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瑟瑞勉强咬着嘴里的木片,感受身体在寒冷和疼痛的双重折磨中不住颤抖。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却仍能感受到双手双腿被死死拴在木桩上的疼痛感,他的胸口和腹肌不断摩擦着木桩,似乎这样就能抵御一些寒冷。
雪花落下,背部的鲜血缓缓流下。
疼痛一阵阵地来袭,火辣辣地提醒着瑟瑞目前的伤情。
但这都不算什么。
最让瑟瑞难以忍受的,是他正被绑在木桩上,被无数人围观的屈辱——他能体会到背后站得整整齐齐的队列里射来的一道道目光,尽管那都是他的同伴。
空旷的雪地上,肤色白里透红的以赛亚脸色难看地站在队列的最前列,跟其他人一起死死瞪着木桩——草,死娘娘腔,看什么看。
拜恩和那个少爷兵缩在中排,低声私语着什么,不时向这边看来——妈的,他们俩一定有奸情,比如互操那种。
大嘴蒙蒂从左侧探出头来,张着一口大黄牙,焦急地向瑟瑞打着眼色——瑟瑞知道蒙蒂的意思,要他开口服软。
但是
瑟瑞心中一紧,想起他这几天的遭遇,不禁捏紧了颤抖的拳头。
开什么玩笑!
奄奄一息的瑟瑞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牙齿下的木片咬得更紧了。
干燥的舌头不小心擦过嘴里的木片,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唰声,他似乎尝到了血的味道。
你们这帮蛆虫,都给我把头抬起来好好看着!
队列的后方,副指挥官,外号不熄之火的泰伦德背着他银黑色的不动弓,冷冷地抱着双臂,目光凌厉地扫过队列里的每一个人。
人群中的大嘴蒙蒂一个激灵,站得更加端正。
尽管他们在入选卫队之前就是优秀的战场老兵,但没人敢对泰伦德的命令稍有不敬,一个个肃颜正色,目不转睛地看着被绑缚着的瑟瑞。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缓缓地踏过队列,在离木桩不远的时候停下了。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来人的身上,其中不乏敬畏和紧张。
你还是不知悔改,是么?
那是冰山的声音。
瑟瑞心中一动。
他颇有不甘地抬起头来,向左侧看去。
冰山——这是大嘴蒙蒂他们给那个恶魔起的绰号——这个高大健壮的壮年战士走到他的身侧,扭过头冷酷地盯着他。
男人的头发上落满了霜雪,却丝毫不能动摇那股凶悍的气势。
他的手里捏着一节长达数米的皮鞭,充满了不正常的暗红色,上面满是专门做出来的倒刺。
这是你们第一次作为指挥官,下派到前线带领征召兵作战——虽然我本来也没抱多大期望。
但你,刺头,冰山的目光向瑟瑞扫来,满脸嫌恶,他的嗓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冷冷响起:今天我才知道,你简直是我二十多年里所带过最烂最糟最恶心最混蛋最没种的兵痞。
从头到脚都写满了耻辱。
让你去当征召兵的指挥官?简直丢尽了我们的脸。
那一刻,怒火和愤懑同时袭上瑟瑞的心头。
呸!
瑟瑞愤然抬头,一口吐掉了嘴里几乎被咬断的带血木片。
耻辱?丢脸?
去你的,冰山,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瑟瑞高昂着头颅,带着压抑的怒意讥讽道:今天的事情,不就是想找个由头再抽我一顿,然后把我赶出去么?
此话一出,队列里顿时一阵哗然!
然后传来数之不尽的窃窃私语。
啊,小妞们可真有活力啊!队列的左后方,教官多米尼克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笑眯眯地开口:别担心,一会儿你们有的是时间讨论——晚训跑多二十圈怎么样!
像是有人掐断了声音的传播似的,队列瞬间安静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速率不一的呼吸声。
场中的注意力转移回到瑟瑞和冰山的身上。
怎么,冰山的眼神一肃,冷冷地盯着瑟瑞,你对我有意见?
