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血脉》第42章 查曼·伦巴

    好的,他醒了

    泰尔斯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中醒来,睁眼就看见拉蒙的大鼻子。

    刚刚是怎么回事?

    魔能枪射中了我

    又是一次失控?

    他喘着气,拉蒙从视野里被挤走,继而挤进来的普提莱的瘦脸,怀亚焦急的表情,以及埃达斗篷下的半截脸蛋。

    怎么了?泰尔斯无力地问道。

    都让开,让开!尊重一下医生!拉蒙不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给我们一片空地!殿下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视野里的三张脸消失,拉蒙的大鼻子重新出现。

    我怎么样了?泰尔斯感觉着自己的全身,轻声问道。

    你现在很好,事实上,一般人都不会有你这样的生命力和恢复力一脸狼狈的拉蒙皱着眉道:但是你的身体

    好了,泰尔斯打断了他,挣扎着坐起来,活动了一下右臂,观察四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拉蒙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但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谈?

    但拉蒙似乎不肯放弃,而他的下一句话让泰尔斯捏紧了拳头。

    听着,王子殿下,拉蒙一边包扎着他刚刚在混战中伤及的肩部,一边咬着牙小声道: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得到:那些魔能枪不是射偏了而是你动了什么手脚让它们失准了

    什么?

    泰尔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惊愕,不让自己表现得过分惊讶。

    他知道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泰尔斯不客气地回道:我该起来了告诉他们王子没事。

    可是拉蒙还是一脸不满地喋喋不休道:无论是异能还是什么看他们的反应,我猜这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没关系,我对你的秘密也没有兴趣,只有一点

    他低头恶狠狠地道:过了边境就把我放走,我再也不要参加你这该死的旅途!否则

    否则怎么样?泰尔斯猛地转头,怒目而视:用你那种让人起死回生的力量来对付我?

    拉蒙微微一怔。

    你不是个医生,拉蒙,泰尔斯冷冷地低声道:是的,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你用来治病救人的是另一种力量

    我猜这也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事情,是吧?他看着拉蒙难以置信的表情,点点自己的额头。

    我们晚点再聊这事。

    泰尔斯站起身来,留下呆愣着的拉蒙。

    远处的魔能枪部队已经撤离了。怒火卫队正收拾着战场,把战友的尸体绑上绳索,每个人脸上都聚集着悲伤与怒意。

    该死。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握紧拳头:如果这就是我以后要面对的一切

    该死。

    他抬起头,埃克斯特的军营近在眼前。

    发生了什么?泰尔斯艰难地走向普提莱,摆摆手示意他没事:埃克斯特人放过我们了?

    他们在第一发失败之后就撤退了,普提莱皱着眉看向泰尔斯:你确定自己没事?

    我没事,刚刚只是脱力现在感觉很好。泰尔斯不容置疑地道。

    魔能枪究竟是什么?泰尔斯抓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地问道。

    攻城与守城的强大兵器,普提莱摇摇头:但每一发都耗资昂贵,来源难得,效率低下。

    不。

    不对。

    它没有这么简单——从那古怪的名字到神秘的工作原理。

    泰尔斯暗暗道。

    恕我直言,殿下,您真的没事?您刚刚连呼吸都停怀亚担忧地摇着头,走到他身边。

    我说了,我现在没事。泰尔斯冷冷地打断他: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怀亚一皱眉头。

    这是我必须要保守的秘密。

    抱歉。

    泰尔斯抱着对怀亚的歉意抬起头,看向前方。

    那是什么?泰尔斯眯起眼睛。

    前方不远处,伤痕累累的阿拉卡正与一位骑在马上的灰盔骑士怒目对视。

    埃克斯特的‘五战将’之一,传奇反魔武装‘旭日军刀’的执掌者,普提莱警惕地道:火炙的骑士,罗姆·图勒哈。

    伦巴派他一个人过来,似乎是为了讲和,普提莱摇摇头:如果伦巴真的发了疯,要把我们都杀光,为何半途而废?

