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55.呕吐的桑弥

    
    一经白无络提醒, 南卡迅速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冲着骑在马上的桑弥扬声道:“原来你坐马车的时候会吐呀!”
    桑弥周身一颤, 像是有人偷窥他沐浴那般,又羞又恼的反驳道:“谁……谁说我会吐了!我只是不喜欢跟你挤在一辆马车里……我……我只是……”
    南卡悠悠然飘过去,抚了抚那只棕色西藏马的脑袋, 狡黠的笑着, 仰头看向桑弥:“哦, 那你坐给我看看呀。”
    半个时辰后,桑弥磨磨蹭蹭的上了马车, 并选了个离南卡最远的地方坐下。
    行路途中,不论南卡他们聊得多起劲,他维持着紧抱膝盖的动作,一脸“我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漠然。
    除了时不时偷的瞥桑弥一眼, 南卡将其余时间都用在看风景上,这不是没事假装看风景的“风景”,而是正儿八经的看风景。
    说来惭愧, 西蕃境内南卡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一个是七岁那年, 随琼嘉土司去了一个多月的南境, 另一个便是她家门口的日光城, 当然, 日光城周边归属在布萨家名下的马场、猎场也算在日光城范围内。
    睁大眼睛, 向外望时, 马车外恰好有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贵族少女,从旁经过。
    “小白小白!你快看!有漂亮的贵族少女在骑马!”
    白无络愣了愣,眼底染了一层说不清的柔光,而后他不动声色的坐到南卡身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随意看了眼,便立即回眸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柔声笑道:“傻瓜,你手里有数百家马场,还去羡慕这些骑马的少女作甚?”
    桑弥冲德哲使了个眼色,让他侧过身,别挡着他看戏,德哲忍笑坐到了对面。
    南卡拖着下巴,略有些失落的放下帘。
    “她们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可我从未像她们那样明目张胆的骑着马在大路上晃过。那些马场……并不是我的,我认不出那些马场究竟坐落在何方,那么多的马,也没有一匹是我能叫出名字的,这些只是布萨家的资产罢了,并不是我自己东西。”
    桑弥仔细听着,不禁皱了皱眉。
    他一直觉得南卡的想法有些奇怪,确切的说,应该是有病才对。
    西蕃从未出现过女土司,她是第一个,也有可能是唯一的一个。所以她什么都不必做,便处处占尽了优势,不论是高贵的出身,还是强大的帮手……
    做傀儡又如何呢,为了保护家族荣誉,即便是傀儡也没关系的吧……
    可这个蠢女人,居然想要反抗……
    权利当真有那么重要么?
    “想在大路上骑马,等回来时,我带你去便是。”
    听到白无络出声安慰南卡,桑弥大吃一惊。
    这个冷血的笑面虎,这个嘴里永远吐不出半句好话的恶毒巫师,竟然也会安慰人的么?
    “不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南卡笑着垂首,若有所思。
    她同白无络光明正大的在大路上骑马……估计不论他们骑到哪儿,身后都得跪成一片。
    她与那些贵族只在继任大典上碰过一面,乔装打扮一番,还能顺利装成贵族少女溜出去,可白无络…………
    也许是因他标志性的非黑即白的穿着,又或者是他时常披散着的飘逸长发,总之西蕃贵族中,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
    “那些马场,那些庄园也许都不是你的,但有一样东西是你布萨南卡有,而你的先祖们没有的。”
    白无络顿了顿,伸手揉了揉南卡的头发。
    “那便是我。”
    要不是桑弥突然出了状况,此时的南卡应该会感动的涕泪横流,然后扑过去用白无络的衣袖擤鼻涕。
    “停,停车!!”
    马车靠边停下后,桑弥倏然跳了下去,然后就翻江倒海的吐了出来。
    “呕……”
    南卡用手背拍了拍白无络的胸口嗤笑道:“我是真的很感动……只是那种话,你以后还是不要随便说了,否则你看……”
    她手指着躬身狂吐的桑弥,望着白无络越来越糟糕的脸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无络气得拂袖先行上了马车,南卡走到桑弥身边递过去一块帕子:“喂,你没事吧?”
    “你觉得,我现在看起来像没事么?”