瑟瑞看着地上带血的木片,咬紧牙齿,皱起眉头。
意见?瑟瑞冷哼一声。
冰山眯起眼睛。
只见瑟瑞神色不善地看向冰山:上了战场,你派给蒙蒂的是一队精锐狙击弩手,以赛亚在第一线的轻步兵冲锋队,卡洛斯有他的重剑步兵队,连‘慢吞吞的希瓦’都带着重骑兵在队列里着甲待命!
冰山冷哼一声。
而我,我是新兵里最强的那个人,比他们所有人都出色,我是卫队里最锋利的尖刀,最好的兵!瑟瑞把下巴按在木桩上,不忿地喘息着,声音突然提高:结果呢?
冰山冷冷地盯着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下一秒,瑟瑞猛地抬起头,死死瞪着冰山!
结果,瑟瑞满脸愤恨地看着冰山:战争在即,你分配给我的,是那个最烂最糟最垃圾的小队——辎重营的运输队!
打压我?让我做他们的指挥官?他的脸上是满满的不甘:说实在的,伦巴指挥官,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还一直以为,至少白刃卫队是公正严明的呢。
冰山一言不发地看着瑟瑞,目光复杂。
在泰伦德的冷酷眼神和多米尼克的不善笑容下,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半晌之后,冰山冷哼一声。
所以,作为我‘最好的兵’,冰山的话语里仿佛藏着一块多年的寒冰:在遇袭的时候,你就把属下当作送死的诱饵,任他们自生自灭,自己则躲在暗中伏击敌首。
瑟瑞咬紧了牙齿。
我能怎么办?
靠着那些连剑都没挥过几次的废物,我能怎么办?瑟瑞狠狠地扯了扯自己被绑缚的四肢,冷笑一声:牺牲弱者咬住敌人,派出精锐击溃强敌——这不是我们北地的经典战术吗?
而靠着这个战术,我干掉了那个领头的兽人,最终保住了那车辎重,他不甘示弱地道:我打赢了,就这么简单。
旁观的泰伦德冷冷地哼了一声。
冰山的眉毛在缓缓地抽动,仿佛有人在他的脸上割了一刀。
你还是不明白,冰山的声音似乎很疲惫:你到底在哪里犯了错。
瑟瑞摇了摇头,怒哼一声。
犯错?要我说,最大的错,他咬牙切齿地道:就是你塞了给我一堆没用的垃圾,指望着我就这么服软?
呸!瑟瑞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
怎么样,我用手上的垃圾创造了奇迹!击退了整整二十个兽人!
所以你只能没事找事,硬找我的茬儿,瑟瑞倒在木桩上,冷哼道:我早就看透你了,卡斯兰·伦巴,你那副打压异己,虚伪至极的贵族嘴脸!
队列的最后方,多米尼克教官背着双手,低头叹出一口气。
听着,冰山没有理会瑟瑞的出言不逊,但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你的命令,你的小队只有四人存活,一人残疾。
剩下的人都拒绝再回你的麾下。
哦,那真是求之不得,瑟瑞吐出了一口气,一脸的如释重负:我也奉劝你一句:打仗可别指望他们。
冰山的表情越来越冷,目光沉重:这就是你的答案?
这是战场,总得有人死,瑟瑞说到这里,冷笑着摇摇头:接受不来现实的懦夫,或是战力跟不上的弱者,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冰山没有再说话,他的眼神投射在雪地上,久久不移。
场中回归了沉默。
唯有寒风呼啸。
直到瑟瑞冷哼着,再次开口:
而我告诉你,冰山,无论你想怎么整我,哪怕把我放在最烂的部队去送死,我也能活下来
但他被打断了。
你犯下的最大错误,刺头!
