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锁君颜》四十七 冷宫

    从皇后宫里出来的阮宴君并没有打算回宫。只是堪堪伸出手,墨竹会意,伸手让阮宴君搭着。

    “墨竹,你都打探好了么”

    墨竹恭谨地低下头,嘴里笑着,“是。娘娘当时一吩咐下来,奴才就找人打探好了。”

    阮宴君一级一级楼梯踩下,被下午的阳光刺了眼,眯着眼睛说道,“可还有留些把柄”

    墨竹略一思忖,将整件事情仔细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没有。奴才方才想了一遍,都是经过几手才去问的,靖潇宫从来没有出面说要知道。”

    阮宴君欣然一笑,“很好。本宫就喜欢你这样的办事效率。”

    她踩下了最后一级台阶,就那样站在那里丝毫不动。偌大的皇城此时被一片金光笼罩,一片璀然亮意之下,她竟油然而生的一股悲凉之意。

    但是阮妃娘娘从来都知道,悲伤怀古这些事情往往是诗人应该做的。她是后宫之中的妃子。

    阮宴君屏退了身边的侍从,独独留下一个墨竹在身边。

    “墨竹,那咱们就去会一会这后宫之中最最僻静冷淡的地方。”

    早前有宫里的老人说过,这后宫之中,你若是想知道什么秘密,只需去冷宫走一趟就好了。哪里有几乎所有你想知道的秘密。

    在她下定决心需要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就跟墨竹说过了。他早就替她打点好了一切。包括此次去要找的那位——

    宫里头宫殿的建筑总是坐北朝南的,冷宫也不例外。冷宫的南面是茂密的竹林小径,北面背靠宫中的假山,苔藓生得极多。就在这片僻静竹林的羊肠小径背后,有近乎整个皇宫的辛秘。

    她踩在竹叶上面的声音沙沙作响,有树叶落在她身上。墨竹连忙要替她拂去,而她只是摆了摆手,加快步伐向冷宫走去。

    到底是皇城,冷宫的建筑其实能算得上是不错了。只是这里头几乎没有内监,只有废妃和零星几个内监,一日三餐有专人来送饭吃,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是的,什么也没有。但几乎就是在这片土地里,生生世世,再也不能出去。

    而在冷宫里想要取一个人的姓名太简单了。只需要最后说是一句,疯了自尽了就好。是的,疯了。

    若是什么也没有,没有瓜子,没有话本,没有朋友,就这样静静待在一间房里永生永世不能出去,任谁都很快就会疯掉吧。

    所以冷宫的厉害之处在于,整座宫殿所弥漫出的可怕的阴郁气息,像是垂死之人在那里已经放弃了苦苦挣扎,静静等死的颓败和阴郁。

    墨竹一开始对阮妃娘娘会突然想去冷宫表示奇怪,却在听到阮妃娘娘说要去找那位的时候震惊了起来。他也没有想过,阮妃竟然敢去见那位,也没有想过,阮妃竟然想去见她。但她的神色坚定,不似作假,最终还是应了去打探。

    墨竹还以为阮妃娘娘会在看到这片荒芜人烟的土地时感受到害怕,可惜只见到了阮妃娘娘看着冷宫这一片冷漠而又分外凄清的样子没有半点畏惧。

    “娘娘,这便是冷宫了。还要再往前进去么”他小心翼翼揣摩着阮宴君的心思说道,不敢回头,只听见阮宴君的声音高高传来。“自然。”说罢便勾了裙摆迈过了门槛进了冷宫。

    才进冷宫就发觉很少有内监在。阮宴君静静站在这片灰败土地上,环顾四周。

    墨竹迅速哈腰,“娘娘,我去替您寻一下主事太监。”

    阮宴君点点头,随口答道,“我便先在这里等好了。”

    墨竹一骇,正要说话,在看到阮宴君坚定的侧脸后,最终还是将口中的话吞入了腹中,又是一弓身,起身去寻太监了。

    阮宴君就只是静静地踏在这里,开始走动起来。这里进去就是正殿了,冷宫的正殿一般都是摆设着为了好看的,废妃们真正是住在隔壁院儿里的小房里。由简入奢简单,由奢入俭就难了,因而许多废妃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凄苦环境。这四周的植物也大都颓败了,早已看不见绿意,只是泛着难看的黄色,甚至有的都成了灰色。

    阮宴君定睛一看,有一团布料混杂在那些灰白植物里,只是睨了眼睛没在看,却缓缓走动起来。

    墨竹还没走远,阮宴君就听见背后传来“嗬嗬”的声音,心知那是什么东西,也没太在意,只是静静地继续往前走去。又听见背后有极轻的似有若无的脚步声,只是装作在观察地形微微侧过脸用余光审视,在那脚步声靠近她半步甚至伸出了一截宛如枯藤的干柴手臂时,缓缓往身边一侧。

    她本就是习武之人,进宫一年多却也时常健身,加之伙食挺好心情不错,身体素质和底子决计在宫中算得上是顶尖,只是轻轻一侧就着势抬腿狠狠往那人身上一踹。

    那人几乎是控制不住一般直直往地上摔去,脸直接砸进了地上厚厚的灰尘里,破衣烂衫快要盖不住病瘦的身体,干枯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松散着,直至摔在了地上也不觉痛,只是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嗬嗬”之声。

    整个人宛若一具干尸一般,若阮宴君是普通妃子那定然是被吓得哭了出来,甚至是在那人打算掐她脖子掐死她的时候就躲不过了。可惜来人是阮宴君。

    她只是静静垂眸看着地上那低若尘埃里的人,心里的凉意更甚。

    那地上的人正缓缓爬起来似是要继续掐她,却在还没爬起来时,就被领着内监姗姗而来的墨竹狠狠踹了一脚,这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那太监听墨竹一路介绍,早知道来人是靖潇宫阮妃娘娘。他一个身处冷宫的主事太监往日里怎么可能见到能够确确实实位列妃位而非被贬进来的妃子。此时忙着哈腰点头赔笑,活脱脱一个谄媚模样。

    “阮妃娘娘吉祥。阮妃娘娘万福金安。”说着竟不顾地上脏乱,直直就着脏乱地上跪了下去,行了大礼。

    阮宴君皱了皱眉,似是不耐,“起来吧。这地上的是何人”

    那太监又冲着阮宴君陪笑道,“娘娘,奴才来福。望娘娘不介意这宫里头脏乱些。”触及了阮宴君不耐眼神,他又开口说道,“娘娘,这是”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默默,转头看了一眼墨竹的神色,似乎极其害怕。触及墨竹异常冷淡的眼神,这才颤声说道,“娘娘,这便是,那个,那个”

    阮宴君不满地皱了皱眉,终究还是转头看了墨竹一眼,随后开口说道。

    “那位可是在偏殿后的小房里头本宫亲自去见她。”

    来福还是颤着身子,“是在偏殿里。”

    阮宴君几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正色道,“走吧。”

    她什么也不需要怕。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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