    桑弥语气里带了几分怨怪,若是南卡不用激将法让他上马车,他也不会出丑,想到这里,他直接没接过南卡递过来的帕子,而是抽出了自己的那块擦了擦嘴。
    修整片刻后,马车重新启程。
    桑弥刚才吐的昏天黑地,所以精神状态不太好,而白无络黑着脸,坐在南卡对面不肯看她。
    其实,南卡并没想惹白无络生气。
    这一次的行动能否成功,除了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之外,还得看白无络给不给她面子。
    换而言之,目前南卡这条小命是攥在白无络手里的,尽管他们不是敌人,但他想至南卡于死地却是易如反掌。
    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因此为了让白无络消气,南卡兀自挪到了他身边,想要好好解释一下,她刚才的笑里并没含带恶意。
    “这也不能怪我,主要是桑弥他……哈哈哈哈……刚好就在那个时候吐了……”
    她这一解释,白无络的脸色反倒更黑了。
    “你看,我不是没吐么?你那番话是说给我听的,只要我没吐……”
    “停……停车!”
    桑弥再一次跳下马车,狂吐不止,而南卡捂着肚子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也许是预感到再这么笑下去,她就有可能会在半路上被白无络掐死了,所以南卡乖巧的凑到白无络耳边悄声道:“你看,桑弥呕吐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个女孩子?”
    鉴于对桑弥性别一事的讨论内容,只有白无络和南卡才知道,所以南卡这一招是在用正事转移白无络的注意力。
    可惜她一激动不慎拔高了两个音,故而一旁刚吐完还未来得及擦嘴的桑弥也听到了这句话。
    他吐得整个人都快虚脱,堪堪转过头掩着唇角道:“我知道我生得格外清秀,但你不能因此就怀疑我的性别。”
    他边说还边疾步朝南卡走了过来,白无络是往后退得最快的那个,南卡比他镇定一些,咬唇又将帕子递给桑弥:“桑弥……清秀这种话,等你擦过嘴之后再说,我还是信的……”
    …………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时,天色已近黄昏,南卡换了奴隶的衣裳蹦下马车,四下搜寻着白无络的身影。
    “在找我么?”
    白无络端着一碗半干的稀泥,绕到南卡跟前,伸手便将泥往她脸上抹。
    按常理来说,奴隶的脸不可能那么干净,所以南卡也没躲,由着白无络在她脸上自由发挥。
    女奴若是不慎被那些好色的庄园主给看上了,头一件事便是带回府上沐浴,想到这里,白无络又挖了块泥,朝南卡的手上和颈上涂去。
    “我不会被人给认出来的,所以你不必担心……”
    “闭嘴,小心吃到泥。”
    白无络漠然着手,又在她唇附近抹了一层泥,做完这些后,他仍觉得不够,又将剩下的泥都倒在了南卡的衣服上。
    “这个给你。”
    将手里的玉牌扔到南卡怀里,白无络叮嘱道:“若到了紧要关头,便将这块玉牌拿出来给他们看,我不能保证你此去一定会成功,至少得保证你一定会活着回来。”
    这玉牌,整个西蕃只此一块,上面用西蕃语写着白无络的名字和两句南卡看不懂的经文。
    南卡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见白无络又从袖口里掏出一根红绳。
    “低头。”
    南卡闻言,情不自禁的接道:“……思故乡?”
    白无络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我是让你把头低下来……”
    南卡的颈上此时已经布满了未干的污泥,但白无络仍是给她戴上了那条红绳。
    “保命绳??”
    除了白无络之外,西蕃的许多巫师也会做这种红绳,一般都是给刚出生的婴孩和即将出远门的亲人保平安用的。
    白无络迄今为止的巫师生涯中,统共做过两次红绳,一条是七年前南卡离开西蕃之时,他给系在她手上的,另一条便是今日系在颈上的这条。
    “嗯,你知道就好。弄脏了也没关系,只要别让男子靠你太近,这红绳便不会失效。”
    系好红绳后,白无络刚想把手放下来,南卡就反手抱住了他。
    “你一定很担心我吧……”
    什么玉牌啦,红绳啦,见一贯懒散的白无络突然准备的这么充分,南卡也跟着意识到,此去会遭遇的危险,会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怖。
    迦罗和锁儿会在暗中保护自己,而白无络只能通过阿翔跟她通信。
    万一此去,她便再也回不来了的话,白无络就要跟着阿翔过一辈子了……
    离别的时刻将近,南卡用从前常用的语气同白无络说道:“小白,我不在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等我回来时,你得带我去骑马。”
    “土司大人有白巫师远程保护,必定不会出事,现在咱们还是先出发的好。”
    桑弥说着,便强硬的将南卡拉走了,他没发觉,此时白无络将将准备伸手反拥住南卡。
    夕阳西下,白无络只身一人在马车边站了很久,平素爱整洁到近乎洁癖的人,却在撇见到了胸前那一滩污泥的痕迹时,于嘴角绽出了浅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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