冰山,这个强壮高大的男满面怒容,断然开口,高声道:就是
只见冰山缓缓地抬起头,拿着皮鞭的手一下一下地颤抖着,眼神里尽是怒火:你不该吐掉那块木片的。
瑟瑞微微一怔,看向地上那块被他吐出来的木片。
下一秒,冰山手上那根足足六米长的倒刺鞭,就瞬间动了起来!
呼!
风声凌厉。
鞭子在空中甩出一个恐怖的圆环!
还没等瑟瑞反应过来,撕裂的剧痛,就从**的背上突然炸起!
啪!
刺耳的爆响。
瑟瑞有种错觉,他背上的皮肤,在那一刻被生生撕开了。
他痛得甚至无法思考。
草!
瑟瑞抱着木桩,疯狂地抖动着,他死死咬住牙齿,鲜血甚至从齿缝里渗出,却依旧忍不住从喉头里发出痛苦的闷哼。
死全家的冰山!
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即便在寒冷的冬日里,他的额头也不住渗出汗水。
多米尼克教官的声音在队列后响起:第十九鞭!
队列里的数百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表情各异。
瑟瑞几乎要把牙齿咬崩了。
但他还是颤抖着,艰难地抬起头,不愿向冰山示弱。
可瑟瑞抬头的瞬间,就微微一愣。
只见一向冷漠严酷的冰山,他此刻的目光里,却充满了深深的沉痛和失望:也许我也错了,错得太离谱。
冰山的语气悲哀而疲惫: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对你抱有那么高的期望。
瑟瑞·尼寇莱,你这个蠢货。
趴在木桩上喘息着的瑟瑞怔住了。
那个瞬间,他看见正值壮年的冰山紧紧皱着双眉,脸部的肌肉在寒风里微微颤抖,皱纹明显。
呼——
下一秒,冰山再次抡动手上的鞭子,风声滚滚而来!
但来袭的,不是记忆里那条长满倒刺的皮鞭。
而是一道漆黑的狰狞枪刃!
龙霄城,英灵宫,陨星者尼寇莱面对着敌人,轻轻地眯起眼睛。
二十多年前的记忆飘然远去。
戮魂枪刺破空气,直取陨星者的眼睛!
铛!
金属碰撞的锐响。
断魂之刃从半途杀出,与枪头交错而过。
枪头微微一震,以毫厘之差偏过尼寇莱的额头。
锋利的枪刃甚至带走了他的一丝头发!
但陨星者却连眼皮都未曾移动。
似乎刚刚掠过他眼前的根本不是凶名赫赫的戮魂,只是一把破铜烂铁。
戮魂枪刺空的瞬间,逃过一劫的尼寇莱猛踩双腿,急速前冲。
呼!
他身上的轻甲和衣袍掠过空气,刀刃跟随着脚步直线突进。
随着陨星者的突进,敌人的形象在视野里慢慢放大!
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白发苍苍的敌人!
冰山。
那个瞬间,尼寇莱的心中燃起无名的怒火。
冰山!
卡斯兰·伦巴沉稳地回抽枪杆,右手捏上戮魂枪三分之一处,枪杆拖在身后,瞬间变成一段短枪,握剑也似地面对来袭的尼寇莱。
两人越来越近,几乎触手可及。
尼寇莱的刀光闪烁,直劈卡斯兰的脖颈!
而卡斯兰的枪刃也直指尼寇莱的咽喉。
刀锋和枪刃在空中交错而过。
尼寇莱的断魂之刃突然一颤,在预定的轨迹里瞬间一沉。
叮!随着一声轻响,刀锋蜻蜓点水一般轻触过枪头。
卡斯兰脸色一变!
他的戮魂枪上传来巨力,让他一时居然控制不住戮魂。
枪刃向着一旁拐去,偏离了尼寇莱的咽喉。
但陨星者刚刚格开枪头的刀锋,像是沉水的木头,仅仅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就瞬间上浮,回到原定的轨道!
