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150.一颗核桃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后, 在矮几旁盘腿坐到腿都有些麻了的锁儿, 抬眸扫了眼不远处神情凝重的南卡。
    “你脸色这么难看, 不会是出了什么状况吧?”
    南卡手里紧攥着那几封信函, 一时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诚然对于现在的她来说, 只要迦罗好好活着便不算是出了状况, 可杀掉前去雅如传口谕的侍卫、打伤三十多名禁军将士, 试图逃回日光城……这些事, 严格来说又不能算是没出状况。
    沉吟半晌, 南卡才开口道:“奉我之命去雅如传口谕的亲卫, 被迦罗杀了。”
    赤烈在信上说, 他们抵达雅如的第二日, 替南卡传口谕的侍卫便到了, 口谕的内容与南卡那道诏书一般无二,南卡能想象得出迦罗当时有多愤怒,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当场杀掉那名侍卫。
    锁儿一只手托着下巴, 另一只手焦躁的在矮几上重重敲了几下, “那迦罗他, 现在如何了?”
    “现下, 他已被关进了雅如主城内的地牢……杀了那名侍卫之后,他便想离开雅如, 三十几个将士冲上去拦他, 结果都被他打伤了, 最后是赤烈趁他不备一棍子敲晕了他。他在倒下去之前,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给了赤烈一剑,幸而,那一剑并未刺到要害,否则我就没法跟赤卓交待了。”
    先是杀了传口谕的侍卫,再是伤了禁军和校尉……迦罗这么做,简直就是在免费给白无络送他意图谋反的罪证啊。
    望着南卡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锁儿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只是面对眼下这种情况,诸如“你别担心”或是“会没事的”这类安慰人贯用的句式,她又实在是说不出来。
    就在她为难着,不知该如何安慰南卡的时候,南卡却已走到案前,取出信笺,准备给赤烈回信了。
    想写在信笺内写的话有很多,比如,赤烈那一棍敲得重不重?迦罗有没有受伤?再比如,迦罗不肯进食,有没有可能是地牢的饭菜不好吃的缘故?可真到下笔时,南卡却突然将脑子里这些愚蠢的于事无补的疑问抛开来,仅提笔写下了几行字。
    “即刻将迦罗送往副元帅府软禁起来,软禁期间,除了放他离开雅如之外,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
    因着白无络的无故缺席,使得今次的朝会出乎南卡意料之外的平静。待各部官员如往常般递交了奏折后,除却工部的几位官员,详尽汇报了格勒林卡宫的建造进程,余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变得惜字如金起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吧,南卡深知今日这些能心照不宣的,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的人,等到白无络调整好状态,重新出现在朝会上时,便会成为他的嘴,主动向她发难。所以她不敢掉以轻心,时刻准备着迎接新一轮的恶战,可没想到她准备了近一个月,也未等到白无络来上朝会。
    想起先前白无络说,一月之后他便能逼出血仙虫,南卡不禁有些担心他这段无故缺席朝会,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想到此处,她立刻便命人往白府送了些补品,只是没想到,她派去的人将将踏进了白府的大门,便被白七给轰了出来。连白府守门的侍卫都没能幸免,挨了白七一顿臭骂,说是以后谁再给布萨赞普派来的人开门,他就将那人换到药房去,日日帮他试新配出的毒。
    南卡从白七骂人这精神头猜测,白无络应该没出什么事,因此也就没再往白府送过补品。过了几日,白七来司药局取药材时,恰好遇上了锁儿,于是就同她抱怨了几句,说某些人身为赞普却连持之以恒的道理都不懂,仅送了一回补品便作罢了。锁儿故意揶揄白七道:“多送几回,你便得多请他们吃几回闭门羹,长此以往,你就不怕把你们白府吃穷了呀?”