    是啊。

    说到底,伦巴都没有理由要杀我。

    那为什么

    但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普提莱缓缓道:无法回头。

    泰尔斯轻轻点头。

    您就是泰尔斯殿下?图勒哈远远看见了泰尔斯。

    在下罗姆·福德·图勒哈,灰盔的骑士一边警惕地看着阿拉卡,一边缓缓道:查曼·伦巴大人邀请您与他一晤。

    泰尔斯叹了口气,大步向前走去。

    黑沙大公我本以为他会更友好一点,泰尔斯环顾了一圈,看着地上的焦尸和遍体鳞伤的士兵与使团成员,强忍着心里的不满:而不是在杀了我们大半的人之后,再假惺惺地提出邀请。

    图勒哈抬起头,看了看远方的断龙要塞。

    如果您有任何意见,大可以向大公本人问询,火炙骑士在灰盔下的眼神锐利而深刻:我只负责将您带到他面前。

    泰尔斯咬着牙呼出一口气。

    正在此时,满面狰狞的阿拉卡大步流星地走向图勒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埃克斯特人?

    王国之怒语含怒火。

    你就算了,阿拉卡,回去吧,图勒哈看着眼神不善的王国之怒,调转马头:大公不欢迎你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卫队。

    你只是来护送王子的,不是么?

    伦巴不欢迎我,开什么玩笑?阿拉卡恶狠狠地道:他的哥哥死在他手上,他的父亲则死在我手上——有这样的共同点,我们应该很聊得来才对。

    泰尔斯眉头一皱。

    尤其是,我杀了他那么多士兵,他也杀了我这么多士兵阿拉卡寒声道:我们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战斗已经结束,你无法改变它的结果。图勒哈毫不在意地回答,仿佛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挑衅:战死的亡者固然值得纪念,但生者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

    你们的使命是什么呢?阿拉卡?

    阿拉卡低下头,看着不远处一具焦尸被绑上临时制成的拖索,拳头越捏越紧。

    你们打得很勇敢,但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图勒哈冷冷地看着他的对手:你该庆幸,我们没有趁机劫夺不动弓。

    怎么不试试看?阿拉卡凶悍地抓起不动弓,把其中一端立在雪里:反正你也带了那把刀,不是吗?

    终有一天,我会的,图勒哈目蕴精光,他摇摇头:但不是现在。

    终有一天,他缓声道:我们会清算彼此所有的血债。

    阿拉卡死死地盯着他,发出令人不安的冷笑。

    殿下?图勒哈没有再看阿拉卡,他在马上微微点头,随即向军营的方向伸手。

    泰尔斯看了看普提莱,后者给了他一个支持的眼神。

    我想我们没有其他选择,是吧?泰尔斯看着灰盔骑士,后者对他微微一笑。

    好吧,泰尔斯看着狼藉的战场,吐出一口气,向前走去:我们去看看这场欢迎仪式的主办人。

    泰尔斯看着表情难辨的阿拉卡:谢谢您,穆男爵。

    还有你的王国之怒们。泰尔斯犹豫着补充道。

    阿拉卡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卫队收拾着战场。

    泰尔斯叹息着低头,他转过身,向着军营走去。

    普提莱第一个跟上泰尔斯,怀亚和罗尔夫紧随其后,埃达则看了看四周的尸体,走到队伍的后方。

    威罗搀扶着杰纳德,拉蒙则在几个士兵的推搡下,不满地跟上。

    孩子!

    泰尔斯惊讶地回头,

    只见在雪地上,阿拉卡低下头,把不动弓插回自己的背上。

    我手下的士兵们,包括你的使团,都死了一多半,王国之怒默默地道:只为把你送到这里。

    阿拉卡·穆抬起头,眼里尽是泰尔斯读不懂的情绪:

    别让他们白死。

    泰尔斯一怔。

    但王国之怒已经转身。

    阿拉卡抓起一道绳索,拖着四五具士兵的遗体,头也不回地向着来路走去。

    他身后跟着仅剩的怒火卫队,以及被他们绑着绳索拖动在雪地里,或完整或残缺的战友遗体。

    背影落寞。

    ————

    埃克斯特人的军营显得狂野而粗糙,营墙由从旁边的大针林伐来的树干简单搭建而成,士兵休息的帐篷则用粗树枝搭起,但相比之下,更让泰尔斯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埃克斯特人们。