继续劈向卡斯兰的脖颈。
卡斯兰反应及时地扔开戮魂枪,早已伸出的左手,迎向尼寇莱执刀劈来的手腕,右手握拳轰向对方的胸膛。
但在尼寇莱就要被卡斯兰擒拿住手腕的瞬间,他的脸色一寒,断魂之刃再次变向!
零点零几秒的时间里,断魂之刃奇迹般地一转,在空中绕开一个弧度。
尼寇莱的手腕也随之绕到了卡斯兰左手的后方,卡斯兰的手指堪堪擦过对手的手臂。
拦截失败。
直取卡斯兰的刀光却没有因为这次闪避而威胁稍减。
恰恰相反,刀锋经过这次专转向,由劈变刺,直戳卡斯兰的面部!
卡斯兰却依然面色不变。
尽管他的攻击和防守两次无法奏效,尽管刀锋已经越过他手掌可及的范围,尽管他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
卡斯兰反应极快地捞回右手,试图一拳击上断魂之刃的侧面,拦截或卸开攻击。
可像前两次一样,尼寇莱的刀锋再度在瞬息间变向。
折离卡斯兰的右拳,重新削向他的脑门。
在一瞬之间,尼寇莱的刀锋划过了数十厘米的距离,却不可思议地在途中变化了七八次。
卡斯兰几乎每次都及时地作出应对,却也几乎每次都失手。
尼寇莱就像一条左摇右晃,却始终无法被抓住的泥鳅。
陨星者心无旁骛地继续出刀。
敌我之外,别无他物。
在这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里,刀锋距离卡斯兰的额头已经不足数寸。
卡斯兰和尼寇莱都知道,也许胜负即将在这里揭晓。
下一秒,卡斯兰突然意想不到地发力前倾!
咚!
吓人的沉闷巨响。
尼寇莱和卡斯兰胸膛对胸膛地撞在了一起!
咚!咚!咚!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擒拿着彼此,在地上滚出了好几圈,肢体撞上地面的声响来来回回。
陨星者的身躯显然不如卡斯兰厚重,但奇怪的是,一撞之下,两人却向着卡斯兰的方向滚动。
就像卡斯兰吃不住力一样。
当啷!
缠斗中,断魂之刃从尼寇莱的手上飞出,刀锋直直没入墙壁,插在墙上兀自摇摆。
另一侧,戮魂枪掉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终于,下一声闷响传来后,两人在地上倏然分开,向着相反的方向滚动数圈,几乎同时停了下来。
卡斯兰一按地板,半跪起身。
尼寇莱甚至直接腹部用力,鱼跃翻起。
从开始到结束,几秒钟的时间,尼寇莱只是斩出了一刀。
卡斯兰也只是试图接下这一刀。
但只有两位极境者知道其中的凶险:无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两人都可能在这短短的瞬息一刀里,付出不可逆转的代价。
一时之间,走廊里只剩下两个战士急急的喘息声。
卡斯兰半跪在地上,痛苦地敲了敲胸膛。
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流下——从眉间到耳上,一道狰狞的伤口不断地渗着血。
嗯,不错,老头淡淡地道:
至少,你割开了我三寸的头皮。
那个瞬间,尼寇莱像是恍惚间看见了过去。
二十多年前的过去。
那时的指挥官站在雪地里,也是这么说的:
嗯,不错。
那时的卡斯兰·伦巴恐怖而可怕,几乎不可战胜。
那时的卡斯兰晃动着颈关节,满脸的毫不在意,对还是白刃新兵,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尼寇莱,轻蔑地勾勾手指:
至少,你让我动用了两只手。
尼寇莱的拳头越捏越紧。
卡斯兰年迈的嗓音传来。
把尼寇莱的思绪拖回到现在。
那种瞬间发力的技巧真是可怕,走廊里,老年的卡斯兰擦拭开侧脸的鲜血,试了试自己额头伤口,看着手上的鲜红皱起眉头:真险,差一点就刀锋破骨,被你削开脑门了。
尼寇莱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差一点。
你的终结之力,越来越纯熟了,卡斯兰呼出一口气,脸色不自然地敲了敲胸口:还是没有找到它的出处或者起源?
