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兰纷争》第四十章 弟弟卡迪斯

    
    夏天的赤都王国白天非常炎热，干燥的风能把人吹的连汗都不敢出，连街上的癞皮狗也只敢随着阴凉处而动。到了晚上，气温却成了另一个样子，你会觉得自己一下子来到了冬天，强劲的冷风吹的人皮肤开裂，即使是皮糙肉厚的半兽人也得把过冬的皮草翻出来穿上。
    很多时候，卡迪斯会坐在王宫左侧靠后门那个偏僻位置的围墙上等着那个小女孩过来，不过他从未等到过。如果离开时没有说过再见，那么两个人到底是能再见还是不会再见呢？
    有仆从上来提醒小王子殿下要注意身体，毕竟现在这个天气太热了，正常人都很难在这太阳底下忍受这么久，而他已经在上面坐了快一个小时了。
    “她不是说了每天都会来这里看我的吗？”卡迪斯喃喃自语，又像在和这个仆从说话。
    仆从知道这个小王子殿下脾气古怪，可不敢随便回话，只在梯子上默默等着。而卡迪斯捏着已经化在手里的蓝莓糕点在发呆，心情失落大概就是这样子了，总以为今天能等到她的，结果却总是没有。
    身后的王宫里传来巫术老师在为自己哥哥祈福的作法声音，锣鼓配合着宗族唤魂舞在把整个王宫吵的有如战场，他作为亲人本来应该守在哥哥身边的，不过那讨厌的声音实在吵的他头疼，便和母亲请了假溜出来了。
    如果她真的来了，自己应该怎么和她打招呼呢？卡迪斯想不能直接和她说你怎么这么久不来呀！那样她会觉得对不起他的，不然就跳上去和她说你来了，然后把这个已经化了的糕点给她看，告诉她自己本来带的是很好看的，可是太阳太厉害了，一下就把它晒化了，她听了这个一定会笑的！
    卡迪斯想到这里便咯咯地笑，他总是在她一笑起来时便也会跟着不停的笑，两个人开心起来简单的很。这个王宫后门的区域便是他和她玩耍的地方，两个人一只手摸着围墙，高叫着“滑墙咯！”一直往前跑，她总是跑的很快，他在后面追不上的时候，她便停下来扭头看着他笑，站在原地等着他。
    有时候她会带一些家里做的小肉干过来分给他吃，他觉得王宫里的厨师都应该去她家学习做这个，那实在是太好吃了。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吃的时候嚼完后有肉丝塞在牙缝里很难受，她便去找了根小木刺来让他张开嘴帮他挑出那些肉丝。他当时想，就算每次都会塞牙缝他也愿意吃。
    他后来也学着带王宫里的糕点出来给她，她总是吃一点点，然后用布包起来说要留着晚上想他的时候吃。他便也说要留小肉干，他也在晚上的时候会想她。
    两个人约定了每天下午在王宫后门见面，先在那里玩一会儿，吃完互相带的零食后会拉着手去街上玩，她带着他去逛那些集会，在那里用石子丢玩具，还拿弓箭射那些关在靶场里的动物，吃了很多从来没吃过的东西，碰到有人在表演魔术的时候，他们就站在边上一边看一边使劲地鼓掌叫好。
    那段时间母亲总是说他玩的很疯，不过只要他开心就好。在王宫里那么闷，能够有人陪对他的身体也是好的。他带她进来过王宫里面，不过她说太大了怕迷路，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往里面走，但他喜欢牵着她不顾一切的跑，她就会被吓得说你慢点你慢点！
    她之前也有过一次几天没过来的情况，后来她说是帮父亲母亲做事去了，她给他看她起泡了的手，说挑开了会有水出来，他便也去找那种小木刺来帮她小心地挑破，然后用手绢给她擦干净手。他告诉她以后不许再这样不来了，他在后门等了她好几天，想到她是不是讨厌自己了，是不是有别的朋友了，说到后来他们两个都哭了。
