喃道。

    妇人面对着海面,面对着毫无一物的虚空,脸上化出难以置信的悲悯神色。

    准备充足的双皇?

    面对身为宿敌的彼此?

    她的内心突然揪紧了。

    不。

    深棕肤色的妇人闭上眼,轻叹一口气:

    她们是世上最顶尖的魔能师,总不至于不顾一切,目光短浅地毁灭世界吧?

    这一次,虚空里的空洞嗓音毫无感情地笑了一声,颇有些闷闷不乐:

    六百多年前,他也是这么对我们说的。

    妇人抱着小臂的手轻轻一紧。

    谁?

    虚空里的来客缓缓叹息,轻声吐出一个奇怪的词组:

    圣日。

    芙莱兰微微一愣。

    圣日。

    已经有多久,没再听见了?

    只闻虚空里的神秘人低低地道:

    就在终结之战的最后一役,在他亲自降临最终帝国的凯旋之都,去跟穷途末路的真理兄弟

    最后谈判之前。

    芙莱兰没有答话。

    随着又一道海浪,西方的夕阳完全没入海面之下。

    只留给这个恬静而舒心的世界

    一个黯淡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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