听见这话,陨星者的眼神依旧可怕。
但他还是出声了。
太忙,尼寇莱冷冷地吐字道:懒得找。
似乎惜字如金。
但只有陨星者自己知道:在刚刚卡斯兰的一撞之下,他的胸膛到现在为止还剧痛不已,肺部闷痛,连呼吸都带着疼痛感,只能借着这段时间,不断用终结之力缓解着胸口的肌肉和骨骼。
说话,对尼寇莱而言,无疑更是增加负荷的行为。
而刚刚在地面上翻滚所留下的擦伤更是不计其数。
尼寇莱的右臂,也因为在跟卡斯兰地面缠斗中争夺断魂之刃而隐隐作痛,微微发麻。
如果卡斯兰在这段时间暴起进攻,他根本无法做到全力应战。
而面对卡斯兰,无法全力应战就代表着
尼寇莱闭上嘴巴,抓紧时间缓解着胸口,回复伤势。
卡斯兰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刚刚尼寇莱一招之间,多次变向的神奇刀锋。
出招的时刻留下力气和余地,用瞬间变向来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这种情况尤其在佯攻中出现得最多。
但没人能像尼寇莱那样,把这一项技巧用到极致。
尼寇莱特殊的终结之力,允许他把力量蕴藏在体内的每一处节点,细致完美地控制每一块肌肉和骨骼,在战斗中随时随地变换身姿招式力度。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反应力那么简单了。
陨星者的身体几乎不会被惯性阻碍,劈出的每一刀,踏出的每一步,从开始到结束,无论得手或错失,都能做到重新发力,随时变向。
攻向咽喉的一刀可以经由手臂的二次发力,瞬间变向,转向脸庞胸口手臂腹部,乃至回收防守。更可怕的是,只要身体能够负荷,这种二次发力的技巧能够多次叠加,在变向之后再次变向——而随着他实力和经验的增长,叠加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自由。
在战斗中随心所欲,施展无穷无尽的变化。
平淡无奇的一刀斩出,在瞬息之间变化无穷,带来的是笼罩全身的威胁。
卡斯兰想到这里,感慨地摇摇头:这可是值得单独列项,名载史册的终结之力啊。
如果在终结塔里,大概会被归入奇迹一系吧。
可惜,这种在战场上觉醒的终结之力,随机性和偶然性都太高了,无法总结经验流传后世。
就像那种力量一样。
卡斯兰看着他的旧日下属,心里涌起对过往的怀念。
老头很熟悉他这位老部下:瑟瑞·尼寇莱,这个仅仅在超阶的时候,就拥有了极境层次战斗意识的家伙。
他手底下最强的兵。
也是最好的兵。
但都是过去了啊。
现在,他们身为敌我双方,生死相搏。
想到这里,卡斯兰眼神一黯。
面对戮魂枪一击致死的威名,哪怕是极境也很难做到毫不在意——之前的一位精灵对手就输在了这里,老头淡淡地点头:但你做得不错,没丢白刃卫队的脸,刺头。
尼寇莱微微一震。
他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三十八哨望地。
陨星者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冷酷无情的冰山形象,浮现出他站在雪地里不苟言笑地训话的情景。
面对冰川兽人的第六波进攻,那时,头儿是这么说的:
刺头,别丢白刃卫队的脸。
那时正值壮年,威严无匹的那个撼地指挥官
眼前这个满头银发,眼神黯淡的老头
两个身影慢慢地重合了。
尼寇莱终于平复了胸口的剧痛。
他调整号心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语气复杂,不辨情绪:戮魂枪虽然威力强大,却是以骑兵枪为原型铸造的。
太长,太重,太硬,陨星者严肃地道:非集群的步战里,它并不难对付。
教授长兵器使用的人,我记得是多米尼克吧,卡斯兰发出笑声:
如果多姆听到你这些话,恐怕不会乐意的。
尼寇莱的脸色一黯,然后迅速一沉。
多姆。
多米尼克。
血锤多米尼克。
那个笑呵呵的老家伙,他们的教官之一。
那个最喜欢罚他们跑圈,还跟在后面数圈的老家伙。
他总是站在壮年的卡斯兰身边,笑容满面,给一群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白刃老兵,带来些许的生气。
如果他还活着
见到这一幕,见到现在的卡斯兰
尼寇莱闭上眼睛,胸膛里涌出无尽的情绪,难受异常。
他听不到了。陨星者声音沙哑:你不知道吗?
