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64.她还不能死

    
    于湖底奋力划动的手, 划出一道蔚蓝的水痕。
    那些水痕似蔚蓝的绸缎一般, 柔软的缠绕着逐渐下沉的身体。
    南卡晓得, 自己是要死了。
    她那双盈润的眸子一点点合上, 意识也在缓缓抽离,双手无力的浮在水中, 刺骨的凉意沿着手指堪堪传遍了四肢百骸。
    真冷啊……
    比冬日躺在雪地里还冷……
    微微张开眼睛, 面前是一片晃荡的, 有些不切实际的蓝。
    蓝得温柔疏离, 又有些眼熟。
    像极了……像极了那个拥有一张过分白皙的脸, 连面无表情时都能那么好看的那个人。
    他也时常穿着蓝色的衣裳, 放眼望去满府里皆是的蓝色, 穿到他身上便会显得格外好看。
    那颜色, 同常年附着在他眼底的郁色一般, 令人心疼。
    即便如此,他所在之处, 仍是她此生最想去的地方。
    他黯然垂下眼睑时,随风颤动的眼睫……
    他紧张时微微抿起的薄唇……
    他眼眸中乍现的柔光……
    倘若她就这么死了, 那这些, 今后会属于谁呢?
    双手吃力的划动起来, 咬破舌尖, 用痛感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还不能死啊……
    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她回来,还有很多事还没做。
    再像从前那般不告而别的话, 她就真会成为那个隔断绳索的人了。
    就这么死在这里的话, 怎么对得起, 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呢……
    …………
    拖着昏厥的桑弥来到岸上时,南卡已经精疲力尽。
    麻利的脱下外衫,拧了拧水,她朝身后随意撇了一眼。
    此时的桑弥趴在岸边,跟只乌龟似的一动不动。
    一个掉下山崖时还能镇定甩出软鞭勾住树枝,顺便将她抱住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掉下水就昏厥了呢?
    除非……他不会凫水。
    人无完人,这一点南卡可以理解。
    譬如她就做不来,高空中抽出软鞭挂住树枝,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但倘若南卡的武艺再高强一些,她一定会保证,用鞭子挂住树枝后,他们二人便不会再往下掉,所以她由此判断,桑弥从前练功的时候,必定偷了不少懒。
    “桑弥?”
    将桑弥翻过来,南卡拍了拍他苍白的脸颊,他仍是没什么反应。
    也许是唤他的方式不对,考虑到人对自己讨厌的事物,都会有很强烈的反应,南卡又用力拍了拍桑弥的脸。
    “小阿弥?”
    这样都没有反应,看来他晕厥的程度很深,得用些特殊的方法才能让他醒过来。
    方法有二,要么嘴对嘴度给他几口气,然后有节奏的按压他的心脏,帮助他恢复心跳;要么将他扛在肩上,快步跑几圈,将他腹部的积水全部倒出来。
    嘴对嘴的法子不可行,不是南卡顾及到自己是半个有夫之妇才这么认为的,而是桑弥的心跳很正常,完全没有度气的必要。
    将他扛在肩上的法子很可行!可惜实际情况是,南卡根本扛不动桑弥。
    于是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他扶起来,半跪在地上,用推抵住他的腹部,再用手拍他的后背,进行倒水的工作。
    想到这个法子之后,南卡眼前一亮,立即动手扯开了桑弥的衣襟。
    她当然不是为了看桑弥胸部到底长没长东西才会眼前一亮的,这是救援需要,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啊……”
    南卡的失望的又将他的衣襟拉开了一些,正欲将他扶起来时,眼睛却瞟到了他胸口上,那两道均匀分布在两侧的约三寸长的疤。
    …………
    入夜,墨蓝的天际,疏懒的挂着几颗星辰。
    在第一次仅靠着自己就成功升起的火堆边,南卡认真烘烤着湿淋淋的鞋袜。
    早就转醒的桑弥,用大爷似的姿势躺在另一边。
    “我要喝水。”
    南卡闻言,忙不迭的将桑弥那个耐摔的水壶,给他送了过去。
    “你就是这么伺候救命恩人的么?”
    说起来,就算桑弥不救她,只要湖里没有巨大的石块和鳄鱼,南卡会死的概率还是很小的。
    而反过来想想,一个不会凫水的人从高处掉到水里绝对会死的概率,却高得吓人。
    可惜南卡已经精疲力尽,实在懒得所以跟桑弥争辩是谁救了谁的问题。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只有桑弥知道出去的路怎么走,所以她绝对不会跟自己的指南针过不去。
    于是她殷勤的拿过水壶,笑盈盈的说道:“您躺着就好,我来喂您喝水!”