    他们实在太热情了。

    泰尔斯甚至怀疑,如果不是有图勒哈牵着马走在最前面带路,埃克斯特人们都要扑上来了。

    站岗的埃克斯特士兵们神色不善地盯着一行星辰人,甚至有个哨兵恶狠狠地往脚下吐了口唾沫。

    一队刚刚回营的骑兵路过他们身边,看着他们高举的星辰旗帜,对着他们发出挑衅似的笑声。

    滚回去,南方佬,一名扛着重甲和大剑的埃克斯特士兵厌恶地对使团大喊:北地不欢迎帝国人!

    尽管做你们的帝国梦吧!一名赤着上半身,坐在火堆旁磨着巨斧的大汉捶着自己的胸膛,咆哮道:首先得把我们的领地吐出来!北地只属于北地人!

    他们害死了我们的王子,却让一个小孩来求和!他们走过左侧围坐的一圈士兵,一个领头的士兵指着使团喝骂道:这就是‘帝国’的无耻!

    周围的人都愤怒的地应和着,对他们怒目而视。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那个士兵大声道:因为他们全国的男人,十二年前就被我们杀光了!

    他身边的人爆发出哄堂大笑,附和着他:该让他们派一位公主来!

    小男孩也成,有士兵嘲讽地道:只要长得够漂亮——我们不在乎前面还是后面!

    又是一阵大笑。

    我该觉得惊讶吗,泰尔斯抬起头,叹息道:还是说,这是埃克斯特人向星辰人说‘你好’的方式?

    别惊讶,王子殿下,普提莱轻松地对面色僵硬的泰尔斯道:

    建国六百多年来,星辰与埃克斯特的关系向来不佳,无论帝国的历史还是在西陆的竞争,都足以成为我们敌对的理由——寒堡就是我们在四百年前,从埃克斯特手里抢来的。

    历史最早酿出了仇恨,仇恨则再度书写历史。

    普提莱叹了一口气:

    只有大陆战争能让我们短暂忘记对彼此的观感,少见地并肩作战——第三次大陆战争时,英雄萨拉与守誓之王米迪尔是挚友,他们连同康玛斯联盟的先知凯鹏,齐心协力抗击东陆的远征军。但可惜,他们最终决裂反目,龙与星辰少有的修好机会就这么失去了。

    不过这里是军营,其他地方会好很多的,很多北地人并不在意那些虚无的事情,怀亚点点头:为生机奔波的平民和饱尝鲜血的士兵毕竟不一样。

    他们喊我们作‘帝国人’,为什么?泰尔斯皱着眉头问:最终帝国难道不是六百多年前的历史了吗?哪怕真正有仇,也得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远古帝国不是吗?

    这是他们对我们的讽刺。普提莱摇摇头,表情复杂地道:星辰人向来以帝国血脉与传承而自豪,但可惜,帝国留给世界的印象并不好。

    不仅仅北地人,荆棘地的艾伦比亚王国,龙吻盆地的安伦佐公国,那里的人们对我们同样观感不佳,每到有需要——例如战争时,这种代代相传的古老情绪就会被渲染放大,比增加士兵的赏钱要有效得多。

    帝国。

    帝国人。

    泰尔斯叹了口气,把这个信息藏进脑海里。

    说起这个,一万多人的征召动员,几乎是黑沙领的极限了。普提莱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军营:我想伦巴的补给和开支也够呛,黑沙领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

    为了北境。他们想必筹谋已久,耗费巨大。

    星辰众人终于跟着图勒哈,走到一座巨大的帐篷前。

    早已等待在帐篷前的一位高个戎装贵族走上前来,对着图勒哈轻轻点头。

    高个贵族对着泰尔斯鞠躬道:这位就是泰尔斯殿下了么,初次见面,我是以拉萨·坎比达。

    埃克斯特王国的子爵,封地位于黑沙领的芒顿城。

    请使团的诸位跟着我前去休息吧,至于殿下,坎比达子爵点点头,看向泰尔斯:大公正在等待您的到访。

    泰尔斯眉头一挑。

    这是一场单独的会面,坎比达目光灼灼地看着泰尔斯:黑沙领大公与星辰的王子。

    不必担心,坎比达子爵抬起手,止住了欲有所言的普提莱和怀亚,语气坚决:殿下已经在这里了,至少在到达龙霄城谒见陛下之前,他不会有事。

    泰尔斯轻轻叹气,泛出一个笑容:我想我们依旧没有太多选择,不是么?

