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难养》78 「第七十八讲」

    
    天色有些阴沉, 看起来像是要下雨,沿街的摊贩都开始收摊。
    退朝后林昔白上街添置了一些用具,吩咐小厮送回去,自己却没有回府, 只捎了把伞,在街上又逛了几圈。
    等到天黑,大雨滂沱, 他终于停步在了一家酒馆外。
    酒馆里往来人数众多,进来避雨的也不少,他径直上了二楼,绕过回廊, 没有敲门便走进了其中一个小间。
    “你可真是我见过最胡搅蛮缠之人。”
    小间里坐着一个布衣青年, 扮相非常普通,听到这句话,慢悠悠地回过头。
    沈清和故作吃惊的模样:“这么快就找到了, 我觉得我应该表扬你。”
    林昔白锁上门, 目光冷冷地坐在他对面:“你应该清楚,我没兴趣替你卖命。”
    沈清和浅浅一笑:“那你为何还是来了?”
    林昔白沉默。
    虽然他不希望被沈清和所掌控,但或许是本性, 他私下里也调查过整件事的大概,越是深入便越觉得匪夷所思。
    沈清和开口:“我前往大理寺的那日, 先是去探望了唐侍郎, 之后要去找苏将军时, 突然起了大火。”
    林昔白抬头:“有人不想让你接触到苏将军?”
    “不尽然。”沈清和摇头, “起火是在我进入到苏将军牢房之后的事情,苏将军被关押在较远一些的独立牢房,若只是不想让我接触到他,分明有更好的袭击我的时间点,也有更快捷的方式。而且神奇的是,起火的初始地点,恰恰是在苏将军的牢房附近。
    起火之后我们向外逃离,然而我在刚出苏将军的牢房便遭到了一人袭击。当时火场混乱,那人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有心要与我同归于尽,不过可惜他打不过我。我将金书铁券放在他身上以假乱真,混在人群中离开。原本是决定之后现身,只是没想到……”
    林昔白接话道:“没想到人数居然对上了,说明此人早就混进了大理寺,却没有被发现。”
    “看来我真的应该表扬你。”沈清和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大理寺我还是了解的,内部管辖森严,不可能无端端被塞进一个人却没被发现。思前想后,唯一有可能被钻空子的时间,就是每三日未时的放风,只要最后清点人数的狱史放水,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
    林昔白悟了悟,“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查,自苏将军入狱后掌管此事的狱史名单?”
    “不用那么复杂。”沈清和摇了摇手指,“即便清点人数时可以放水,这名册却是做不了假,一旦换人便会暴露,所以这浑水摸鱼必然发生在最近一次。”
    林昔白悟了悟,良久道:“即便抓住了这个人,你要如何证明,他与你所猜测的幕后主使有联系?”
    沈清和盯着他不语。
    林昔白清清冷冷道:“怎么,不然你会选择找我,总不会是想说我们关系好吧?”
    沈清和摇头:“还不能确定。”
    林昔白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讲述了谷慈在普恩寺的遭遇,末了幽幽道:“谷姑娘想让我告诉你,卢子洵以前叫洛书言,与太子妃是熟识,这应该也是他出现在普恩寺的理由。”
    沈清和抬头望他。
    林昔白续道:“可能他的名字你没什么印象,但他的父亲你应该有所耳闻。他父亲叫洛之年,十二年前因为受贿被贬,不久后便自杀了。我查阅了当时的案宗,并没有提到洛书言的去向。”
    沈清和揉了揉眉心:“如今看来,他当时应该是被太子妃家中收留了。”
    雨声渐停,林昔白望了望窗外,起身道:“雨小了,我该回去了。”
    沈清和注视着他的背影:“很快应该便会有人调查到你,一切小心行事。”
    林昔白步伐一顿,却没有回头。
    ***
    京城,旭王府。
    小厅中端坐着一个不怒自威的青年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的几人。
    高个侍卫被打得鼻青脸肿,跪着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一个劲地叫饶命。旭王视若无睹,倒是他身旁一个拿着拂尘的布衣青年开了口:“你是说,洛先生将人给杀了?”
    高个侍卫拼命地点头。
    易仲又问:“你确定她死了?”
    高个侍卫恐惧地摇头:“属下……没来及确认。不过她伤得很重,应该活不下来……”
    周围又安静片刻,一时无人说话。高个侍卫察觉气氛不对,求饶道:“王爷,易先生,真的与我们没有关系!”
    易仲虚着眼:“我没记错的话,洛先生与那位姑娘应该是旧识,王爷也没有下令要杀人,他为什么要下狠手?”
    这回高个侍卫不敢答话了。
    旭王冷冷道:“全部拖出去杀了。”
    “王爷饶命!”另一个年纪轻一些的侍卫叫道,“是……是徐护卫,他……他要轻薄那个姑娘,洛先生说不想看见她被人糟蹋,所以就……”
    高个侍卫惊叫道:“你闭嘴!”
    旭王皱着眉,挥了挥手,不等他们辩解,便有人将他们拖出去了。
    易仲向旭王敬了杯茶,好声劝道:“王爷息怒,这倒是符合洛先生的性子。”
    旭王一把拂开他的手,冷哼道:“易先生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啊。他洛书言要的报酬是太子妃,本王便将人借给了他;你又劝我将那谷姓女子也抓来,本王也准许了。如今普恩寺闹出人命,连父皇都惊动了,太子在他面前呼天抢地,若是查到本王头上,先生打算如何应对?”