    卡迪斯感觉头有点晕了，应该是太阳晒的太久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虽然旁边有大树遮荫却也不能时刻为他挡着阳光，他闭上眼睛想努力让自己清醒，却不料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的头晕让他没法在围墙上坐稳往后倒了下去，还好那个等着的仆从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他吓的清醒过来，他赶紧抓住梯子下到了地上。
    他弯腰努力喘着气，那时候她会在旁边帮忙拍他的后背，还小声地责怪他老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有人关心你，那么语气是可以让你最直观感受到的方式。
    旁边的后门这时候吵闹起来，有护卫押了一群说是要做为大王子殿下祈福仪式的祭品的奴隶过来。那些奴隶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死亡将近，全部在哭哭啼啼的不肯往前走，必须有士兵拿着长枪扎一下走几步，奴隶又不能进王宫正门必须绕到后门来，拖拖拉拉地好久才到这里。
    押送的士兵们看到卡迪斯后都赶忙单膝跪下行礼，喊了声“小王子殿下！”
    卡迪斯刚好喘过气来，却又听得这群奴隶的哭闹，他不禁把眉头皱起来厌恶地看着这些快死的奴隶们。押送队长眼睛抬上来看到了卡迪斯的表情，赶紧起来吩咐士兵们把这些奴隶快赶走，他可不想成为这小王子今天发泄的对象。
    然而事情总是在你以为躲开了的时候会追上你！押送的士兵们才赶着奴隶走过去十多米就被卡迪斯王子给叫住了。
    “这些奴隶是从哪里押过来的？”卡迪斯问士兵队长道。
    “大王子殿下的府邸，殿下！”队长回答他道。
    “我哥哥府里的奴隶有这种骨瘦如柴的吗？他府里的可都是用作竞技场的！”卡迪斯指着几个相对弱小的奴隶刁难地问。
    “因为大王子殿下这次受伤突然，他府里的奴隶其实都已经押过来了！”队长老实回答说道，这个小王子从来没去过自己哥哥府里，怎么关心起这些来。
    “我们王族的祈福仪式可是很庄严的，这些又邋遢又瘦小的奴隶怎么可以用来祭祀！你们这是想让我哥哥得不到祖先的祝福吗？”卡迪斯语气冰冷，这是已经在向这倒霉的队长发难了。
    “再从别处运调奴隶过来的话恐怕会赶不上大王子殿下的祈福仪式了！”队长小心地回答道，他以为这话总不会被这小王子抓着不放了吧。
    “你这是威胁的意思吗？”卡迪斯道，“赶不上？你们如果真心为赤都效忠就不会有赶不上的问题！”他又指着这队长身上的灰色盔甲道，“看看你自己身上的这副猛兽盔甲，这是我哥哥亲自为你穿上的吧！他现在出事了你们就这样敷衍吗？”
    “属下不敢敷衍！”队长低着头赶紧回答道。
    “那好，现在到了表示你们忠心的时候了，脱了你们这身盔甲去代替那几个不能用的奴隶吧！”卡迪斯随便指了几个人。
    这一行押送的士兵们都僵化了，这个命令他们不知道怎么执行，这可是送命的啊！那队长也是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卡迪斯，为王室誓死效忠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永不改变的诺言，可是这是平白无故地以奴隶的身份去死，这个谁能做到！
    卡迪斯向他们投去轻蔑的一瞥，竟自己走去那奴隶群里，指着那几个瘦小的奴隶让他们出去，然后把那绳套往自己手上一套，跟看呆了的这些士兵们说道，“你们不敢为大王子殿下去死，我却愿意为了我哥哥做任何事情！”
    这群士兵个个都低下了头，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不敢效仿，那队长脸都红了，卡迪斯这一个举动让他们都意外无比，如果他身为王子之尊都愿意去做祭品，那么自己一个被库赖殿下亲手提拔起来的队长又怎么能够拒绝这个命令呢？