    你知道吗,殿下,我突然想通了。普提莱默默地道,眼里泛出精光:伦巴没有疯。

    泰尔斯心中一动。

    坎比达皱着眉头,向泰尔斯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

    大公本人的帐篷很高,也很宽敞,却并不明亮,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上面绣着有力的铁拳图案。

    一面摆满食物的厚方桌旁坐着一个形容粗犷的男人,约四十余岁年纪,灰发碧眼,下巴上布满了胡茬,身着铁环精细的链甲,正在嚼食着桌上的一盘烤肉。

    一个铁制的火盆在一边熊熊燃烧,把男人的脸映照得越发神秘。

    泰尔斯注意到,一柄皮质剑鞘被磨得光亮的佩剑也横放在桌上。

    他平静地望着黑沙领的实际统治者,查曼·伦巴大公。

    伦巴一边往嘴里送进一团烤肉,一边定定地看着他,让泰尔斯一阵不自在。

    你比我想象得要从容一点。

    大公缓缓道。

    泰尔斯叹了一口气。

    或许吧,他走到桌子旁,爬上椅子坐下:但面对欠着我好几百条人命血债的仇人,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任何的表情了连愤怒都显得多余。

    伦巴端起一个木制酒杯,猛地往嘴里灌去,喉结在吞咽中不断涌动。

    大公放下酒杯,用左手背抹了抹流出的酒水,抓过一块后腿肉,咬了一口。

    根据从星辰流传过来的消息你确实不像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

    当生活不易,你就得学会早些成熟。泰尔斯耸了耸肩。

    吃吧,上好的鹿肉,伦巴把一盘烤好的肉推过去:星辰的王子可不能饿死在我的军营里。

    泰尔斯望着那盘风格粗鲁的烤肉,皱起眉头。

    你们很有种,反向冲击确实出乎我的预料,伦巴冷冷地道:

    是谁下的这个决断?也许我该好好奖励他,让我几年来的筹谋都毁于一旦。

    你。泰尔斯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头也不抬地抽出匕首,开始切肉。

    伦巴眉头一抬。

    这是你的决断,大公阁下,泰尔斯切割着鹿肉,平静地道:你在我踏入埃克斯特国境线的第一天就杀了我们一半的人逼得我们只能选择一条对你最不利的道路。

    你们天天站在这儿看对面的要塞,看了多久了?两周?三周?

    我猜,一万多人的补给和吃住并不好维持?泰尔斯耸了耸肩:我真为黑沙领的财政担忧。

    他挑起切下来的一块拇指大小的鹿肉,送进嘴里。

    味道不错。

    伦巴不再吃喝,他直直望着泰尔斯,眼里布满厉色。

    你知道,大公缓缓地道:我本来打算留下你的性命,只杀掉你身边的人就足够了。

    泰尔斯皱起眉头。

    他的鹿肉切得并不好。

    但我们遇到了魔能枪部队那种程度的攻击,泰尔斯轻哼一声,他开始切下一块肉:就是要我的命吧。

    那是个意外。伦巴淡淡地道。

    意外泰尔斯被气笑了,他放下手里的匕首:你把魔能枪

    但他随即一愣。

    等等。

    普提莱说了,伦巴没有发疯。

    这么说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伦巴。

    难道说。

    那是意外?泰尔斯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意外。伦巴把双臂抵在桌上,目光灼灼。

    泰尔斯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半晌。

    你没有派出魔能枪部队。泰尔斯睁开眼,肯定地道。

    我没有。伦巴放下酒杯,缓缓摇头。

    你也没有打算杀死我。泰尔斯继续道。

    我没有。伦巴目光灼灼。

    泰尔斯咬紧牙齿。

    原来如此。他一边吐气,一边笑出声来:指挥魔能枪部队的,另有其人。

    伦巴从头到尾就没有理由杀死自己。

    魔能枪部队更是不可控的杀伤武器他再蠢,也不会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

    伦巴一把扣上鹿肉的木盘,拉到自己面前,抓起一块肉。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许多。伦巴脸色难看,他一把将肉送进嘴里,眼神微眯:你明白我们在这里见面的原因了吧。

