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131.公主的倾囊相授

    
    月影清冷高悬于西侧, 假装与世无争, 随处可见的灼目灯火狞笑着将风头占尽, 而这夜色要命的深沉。
    王登基了就得搬进宫殿, 是书本上不会写的常识。
    古往今来,有不少的王, 平生什么好事都没做, 仅修了座宫殿就能流芳百世。南卡觉得, 要么是因为他们给普通人展现了不缺钱的人上人的建筑美学, 要么是因为宫殿的质量太好面积太大, 年份一久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历史遗迹, 不想流芳百世也难。
    对于修建宫殿一事, 南卡曾用“能住就行”, 简洁明了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并非是她看不上这种靠着皇家建筑物走捷径的行为, 而是布萨家的土司府已是西蕃最大的土司府,面积大的在前头加个“府”字, 都像在表示谦虚,若再重建一所宫殿, 劳民伤财不说, 布萨家先祖在不断扩建土司府上花的银子, 就都打了水漂。
    但这些她也只能想想, 毕竟作为赞普,在某些时候, 底下的人觉得她需要什么, 她就得需要什么。
    修建格勒林卡宫虽已提上议程, 但宫殿建成至少还得等几个月,所以大典当夜的夜宴,就照旧安排在了土司府的宴客厅。
    有身份的人记性差得令人羡慕,几个时辰前才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典,几个时辰后仍能若无其事的谈笑对酌。倒也不是说他们该在宴饮时,拿出一副蔫蔫欲死的神态才算是性情中人,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在他们所处的环境里,对某件事表现出过份的在意那叫失态,在大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们便练就了一身看似处事不惊的本事。
    这种本事,还有个别称叫虚伪。
    宴席上,贵宾们该喝酒的喝酒,该聊天的聊天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坐在南卡附近的唐国使节,不住夸赞南卡白日在玉蚌台上的所为,颇有卓嘉土司当年的风范,南卡赔笑道谢,心下想的却是,“你见过我爷爷么,就瞎说。”
    之后陆续有使节过来敬酒,他们端着杯子说的话,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一般无二。男使节一律用有魄力之类的词来赞美南卡,而女使节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南卡长得如何如何漂亮,让她们自愧不如。
    其实,不论白日还是这会儿,为了以示隆重南卡脸上的粉涂得跟墙一样白,能通过这么厚的粉看出她究竟是倾国之姿还是沉鱼落雁,可见这些人视力不错。
    之前也说过,有身份的人记性通常都很差,他们今夜所说的这些溢美之辞,不过是把从前夸别人的词拿来安到南卡头上。喝顿酒睡一觉,隔日天一亮,谁都不记得谁说了什么。当王的人,活的太清醒太较真就容易短命,所以在这种场合上,不论旁人说的如何好听,南卡都会当他们是在问候她吃过饭了没。
    夜宴上,缺席的人不在少数,白无络得在府上照顾阿翔所以没来,其余的,有像朗仕珍和前施茸土司那样称病不来的,有像融一郡主那样连借口都懒得想就不来的,也有像迦罗那样派赤烈来请假就不来的。
    尽管融一郡主没有给任何理由,就一并缺席了大典这日的所有活动,但南卡仍得在唐国使节面前谎称她身体抱恙,并替她做了一番解释。登基大典那么重要的场合,远在唐国的兄长不来也就罢了,可就在近旁的母亲也不肯出席,她若不这么做,就会叫人觉得她们母女不合,虽然这就是事实,但若是传到唐国皇帝的耳朵里,恐怕就会将问题上升到两国外交关系的高度了。
    至于迦罗……
    怕影响心情,南卡暂时没有分析他不来的缘由,姑且当他是军务繁忙好了,他不来倒也省得她紧张。
    “赞普?”
    听到锁儿的声音,南卡立即敛神,转头冲她笑了笑。
    “嗯?”
    “这是你第一百三十六次往厅门的方向看了,你在等谁么?”
    南卡突兀的干笑了几声,忙遮掩道:“我能等谁,我只是……只是觉着厅门上的花纹挺别致,就多看了几眼。”
    “嗯,若是将这一百三十六眼的个位数和百位数省略不计的话,那你确实只是多看了几眼而已。”
    …………
    宴席间,安排的大多是乐器类的节目,但锁儿说来访使节中大部分都是男子,若以悠扬的乐曲贯穿全场,会有待客不周的嫌疑,所以其间也穿插了几段歌舞助兴。
    宴饮还未过半,几个年近不惑的唐国使节就醉倒了。也不怪这些使节酒量不佳,在气候恶劣的西蕃,用来储存体内热量的酥油和用来帮身体发热的烈酒,是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两样东西,只偶尔小酌怡情的唐国人给西蕃人敬酒,喝得还是西蕃的青稞酒,不醉成一滩烂泥,那就见鬼了。
    醉得东倒西歪的使节们被扶下去后,厅内的氛围明显轻松了许多。
    坐在南卡右手边的,是祈月国派来的重量级使节—庆安公主,南卡与这位公主年岁相差不大,加上祈月国又是少有的女人掌权的国家,所以她们二人聊的十分投缘。
    南卡曾听白无络大致介绍过各国使节的来头,提到庆安公主时他着重提醒南卡,说公主半年前与驸马和离,至今都是独身一人,让南卡与她聊天时尽量别聊感情问题。
    “我听说,再过不久赞普就成婚了,不知赞普要嫁的是否是赞普的意中人?”