    说着,她拿手比划了一下角度,横着手便将水壶塞到了桑弥嘴里。
    南卡认为,自己比划的角度没什么问题,所以一定是因为桑弥太懒了,连吞咽频率都比别人慢一些,才会被水呛到。
    “蠢……女人……咳咳……连喂水……都不会……”
    “抱歉,我不太会照顾人,要不我再试一次?”
    “不必!”
    南卡仍旧和颜悦色的笑着,反倒是桑弥神情一滞,慌张的从南卡手里夺过水壶,仰头就往嘴里灌。
    “喂,你是不是趁我昏迷的时候,看我的胸了?!”
    这……让南卡怎么回答好呢?
    “那是自然的,那是救你的必要手段,若不那么做,你现在估计已经没有机会和我说……”
    话还没说完,桑弥便猛地蹿到她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眸光冷冽,咬牙切齿的问道:“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
    在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杀了人,是个明知的决定。
    但如果桑弥是真的想听她回答的话,他是不是该先松开手再说呢?毕竟这么掐着她的脖子,她也没办法说话呀……
    直到南卡的脸色渐渐发青,桑弥才倏然松手,他脸上带着慌乱的神情,立即低下头去沉声道:“快回答我。”
    南卡抚着脖子上的红痕,在心下默默腹诽了一句:“如果将刺杀的任务按照难易程度排个榜,刺杀我的任务,一定是零门槛,谁都可以做的。”
    “我是看了你的胸,那又怎么样?胸上有两道疤是什么丢人的事么?”
    人在求生的本能下撒个小谎,是很正常的,南卡也不想真的被桑弥掐死。
    桑弥沉默了很久,似是在考虑什么很严肃的问题。
    半晌后,他淡然启唇道:“这么干巴巴的待到明晨,着实无趣,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种“想不想听故事”开场白后面,通常会跟着一长串的骇人听闻的秘密,大多数人在讲述时,为了掩耳盗铃,一般都会把故事的主人公说成是“我一个朋友”。
    听秘密,南卡乐意之至,但就桑弥的性子来看,很难说,这是不是南卡此生听到的最后一个故事。
    所以她忐忑的问道:“桑弥,我能提个小小的要求么?你能不能将这个故事稍微讲长一些?不用太长,大概每天讲几段,讲个百八十年都不会完结的长度就行了。”
    显然,南卡的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桑弥理也不理她,直接将她拉过来靠在她肩上。
    “我上月刚满十七。”
    桑弥淡淡说道,南卡扭头露出欣喜的目光:“这样啊,那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啧!”
    “我错了,大佬您接着讲!”
    南卡旋即垂首,做出一副“我很乖巧,我在听故事”的样子来给桑弥看。
    …………
    若有什么是比两次没保护好南卡,还让迦罗心碎的事,那便是两次没保护好南卡之后,他正心急如焚和锁儿商量对策之际,白无络就蓦然出现在了林子里。
    “不必觉得抱歉,保护南卡本是我该做的事,我对你们从未抱有任何期望。”
    这句安慰中带着渗人寒意的话,从白无络嘴里说出来时,锁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迦罗眸光渐冷,握着剑柄的手逐渐发白。
    白无络悠然走到火堆边,立即就蹦出来两个家奴,一个将软垫铺到地上,另一个毕恭毕敬的将银壶递了过去。
    如果迦罗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南卡的同款银壶。
    锁儿晃到白无络身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白巫师,你……你不去救我家小姐么?”
    白无络勾唇一笑,那笑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妖异。
    “先将德哲放了吧。”
    被五花大绑着缩在树下的德哲闻言,周身一颤。
    “可他一心想着找我家小姐报仇,就这么放了他……。”
    “他找不到南卡的,你还是听我的先放了他吧。”
    想到白无络这么说一定是算出了什么,纵然他没有回答锁儿的疑问,锁儿仍是立即给德哲松了绑。
    待德哲走远后,迦罗几步来到白无络跟前。
    “南卡在哪儿?”
    他语气冷的似冰,深邃的眸光一瞬不瞬盯在白无络脸上,若不是为了南卡,他本不愿跟白无络多说一句话。
    “我从雪城带来的护卫队已在附近驻扎下了,等南卡找到密宗集会之处,我们再出发也不迟,她暂时不会有事。”
    白无络淡然一笑,伸手指了指火堆上架着的烤鸡问了一句:“我有些饿了,这只烤鸡能分我一些么?”
    语毕,身侧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行!”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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