卡斯兰拳头上的青筋一紧。
十三年前,多米尼克战死在白山,尼寇莱轻声道:
一起死在那里的,还有布莱克莱肯索尔,还有鲍尔
卡斯兰没有说话。
老希瓦在那之后也受伤退役了,去了康玛斯,再也没有回来。
卡斯兰微微叹气。
啊,老头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我听老科尔曼说了,深谷战役。
听说老多姆他顶着一身的箭,带队在敌群里冲了一百米,敌军溃散后才倒下。
尼寇莱微微一震,胸中一酸。
卡斯兰目光哀伤,微微叹息:那个家伙,还欠着我一副皮甲的钱。
陨星者的拳头越发攥紧,几乎要抓破自己的手心。
胸中燃起的无名火焰,烧得他极为难受。
至于戮魂枪
你知道,传奇反魔武装,本来就不是用在人与人的争斗里的,卡斯兰叹息着,似乎有些感慨:只是人类有项天赋:我们擅长把世上的一切,都变成杀伤同类的武器。
正在此时。
叮铃铃
三枚薄薄的金属圆片,从尼寇莱的手指中滑出,整齐地滚出长长的距离。
滚向老头。
卡斯兰伸出手,按住了三枚圆片。
金属声停了。
老头缓缓举起其中一枚金色的圆片。
这是什么?他轻声问道。
尼寇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前上司。
陨星者淡淡开口:多米尼克。
卡斯兰微微一怔。
走廊里很安静。
连周围的打斗声,似乎都隐去了。
他去世的时候,我在旁边,尼寇莱表情黯淡,他低着声音,默默地道:多姆说,他很抱歉。
自己的抚恤金,要继续给孙子买药治病。
所以欠大家伙儿的钱,恐怕都还不了了。
陨星者的话里有着淡淡的哀愁。
卡斯兰微微捏紧了那块金币。
老头喉咙微动,眼神聚焦向地上其余的两块金币。
你没必要这么做,卡斯兰抬起头,看着尼寇莱疲惫地开口:多姆不喜欢别人帮他还钱。
尼寇莱看着卡斯兰手上的金币,知道他想说什么。
陛下每年都有发放他的抚恤金。
尼寇莱看着卡斯兰,目光复杂:但多米尼克的孙子,一个月前刚刚病死。
卡斯兰轻轻一颤。
我手里存着他最后一个月的抚恤金,尼寇莱缓缓地抬起头,脑海里出现一个熟悉的形象。
我还留着他的账本,所以
那是个扛着战锤,身宽体胖,笑眯眯的中年战士,一圈一圈地给体罚的新兵数数。
多米尼克·斯通。
陨星者缓缓地张开嘴唇,语调淡然,声音嘶哑:
这是他欠你的那副皮甲。
卡斯兰低下头颅。
老头没有说话。
他只是深深地闭上眼睛。
半晌无言。
只听得见走廊边上的沙沙风声。
终于,卡斯兰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微妙而复杂。
我很欣慰,刺头。
尼寇莱愣住了。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只见卡斯兰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你已经是个优秀的白刃卫队指挥官了。
瑟瑞·尼寇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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