    是啊,我明白了。泰尔斯用衣袖擦了擦匕首,把它重新插回腰间,叹息道: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黑沙大公,麾下的魔能枪部队,居然被人轻易地骗取了指挥权。

    伦巴压抑着怒意:那个军官叫哈代,他从三年前起就负责训练我的魔能枪部队,而部队的指挥官今早病倒在床上,他只是临时负责指挥。

    他怎么样了?泰尔斯默默地道。

    撤退号吹响后,他依然下令第二次击发,但当即有士兵质疑他的命令,伦巴阴沉地道:哈代随即毫不犹豫地割颈自杀了我们还在查他的幕后人。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仅仅一发,你们就急急吹响了撤退军号。泰尔斯冷笑着:连指挥都能失灵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用什么表情了。

    伦巴大公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借你的手杀死我,或者借我的死算计你。泰尔斯嗤笑一声:我看还是后者居多,我的敌人都在国内。

    当你站得越高,伦巴默默地道:敌人就会越多。

    所以,突然而来的意外也让你打消了计划,泰尔斯哼笑一声:你原本是不是准备羞辱式地俘虏我,看看要塞会不会动摇?

    沉默。

    伦巴打开旁边的黑麦酒瓶,灌满自己的空杯。

    我讨厌这么说,但凯瑟尔王下了一步好棋,他把你推了出来,伦巴大公沉稳地道:当你踏入我的军营,我就再也不可能拿下要塞和北境了。

    而他在复兴宫发下的誓言,等若用王权的归属为你打造了一副铠甲,伦巴端起酒杯,默默道:如果你死在埃克斯特,无论是谁做的,接壤的黑沙领只会遭殃。

    所以,你一旦发现自己拿不下断龙要塞,又发现其实有人在旁边对你虎视眈眈,就马上转换姿态,要拉拢我了是么?泰尔斯寒声道。

    伦巴面无表情地灌了一口酒,道:凯瑟尔的誓言,打消了一部分人要你性命的心思,却也勾起了另一部分人取你性命的野心。

    今天的魔能枪只是一个开端——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潜伏在暗中,无论是为了埃克斯特的王位,抑或是星辰的王位,黑沙大公的声音稳重而肃穆:你踏入埃克斯特,踏入北地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利益就捆绑在了一起。

    是啊,泰尔斯低下头,声音平稳而淡然:我死在埃克斯特,对于我们双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会拨出两千人,由坎比达——我最信任的臣属率领,护送你们前往龙霄城,伦巴大公的表情柔和了一点,你们会直接到达沃尔顿家族的领地——国王的使者已经在等你们了。

    但我的人死在了战场上,他们一个个挡在我的身前,被刀,被剑,被长矛刺穿,泰尔斯抬起头,脸色阴沉:你的人也被我们干掉了不少。

    伦巴闭上眼,沉吟了一刻。

    泰尔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那些战士无论是我的士兵还是你的属下都不会白死,他们死得其所,伦巴睁开眼:正因他们的付出,我们才能了解彼此,才能坐在这里,艰难地为两国未来的命运做出抉择即使那无比困难。

    我们本来就不是仇敌,在战场上的敌对只是形势所迫,伦巴轻声道:为了未来,为了今天这样无谓的流血不再发生,我们应该抛下过去的仇怨,这理所应当。

    战争本就是为了和平,不是么?

