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难养》80 「第八十讲」

    
    旭王今日心情甚好, 退朝后便请了三个说书先生给他讲故事。
    易仲出现时故事正说到高潮, 旭王陡然觉得有些扫兴, 挥挥手将人遣散了。
    易仲向旭王行了一礼, 偏头瞧了瞧眼前这排场, “殿下今日好雅兴。”
    提起这件事, 旭王确实还挺开心的。
    早朝上他用卢子洵教他说的话,在梁帝面前痛哭流涕了一番, 大抵便是说沈清和英年早逝,实乃天妒英才。想大理寺这么些年靠着沈清和破了多少冤案奇案,连犯事的人都少了很多;如今沈清和身故,竟是一点线索都找不出来, 全是拿着俸禄不干活的酒囊饭袋。
    梁帝近来好话坏话都听了不少,有参大理寺卿的, 有弹劾太子的,还有提议要加强防火防盗的, 什么都有。他一直都没表态,反倒是被旭王这一番话戳中了心坎。
    毕竟沈清和论辈分是他的姨侄, 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小辈, 但讨厌是根本谈不上的。先前他将沈清和遣去濯城的事,令不少人以为他对这个姨侄颇有微词,可他们却不想想,濯城是沈清和的故乡, 唐府也在那里, 沈清和离京那时可是开心得不得了呢。
    大臣们都在猜测梁帝的心思, 在朝堂上吵来吵去,但敢为了沈清和这般骂人的倒还是头一个。梁帝心里舒服了些,便顺着旭王的话往下说,当场罢免了几名大理寺的官员,换了一批人上去。
    旭王瞥了眼易仲,“发生什么事了?”
    易仲低声道:“是段绍琴大人来了。”
    旭王轻轻“哦”了一声,跟着易仲走进偏厅。段绍琴起身向他行礼,他摆摆手示意不必。
    “段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段绍琴幽幽看了一眼易仲,只听易仲道:“殿下,关于前些日子说要调查林侍郎的住处,段大人似乎有了一些眉目。”
    他说这话时脸色并不好。在段绍琴出面之前,他曾派探子去林府附近调查,奈何那院子独门独户,人烟稀少,想不引人注意实在很难。林家护院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警觉,夜探也十分吃力,一连数日都没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还好在他没了法子之时,段绍琴主动说可以突击上林府拜访一趟。
    旭王自顾自地喝着茶,似乎不太关心的模样。
    “易先生这活,可真是让绍琴吃力不讨好。”段绍琴面目冷淡,“那个林昔白软硬不吃,可是毫不客气地把我数落了一顿。”
    旭王依旧捧着茶杯,饶有兴致地抬眸看向段绍琴。
    易仲赔笑道:“真是委屈段大人了。”
    段绍琴白了他一眼,转向旭王:“王爷,此事名不正言不顺,绍琴也不好擅闯。我买通林府一个小厮套了些话,不过他好像对林昔白为何出现在普恩寺毫不知情,也说没在府中看见过什么姑娘。”
    旭王耸耸肩,“那就是你们猜错了?”
    “那倒不是。”段绍琴露出微笑,目光胸有成竹,“这小厮虽然不知道普恩寺的事,却说林昔白似乎是受伤了,因为他曾经看见林家那位嬷嬷在处理一些血纱布。那嬷嬷口风倒是紧,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过前日我去林府拜访时仔细看了,林昔白根本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旭王沉默片刻,抬头看向易仲:“那个徐护卫不是说,那谷姓女子伤得很重,根本活不下来?”
    易仲揖手道:“这……恐怕就要问一问洛先生了。”
    段绍琴笑意更甚:“此举乃是引蛇出洞,我想谷慈过不了几天就会换藏身之处。我已在林府周围安排了眼线,她肯定跑不了。”
    旭王缓慢地点了两下头,“段大人……为何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那姑娘是生是死,对我们没什么影响罢?”
    普恩寺一案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谷慈即便没死也是无凭无据。横竖不过一介庶民,他实在想不出这姑娘有什么重要的地方。
    段绍琴张了张口,半天才道:“回禀王爷,谷慈与沈大人有婚约,初入京城时是居住在兰妃娘娘的宫殿里。若是让她去陛下那里胡说,虽然没有证据,总归是对王爷不太好的。”
    旭王想了片刻,“那这姑娘要是还活着,为什么不去?”
    这下段绍琴没答上来,“这个……绍琴还没想到是为什么。”
    旭王没再追问,只道:“那这件事便交给你和易先生了。”
    ***
    卢子洵在书房中安静地作画,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响也依旧没抬头。
    旭王干脆走到他的面前:“洛先生可真是专注啊。”
    卢子洵故作惊讶地放下笔,行了一礼,“不知是王爷前来,在下失礼了。”
    旭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听说,普恩寺那个姓谷的姑娘,好像还活着。”
    卢子洵不可思议道:“竟然活下来了……”
    “洛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瞒王爷,毕竟是旧识,在下当时并未对谷姑娘下狠手。”卢子洵依旧是谦谦君子之态,“在下的确刺了她一刀,让老天来决定她的生死,但无论她是否活下来,对我们都是有好处的。”
    旭王沉默,像是在细细琢磨他的话,“什么好处,说来听听?”