    队长此时心一横也就脱掉了盔甲交给身边的士兵，然后上去与这卡迪斯小王子一起戴上了那奴隶的绳套，而他这一做法又引得卡迪斯点名的几个士兵纷纷效。
    “走吧，去为我哥哥祈福！”卡迪斯吩咐道。
    于是士兵们押着这一群奴隶赶去王宫里面的祭祀天坛。卡迪斯的随身仆从不敢拦着，只好赶紧跑去找王后禀告这件事情。
    半兽人有这样一种类似于人类敬神那样的祭祀活动，历代传承的巫师通过将祭品献祭给百兽来获得它们的附身，然后对特定的人施与百兽们的祝福，被祝福的人继而得到百兽的力量得以重生。这种祭祀的祭品自然是很讲究的，平民们可以献祭牲畜，而王公贵族便得贡出奴隶，而王族的祭祀就更加不同了。
    王族的祭祀要聚集全国所有巫师，他们首先要在赤都王宫的每一个角落焚烧特制的香草并诵念通灵咒语，又有大批弟子身着花纹的兽皮在大王子曾经住过的宫殿前面跳起祭祀舞，旁边有两排战鼓由巫师们边打着节奏边高唱着半兽人古老的唤兽歌，在特定的时间来临时，士兵们会押着成群的奴隶们进到设在宫殿前面的献祭池里，等到大巫师在通灵过程最重要的时刻要将奴隶们全部在池子里焚烧而死，这样大巫师便通灵完成，附身的百兽便会驱使着大巫师的身体寻着大王子的味道到达他的身边，最后将百兽的祝福施加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就会慢慢康复。
    当这次的献祭的奴隶中有了卡迪斯等人加入后整个祭祀就变得不一样了。王后听仆从说了情况后马上赶到了宫殿外面拦下了正要被赶入献祭池的奴隶群，而此时那些在大王子宫殿外面等候的诸多将领大臣们也都吃了好大一惊，他们全都跟着王后苦心劝告卡迪斯王子不要冲动。
    “卡迪斯，你要听我的话，你这样做并不能帮助你的哥哥痊愈，只会让他醒来后为你伤心！”王后已经急的不能好好说话了，劝告的话都重复了无数遍了。
    “是啊，殿下！”一众将领大臣们也都附和道。
    “哥哥一直认为我这个病弱的身体丢了我们钢爪家族的脸，他觉得我胆小怕事，那我今天就为了他甘愿去做祭祀的奴隶，让他醒来后知道我也是不怕死的！”卡迪斯小小年纪说这些话的时候故意挺着那瘦弱的胸膛，脸上还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这里的将领和大臣们可以说都是库赖的亲信，他们自然知道库赖对弟弟卡迪斯的看法，但此时听到卡迪斯殿下这番话时他们还是内心受到震动，现在看来这个外表看似懦弱的小王子倒也并不是那么令人厌恶了，至少他对自己哥哥库赖殿下倒是真心一片啊！也不枉库赖殿下为了救他而受伤了。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死吗？”德莱特此时正好从里面出来了，他听到卡迪斯这番言论还是很欣慰的。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哥哥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卡迪斯说道，“我做不了什么，只能把自己的生命献祭给百兽来为哥哥祈福！”
    “你懂的什么！”德莱特斥责道，“百兽祭祀的献祭品必须是奴隶，你掺进去不是扰乱祭祀吗！你这哪里是为你哥哥祈福，你这是在害他！”
    “陛下，卡迪斯殿下年幼不知祭祀规矩，而且他也是为了库赖殿下的伤势着急，还请陛下不要怪罪！”这个时候有大臣出来为卡迪斯求情道。
    有人带了头便有大家跟着走路，于是一群臣工们全部为卡迪斯求情！而德莱特这边也不好再发脾气，只是让士兵们马上把卡迪斯与那几个混进去的人全部换为原先的奴隶，绝不能耽误了大巫师的通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