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湖底奋力划动的手, 划出一道蔚蓝的水痕。
那些水痕似蔚蓝的绸缎一般, 柔软的缠绕着逐渐下沉的身体。
南卡晓得, 自己是要死了。
她那双盈润的眸子一点点合上, 意识也在缓缓抽离,双手无力的浮在水中, 刺骨的凉意沿着手指堪堪传遍了四肢百骸。
真冷啊……
比冬日躺在雪地里还冷……
微微张开眼睛, 面前是一片晃荡的, 有些不切实际的蓝。
蓝得温柔疏离, 又有些眼熟。
像极了……像极了那个拥有一张过分白皙的脸, 连面无表情时都能那么好看的那个人。
他也时常穿着蓝色的衣裳, 放眼望去满府里皆是的蓝色, 穿到他身上便会显得格外好看。
那颜色, 同常年附着在他眼底的郁色一般, 令人心疼。
即便如此,他所在之处, 仍是她此生最想去的地方。
他黯然垂下眼睑时,随风颤动的眼睫……
他紧张时微微抿起的薄唇……
他眼眸中乍现的柔光……
倘若她就这么死了, 那这些, 今后会属于谁呢?
双手吃力的划动起来, 咬破舌尖, 用痛感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还不能死啊……
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她回来,还有很多事还没做。
再像从前那般不告而别的话, 她就真会成为那个隔断绳索的人了。
就这么死在这里的话, 怎么对得起, 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呢……
…………
拖着昏厥的桑弥来到岸上时,南卡已经精疲力尽。
麻利的脱下外衫,拧了拧水,她朝身后随意撇了一眼。
此时的桑弥趴在岸边,跟只乌龟似的一动不动。
一个掉下山崖时还能镇定甩出软鞭勾住树枝,顺便将她抱住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掉下水就昏厥了呢?
除非……他不会凫水。
人无完人,这一点南卡可以理解。
譬如她就做不来,高空中抽出软鞭挂住树枝,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但倘若南卡的武艺再高强一些,她一定会保证,用鞭子挂住树枝后,他们二人便不会再往下掉,所以她由此判断,桑弥从前练功的时候,必定偷了不少懒。
“桑弥?”
将桑弥翻过来,南卡拍了拍他苍白的脸颊,他仍是没什么反应。
也许是唤他的方式不对,考虑到人对自己讨厌的事物,都会有很强烈的反应,南卡又用力拍了拍桑弥的脸。
“小阿弥?”
这样都没有反应,看来他晕厥的程度很深,得用些特殊的方法才能让他醒过来。
方法有二,要么嘴对嘴度给他几口气,然后有节奏的按压他的心脏,帮助他恢复心跳;要么将他扛在肩上,快步跑几圈,将他腹部的积水全部倒出来。
嘴对嘴的法子不可行,不是南卡顾及到自己是半个有夫之妇才这么认为的,而是桑弥的心跳很正常,完全没有度气的必要。
将他扛在肩上的法子很可行!可惜实际情况是,南卡根本扛不动桑弥。
于是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将他扶起来,半跪在地上,用推抵住他的腹部,再用手拍他的后背,进行倒水的工作。
想到这个法子之后,南卡眼前一亮,立即动手扯开了桑弥的衣襟。
她当然不是为了看桑弥胸部到底长没长东西才会眼前一亮的,这是救援需要,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啊……”
南卡的失望的又将他的衣襟拉开了一些,正欲将他扶起来时,眼睛却瞟到了他胸口上,那两道均匀分布在两侧的约三寸长的疤。
…………
入夜,墨蓝的天际,疏懒的挂着几颗星辰。
在第一次仅靠着自己就成功升起的火堆边,南卡认真烘烤着湿淋淋的鞋袜。
早就转醒的桑弥,用大爷似的姿势躺在另一边。
“我要喝水。”
南卡闻言,忙不迭的将桑弥那个耐摔的水壶,给他送了过去。
“你就是这么伺候救命恩人的么?”
说起来,就算桑弥不救她,只要湖里没有巨大的石块和鳄鱼,南卡会死的概率还是很小的。
而反过来想想,一个不会凫水的人从高处掉到水里绝对会死的概率,却高得吓人。
可惜南卡已经精疲力尽,实在懒得所以跟桑弥争辩是谁救了谁的问题。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只有桑弥知道出去的路怎么走,所以她绝对不会跟自己的指南针过不去。
于是她殷勤的拿过水壶,笑盈盈的说道:“您躺着就好,我来喂您喝水!”