    “谷姑娘最初是以沈清和未婚妻子的身份入的京城,一直留在唐夫人身边。如今沈清和身故,谷慈又死在了太子安排的普恩寺,唐家与太子想要不生嫌隙都难。”卢子洵在纸上草草写了几个名字,“倘若她没有死,虽然口说无凭,但太子却是会信她的。太子对静华一往情深,也许会直接上王府来要人,届时他必然一无所获,王爷则是可以趁机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不论陛下信与不信,日后对于太子的话必然有所顾虑。”
    旭王摸着下巴,“可若是她没有死,为什么不出现呢?”
    卢子洵揖手道:“不知能否请王爷指教,为何王爷会认为谷姑娘还活着?”
    旭王看看他,踌躇片刻说出了易仲和段绍琴调查林昔白的事,认为谷慈藏身于林府。
    “其实本王也不清楚为何他们如此执著于这个姑娘,但他们说的有几分道理,本王也没拦着。”旭王声音渐冷,“本王知道先生做事自有道理,但若有下一次,还是望先生能提前知会一声。”
    卢子洵垂首道:“在下对王爷不敢有任何欺瞒,日后也定然不会。”
    旭王一瞬不瞬地观察着他,摆手笑笑:“洛先生不用这么紧张,本王若是不信你,也不会请你来府上了。”
    待旭王离开,卢子洵才缓缓抬起头。
    他盯着纸上写的那个“谷”字,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回濯城呢?”
    ***
    林昔白在书房看书时,门房告诉他大夫到了。
    他起身去迎接,看见那名中年医者身后还跟着一名戴着帷帽的白衣女子,便问:“是郭大夫吗?”
    郭大夫连连点头:“是的。不知大人希望小的给谁瞧病?”
    林昔白面无波澜:“跟我来。”
    郭大夫和他身后的年轻女子对视一眼,赶紧快步跟上。
    他在城东开了一家小医馆,和妻女相处融洽,日子虽不富裕但过得还算不错。今晨开业时医馆里还没什么人,突然来了个人要他上门看诊,光是定金就比他一天收入还多,但条件是要他带上自家女儿同去,女儿还必须戴上帷帽。
    有钱人家要求上门看诊的不少,但神奇的是这户人家竟是住在城西的。他琢磨着他不过一个普通大夫,名气还没大到被人跨了半个京城请去,听起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犹豫之时,对方又加了一成诊金。
    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郭大夫本以为这般神秘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到了才知是要给一位年近六旬的嬷嬷瞧瞧腰伤。他正准备搭脉,林昔白却说不必,由他女儿来看,随后便带着所有人一道出了屋,只留下李嬷嬷和那白衣少女。
    郭大夫在外面等得焦急,可是又不敢问,想想房间里除了李嬷嬷之外也没别的人,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门忽然打开了,只见那白衣少女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口。
    郭大夫忙问:“闺女,怎么样了?”
    少女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
    林昔白温和道:“今日多谢郭大夫了,剩下的诊金外面会有仆人交给你,他们会送你们回家。”
    ***
    马车里的郭大夫越想越不对劲,小声问女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对方始终不开口。直到回到家门口,林府的人离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闺女,跟爹说到底怎么了?”
    少女尚未开口,医馆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护卫打扮的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劲装的青衣女子,样貌不凡,看得出来头不小。
    段绍琴望着眼前的中年大夫:“大夫今日好像出了趟远门啊。”
    郭大夫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几人,试探地问:“这位大人……是来看诊的?”
    段绍琴摇头,目光落定在那少女身上,由上到下细细端详着。
    “我没病没痛,只是好奇,大夫出门看诊,为什么要带个姑娘家?”
    郭大夫赔笑道:“不瞒这位大人,小的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是要继承我的衣钵的。平日出诊时我大多会带上她,让她锻炼锻炼手法,顺便见见世面。”
    “原来如此。”段绍琴似是信了他的话,慢悠悠地向着那白衣少女走去,“你这唯一的女儿忽然换了个人,你都没察觉到?”
    郭大夫神色惶然,刷地回头看向身后的白衣少女,然而隔着帷帽,看不见对方的脸。
    “谷姑娘,好久不见。”段绍琴满面微笑,“李嬷嬷受伤,林府有大夫出入并不奇怪。其实这偷天换日的方法不错,就是——”
    言罢,她忽然伸出手,一掌劈落了对方头上的帷帽。
    “破绽太多了。”
    帷帽下的少女受了惊吓,眼睛都红了,赶忙往郭大夫身后躲。
    段绍琴盯着那张陌生的脸孔,笑容陡然僵在了脸上,“你是什么人?!”
    郭大夫赶忙将少女护住,答道:“大人……这是我女儿啊。”
    段绍琴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怒火万丈,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随后调头便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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