    没想到话匣子打开后,庆安公主竟主动提起了南卡刻意避开的感情问题。
    公主不胜酒力,仅喝了几杯,面颊上便浮出一层红晕,她半眯着眼,轻叹了口气。
    “我先前嫁的就是我的意中人……人人都以为我与他身份悬殊必定不会长久,我原来是不信的,可如今……赞普知道,嫁给意中人后最怕的是什么吗?”
    南卡还没嫁人,自然不会知道。
    “最怕的就是,抵住了外头的流言蜚语以为能长相厮守时,对方却累了……旁人说我们不能在一起,这不打紧,但要是我们自己决定放弃,那这段感情便是真完了。”
    南卡抿了抿唇,侧眸问道:“公主与驸马……前驸马,也是身份悬殊么?”
    “赞普说也……难道,赞普也是这种情况么?”
    同是天涯沦落人,南卡激动的握住庆安公主的手拼命点头,并为她简单的介绍了自己和迦罗的情况。
    庆安公主听罢,眉角一扬,莞尔一笑道:“我以为,我嫁了个半只脚踏入佛门的人已够惊世骇俗了,不想强中更有强中手。”
    “谁也不能预料自己会喜欢上谁,这种惊世骇俗,对我而言,也只是缘分到了之后自然而然发生的事。”
    “西蕃施行奴隶制已有百年之久,赞普与那位将军能一路走到今日,必定吃了不少苦……”
    许是南卡的经历让庆安公主感同身受,为了让南卡在婚后少走弯路,公主手把手的给南卡传授了许多经验。
    “若是我不得已做了什么令他失望的事……这种情况,还有办法补救么?”
    “我先前有阵子,不得已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只要你所说的失望不比我这个严重,那就一定有办法补救。”
    不得已,把对方忘得一干二净?
    怕触及庆安公主的伤心事,南卡也就强忍着好奇没有多问,那之后,庆安公主让她身旁的侍女取来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赞普爱看话本么?”
    将那个银白色的包袱交到南卡手上,庆安公主如是问道。
    从前还在唐国的时候,有段时间南卡疯狂痴迷于话本,街头巷尾能买到的话本基本都被她给看完了,后来回到西蕃手上的事一多,也就没时间看什么话本了。
    “这是……”
    打开包袱,映入了眼帘的是数十本颜色各异体态袖珍的话本,南卡随手取过一本放到眼前一看,上头的标题惊得她蓦然瞪大了眼珠。
    “赞普手上这本《霸道女将军爱上我》不太好看,我个人推荐这本《我在女丞相府上当男宠的日子》和这本《我与女方丈不得不说的故事》。标题看着虽有些吓人但胜在情节新颖,这些是我们祈月国最近很流行的话本,讲的都是女方的身份比男方尊贵许多的爱情故事。
    还请赞普不要嫌弃收下这些话本,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话本虽不能帮你解决问题,但看着里头那些与自己经历相似的人,最后都获得了幸福,心里多少还是能得些慰藉的。”
    面对庆安公主的倾囊相助,南卡忍不住默默感叹,长得天姿国色还如此善解人意的公主,那位驸马得有多缺心眼,才会想和她和离啊……
    “你把这些都留给我了,那你看什么?”
    “我回去再买就是了,这半年来,为了躲开我母亲安排的婚事,也为了不让自己触景伤情,能出使的地方我都去了个遍……带着这些话本原是为了在路上消磨时间,如今,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你打算放弃他了么?”
    庆安公主苦笑着摇头,“听了赞普和将军的故事后,我突然想通了,只要我心里还有他,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仍是在画地为牢……其实,他永远都不回来找我也没关系,我知他心里有我,我们只是隔得远了些,但心还是连在一起的,不论他在哪里只要他平安喜乐,我便心满意足了。”
    南卡垂眸沉思了片刻,继而抬头望着庆安公主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认真道:“公主,我有预感,你们一定会再见的!”
    “那便,借赞普吉言了。”
    …………
    两个时辰后,抱着一包袱话本回到寝阁的南卡,中了咒术似的愣然在屏风旁止步。
    此时,在距她数十步开外的地方,在那张大得惊人的雕花木床上,正坐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尽管适才的宴席上,她喝的酒并未超过她酒量的上限,但此刻她仍有种喝大发了的感觉。
    要不是喝多了,她为什么会产生迦罗正坐在她床边的幻觉呢?
    就在她紧蹙着眉,踟蹰着要不要过去时,一阵喑哑低沉嗓音,忽地沿着静默的空气飘到了跟前。
    “我以为,你今夜不会回寝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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