说着,她拿手比划了一下角度,横着手便将水壶塞到了桑弥嘴里。
南卡认为,自己比划的角度没什么问题,所以一定是因为桑弥太懒了,连吞咽频率都比别人慢一些,才会被水呛到。
“蠢……女人……咳咳……连喂水……都不会……”
“抱歉,我不太会照顾人,要不我再试一次?”
“不必!”
南卡仍旧和颜悦色的笑着,反倒是桑弥神情一滞,慌张的从南卡手里夺过水壶,仰头就往嘴里灌。
“喂,你是不是趁我昏迷的时候,看我的胸了?!”
这……让南卡怎么回答好呢?
“那是自然的,那是救你的必要手段,若不那么做,你现在估计已经没有机会和我说……”
话还没说完,桑弥便猛地蹿到她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眸光冷冽,咬牙切齿的问道:“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
在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杀了人,是个明知的决定。
但如果桑弥是真的想听她回答的话,他是不是该先松开手再说呢?毕竟这么掐着她的脖子,她也没办法说话呀……
直到南卡的脸色渐渐发青,桑弥才倏然松手,他脸上带着慌乱的神情,立即低下头去沉声道:“快回答我。”
南卡抚着脖子上的红痕,在心下默默腹诽了一句:“如果将刺杀的任务按照难易程度排个榜,刺杀我的任务,一定是零门槛,谁都可以做的。”
“我是看了你的胸,那又怎么样?胸上有两道疤是什么丢人的事么?”
人在求生的本能下撒个小谎,是很正常的,南卡也不想真的被桑弥掐死。
桑弥沉默了很久,似是在考虑什么很严肃的问题。
半晌后,他淡然启唇道:“这么干巴巴的待到明晨,着实无趣,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种“想不想听故事”开场白后面,通常会跟着一长串的骇人听闻的秘密,大多数人在讲述时,为了掩耳盗铃,一般都会把故事的主人公说成是“我一个朋友”。
听秘密,南卡乐意之至,但就桑弥的性子来看,很难说,这是不是南卡此生听到的最后一个故事。
所以她忐忑的问道:“桑弥,我能提个小小的要求么?你能不能将这个故事稍微讲长一些?不用太长,大概每天讲几段,讲个百八十年都不会完结的长度就行了。”
显然,南卡的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桑弥理也不理她,直接将她拉过来靠在她肩上。
“我上月刚满十七。”
桑弥淡淡说道,南卡扭头露出欣喜的目光:“这样啊,那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啧!”
“我错了,大佬您接着讲!”
南卡旋即垂首,做出一副“我很乖巧,我在听故事”的样子来给桑弥看。
…………
若有什么是比两次没保护好南卡,还让迦罗心碎的事,那便是两次没保护好南卡之后,他正心急如焚和锁儿商量对策之际,白无络就蓦然出现在了林子里。
“不必觉得抱歉,保护南卡本是我该做的事,我对你们从未抱有任何期望。”
这句安慰中带着渗人寒意的话,从白无络嘴里说出来时,锁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迦罗眸光渐冷,握着剑柄的手逐渐发白。
白无络悠然走到火堆边,立即就蹦出来两个家奴,一个将软垫铺到地上,另一个毕恭毕敬的将银壶递了过去。
如果迦罗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南卡的同款银壶。
锁儿晃到白无络身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白巫师,你……你不去救我家小姐么?”
白无络勾唇一笑,那笑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妖异。
“先将德哲放了吧。”
被五花大绑着缩在树下的德哲闻言,周身一颤。
“可他一心想着找我家小姐报仇,就这么放了他……。”
“他找不到南卡的,你还是听我的先放了他吧。”
想到白无络这么说一定是算出了什么,纵然他没有回答锁儿的疑问,锁儿仍是立即给德哲松了绑。
待德哲走远后,迦罗几步来到白无络跟前。
“南卡在哪儿?”
他语气冷的似冰,深邃的眸光一瞬不瞬盯在白无络脸上,若不是为了南卡,他本不愿跟白无络多说一句话。
“我从雪城带来的护卫队已在附近驻扎下了,等南卡找到密宗集会之处,我们再出发也不迟,她暂时不会有事。”
白无络淡然一笑,伸手指了指火堆上架着的烤鸡问了一句:“我有些饿了,这只烤鸡能分我一些么?”
语毕,身侧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行!”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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