    泰尔斯突然笑了。

    说得好,大公阁下。他表情不明地轻笑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诚如你所言,从此刻起,我们没有理由彼此为敌。大公点点头,举起酒杯,你吃了我的鹿肉,按照北地的习俗,就是我的客人。

    这是上好的黑麦醇酒,伦巴把酒杯推过去,目光深邃:而按照北地习俗,喝了同一杯酒,我们就是盟友。

    从人手,情报,资源到财力,我会为你提供在埃克斯特的一切便利,我们的敌人不会有任何机会。伦巴大公点点头:直到你离开埃克斯特,回返星辰。

    甚至直到你有朝一日

    伦巴露出奇异的目光:加冕为王。

    沉默。

    泰尔斯再次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

    您对北境的亚伦德公爵也是这么说的么,大公阁下,穿越者轻呼一口气,笑容不减:为了星辰与龙的王位?

    是他来找我的,查曼·伦巴眼神幽深:瓦尔·亚伦德,他是位有远见有担当的英雄,敢于踏出许多人不敢想的那一步——即使那是多么不被人理解的一条路。

    我们——星辰与龙敌对了太多年,而刃与盾本不该是如此的关系,伦巴靠上椅背,火光映照出他坚毅而冷厉的脸庞:英雄耐卡茹一世与‘复兴之王’托蒙德一世本是好友,英雄萨拉与‘守誓之王’米迪尔四世更是生死相托的兄弟——埃克斯特王国与星辰王国,齐心协力,我们必能终结掉无意义的战火与冲突。

    齐心协力。

    终结掉战火与冲突?

    泰尔斯的眼前又浮现出战场的场景。

    埃克斯特和星辰的战士们像野兽一样冲向彼此。

    阿拉卡怒吼着杀透一层又一层的敌人,任由他们在地上哀嚎。

    无数的怒火卫队士兵,义无反顾地冲向阿拉卡的两侧。

    许许多多被利刃刺穿身体,无力倒地的战士。

    还有最后的最后,阿拉卡拖着属下的遗体,和幸存者一起离去时,王国之怒那佝偻落寞的背影。

    不。

    泰尔斯抬起头,冷冷地道。

    大公露出异色,他挑起眉,定定地望着泰尔斯。

    瓦尔·亚伦德,他不是英雄,而是个活在自己想象里的可怜虫,第二王子面无表情:战争无法带来和平,死亡不能偿还生命。

    而仇恨与怒火,更不会因为两位国王的加冕就此消失。

    大公合起双手,脸色不变: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泰尔斯用衣袖擦干净匕首,重新插回腰间,毫不在意地道:你讲的话简直像放屁。

    伦巴大公的脸色阴沉下来。

    你知道吗,你正在一趟危险的旅程中,大公脸色不佳地道:而你现在做的,是拒绝一个能为你带来巨大利益,保证安全甚至王位的强力盟友。

    我的经验告诉我,要谨慎对待那些想要成为你盟友的人,无论他们多么甜言蜜语,真心诚意,泰尔斯看着伦巴,看着对方的神情慢慢变得阴沉,他淡淡地道:而我无法相信你,查曼·伦巴大公阁下。

    为什么,查曼身体前倾,脸庞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阴晴不定:就因为你手下死了那么多人?

    不仅如此。

    还因为你对手下人的死亡和牺牲,表现出的那种无动于衷与虚伪冷酷,泰尔斯冷冷道:与你联盟,我们的盟约注定遭遇背叛,相比起执行盟约有可能获得的利益,我可以肯定地说,当盟约破裂时,所受的损失将远远超过我获取的利益。

    而我对此深有感触。

    伦巴的目光开始变得冷厉而可怕。

    而且,我讨厌你所说的话,泰尔斯想起阿拉卡落寞的背影,咬牙摇摇头:战场上的那些人他们本来就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死的。

    而‘死得其所’‘战争本就是为了和平’这种鬼话,泰尔斯抓起酒杯,冷笑道: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沉默。

    起初我还以为你成熟稳重,有着超越年龄的心智,伦巴冷哼一声,语气不佳地道:你现在却表现得像个小孩子。

    说得对。泰尔斯冷冷地道。

    他一把泼掉杯里的酒,对脸色阴沉的伦巴大公道:

    而小孩子不能喝酒。

    泰尔斯跳下椅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