    “王爷莫要担心,”易仲看也不看地上破碎的茶杯,依旧微笑,“据臣的眼线透露,太子前往普恩寺时,只找到了那些宫人的尸体,而那谷姓女子却是不知所踪,至今都没有人找到她。”
    旭王睨他:“她是被人带走了,还是没有死透自己跑了?”
    “这个暂时不得而知,”易仲摇头,“臣已经派人去打探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家应当跑不远。”
    旭王沉默片刻,“不过,既然沈清和已死,为什么还要抓这个女人?还是先生认为,大理寺突然失火有蹊跷?”
    易仲道:“不瞒王爷,臣确实觉得此事很奇怪。大理寺多是太子.dang.羽,臣想安插一个眼线进去都难上登天。这纵火案显然是人为的,难保不是沈清和的自导自演,想要栽赃殿下。”
    旭王点了点头,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满朝上下都知晓大理寺没什么他的人,从火势看来此事已铺垫良久非一日能成,选这件事来栽赃,也太考虑不慎了罢?
    然而他并没有说出这个疑问,只是让易仲下去了,自己则是起身走向后院。
    ***
    天气逐渐转凉,一阵轻风吹来,庭院中落叶飞舞。
    卢子洵捧着书望着窗外,声音细腻温柔:“我记得以前,我们时常会去赏枫呢。”
    太子妃正坐在他的对面,四肢被缎带束缚在椅子上,面色发白:“……你为什么要杀小慈?”
    卢子洵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续道:“从前你一到秋天就会生病,现在精神倒是养得不错。”
    这样的答非所问似乎已经重复了许多次,太子妃绝望地闭眼:“你到底想要什么?”
    卢子洵淡笑着望她:“我知道你嘴挑,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我去给你……”
    太子妃大叫一声:“——洛书言!”
    卢子洵沉默了下来,细细注视着她,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捋了捋她的头发。
    “静华,”他小声唤道,“我何时在你面前杀过人?”
    太子妃一怔,不可思议的抬头,将要说什么,却见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卢子洵又恢复了方才的温和冷静:“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有你啊。”
    十三岁时家道中落,险些被父亲的妾室卖给人贩子,所幸得到阮家所救。阮太傅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产生了顾虑,想将他送走,还是年仅十岁的阮静华哭着求父亲,才得以让他以书童的身份留在阮家。
    他努力读书,为的就是考取功名,日后迎娶阮静华。然而谁又能想到,这个他以为会陪伴他一世的姑娘,是命定的太子妃。
    太子妃红着眼,凄哀道:“书言,不要一错再错了。我已经嫁人了,我是太子妃。”
    “这个不重要。只要旭王殿下扳倒韩昭,你就不再是太子妃。”卢子洵略略提高了声调,“届时韩昭失势,自然无暇再顾及你,但我还是会好好照顾你的。”
    太子妃一脸不可置信,忽然看见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竟是旭王站在门外,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旭王笑声朗朗:“洛先生可还真是深情啊。佳人已为人妇,却还念念不忘。”
    卢子洵不紧不慢地回头:“殿下找我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旭王注视着二人,“先生的要求本王已经满足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说一些正事?”
    卢子洵温文尔雅地点头,与太子妃微微一笑便出了屋。
    旭王问:“大理寺一案,洛先生认为本王应当如何应对?”
    卢子洵答道:“此乃天赐良机。”
    “何解?”
    “此事本就与我们无关,何况大理寺多是太子一派。即便是太子有心,也是栽赃不到殿下头上的。”卢子洵回应着旭王的目光,“不仅如此,殿下还可以向陛下暗示大理寺办事不利,趁机举荐可信之人,瓦解太子的根基。”
    旭王摸着下巴笑了笑,似乎是满意了这个说法。
    卢子洵注视着他:“如此大好机会,易先生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旭王突然看了看他,收起笑容:“易先生认为,这是沈清和的自导自演,他并没有死,为的就是栽赃本王。”
    卢子洵故作吃惊的模样:“这……倒是不敢苟同。此事对太子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如此大费周章只为栽赃殿下,实在是不太明智。我倒觉得更像是……”
    旭王接话道:“其他人所为?”
    卢子洵点头。
    “那么是敌是友,就劳烦洛先生去分辨了。”
    ***
    是夜,旭王用完晚膳,觉得心情甚好,正想着近来冷落了王妃该补偿什么,这时易仲在外求见。
    旭王有些心情不好:“怎么了?”
    易仲跪在地上,看样子有些急切:“殿下,臣的眼线回报,洛先生去普恩寺那日,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旭王来了兴趣:“何事?”
    “我派人在普恩寺打听了数日,没有人见过那谷姓女子的踪迹,她应该不是自己离开的。不过——”易仲幽幽道,“那日日落时分,香客们大多数都离开了寺庙,剩下的少数人也都准备下山,却有一辆马车在这时上了山,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又离开了。”
    旭王问:“可认得出是什么人的马车?”
    “那是一辆普通马车,应该是在城里租的。”易仲摇头,“不过臣的探子调查数日,终于从一名禁军那里打探到,有一人在那时出了城,因为并不是坐着自己府上的马车,他觉得奇怪所以印象深刻。”
    旭王沉吟道:“是什么人?”
    “是前不久从濯城回来的,林丞相家的二公子,林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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