    白七一脸窘迫的低下头,小声嘟囔道:“我才不稀罕她送的什么补品,可我师父……我师父他不一样。他近来一直食欲不振,那日听说她派人送了补品过来,他虽未拦着不让我将那些人赶走,但午膳时,他竟吃了一整碗饭,心情看着也好了不少……”
    南卡从锁儿处听说了此事,便开始每日派人去白府送补品,吃闭门羹倒是不要紧,若是如此能让食欲不振的白无络多吃些东西倒是好事一桩了。
    锁儿打趣说,此时远在雅如吃不下饭的迦罗,若是知道南卡对白无络如此用心,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呢。虽然锁儿的意思是,如今的白无络能得到迦罗得不到的关心,可这话才说出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妥了。
    先前赤烈送来密函,说迦罗不吃东西的时候,南卡那一日不仅什么东西也没吃,还着急的上火了。显然,一面进食一面给食欲不振的朋友的关心,与因谁而寝食难安的担心,是不具有可比性的,奈何,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眼看着南卡原本就不大好的脸色,又暗下去不少,锁儿顿时懊悔万分的咬住了自己那条不争气的舌头。
    傍晚时分,赤卓将新的密函送到了寝阁,其上说,近日,迦罗突然不再执着于逃出副元帅府了,而这似乎是与前些日子,朗仕珍来探望有关。
    南卡只想在迦罗打消出逃的念头之前,将他软禁在副元帅府内,却并未禁止他与旁人接触,只要迦罗愿意见朗仕珍,她是可以进副元帅府的。
    赤烈在信上说,朗仕珍来了不止一回,但每回迦罗都不愿见她,直到有一次,她托赤烈将一张纸条送进去,迦罗就突然愿意见他了。
    那张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过几日,我便会启程前往日光城。”
    看到这里,南卡不由得皱了皱眉,她上一次见到朗仕珍还是在登基大典的时候,那之后她就没再来过日光城。说来也巧,西蕃重新划分区域时,从前北境的主城就成了如今雅如的主城,也就是说……朗仕珍离迦罗非常的近。
    若不是朗仕珍曾在迦罗面前挑拨离间,南卡便要以为她这回去探望迦罗只是一番好意了。不过,这一次她若是还想故技重施的话,南卡倒是求之不得,就是不知凭南卡和迦罗现在的关系,她还能否翻出什么新的花样。
    ……
    两日后,朗仕珍果真来到了日光城,晌午刚过,她便到土司府求见南卡,说是在雅如觅得一件珍宝,特来献给南卡。
    拉姆将她领进寝阁时,南卡就看到了她手上那只手掌大小的银匣子,原以为,这匣子里应该是宝石之类的东西,不想打开来一看,里头装的却是颗普通的核桃。
    朗仕珍仍像前几回那样,穿着一身与她楚楚动人的面庞极不相称的灰色长袍,行礼过后,她上前取出那颗核桃放到南卡掌心,缓缓道。
    “西蕃有支流传甚广的情歌,是每年的赛马节上年轻女子必唱的曲目,曲名我忘了,只记得其中有句词是这么说的,门前的核桃树上,结满了核桃任我挑选,我却只会摘下我喜欢的那颗。
    前阵子,我府里的核桃树上也结了不少核桃,有一回,我正愁此行不知该给赞普带什么礼物,即见一颗核桃从那树上掉了下来。我想,大抵是这核桃与赞普有缘,便命人去皮洗净后装入匣中,带来献给赞普,就是不知赞普会不会喜欢。”
    许是怕直接提起迦罗,会惹怒了南卡,朗仕珍便选了颗核桃当做礼物,想借此试探南卡对迦罗的态度。
    没想到,从前那个说话直来直去的朗仕珍,竟也学会了如此迂回婉转的话术,南卡不免有些惊讶,她在沉思了片刻后,转眸看向朗仕珍,“幼时我每回去赛马节,都只是随我爹走个过场便离开了,所以从不曾听过你说的什么流传甚广的情歌。我看你这银匣子倒是挺精致的,若是卖了换成银子应该能买不少核桃。你求见我时,说要送我一份珍宝,指的不会就是这颗核桃吧?”
    “不是每棵树都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满树的核桃中仅有这颗,成熟之后为了成为赞普的所有物,将好选在那时掉落在地,因此我认为这就颗核桃就是一份独一无二的珍宝。”
    “你怎么就认定这颗核桃,是自己选在那时掉落在地的呢?说不定,是那日风大不小心给刮下去的。”
    “赞普,不喜欢这颗核桃么?”
    见南卡将核桃放回了银匣内,朗仕珍微微蹙眉道。
    南卡实在懒得再同她迂回婉转下去,便直接道,“不喜欢。”
    谁知她一听,便接着道:“是我见识浅薄,未能挑出一件合赞普心意的礼物,还望赞普恕罪。就是不知赞普不喜欢它,是因您这里的奇珍异宝太多,仅凭这颗核桃已入不了您的法眼,还是赞普喜欢核桃,只是不喜欢我特意挑来的这颗……”
    少顷,南卡屏退了四下的宫人,揉着眉心叹了口气道:“你不觉得这么说话怪累的么?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便是,我恕你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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