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褪佛记》第二百五十七章 沙心无心

    “我兄弟二人还需留个心眼！”

    金角银角在一旁敲定了主意。

    银角又向唐三藏和猪八戒瞥了一眼，道“我们要留一手，好保住娘亲！”

    “怎么留一手”金角小声问道。

    “五行之力不能全部交给孙悟空，要保全娘亲的性命之后再做打算。”银角早已有了应对之法。

    “贤弟说得没错！”金角也是醒悟过来，“抓走娘亲的人，如果是为了不让孙悟空得到五行之力，我们正好有了筹码！”

    “对。”银角点了点头，道“我们先留一件宝贝在手里，等救出娘亲之后就把宝贝扔了，而后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金角犹豫起来，“老君师祖会放过我们吗”

    “现在管不了这些了。”银角也是紧皱眉头，“如果孙悟空真的能得到最后的五行之力，那算我们造化大。如果孙悟空没能得到，到时候只能依靠娘亲了。”

    “师祖那么狠的心娘亲的面子还有用吗”

    “一日夫妻百日恩”

    银角刚说完一半，就有人接上了下半句。

    “百日夫妻似海深。”

    唐三藏正瞅着不远处的兄弟俩，笑道“你们真打算绕过我们”

    金角银角兄弟俩面面相觑，心下里顿时明白了。可也没听说过唐三藏的耳朵这么尖

    银角尴尬一笑，缓步走向唐三藏。

    “**师说什么呢我兄弟二人只是在谈论该怎么把宝贝送到孙大圣手里。”

    唐三藏当做没听到，直接相问，“你们不觉得大家一起合作比较周全吗”

    银角还要狡辩，一旁的金角走了出来。

    “**师，我兄弟二人并不在意什么五行之力，只是想救出娘亲。出此下策，实属无奈。”

    唐三藏咂了咂嘴，笑道“贫僧也没说不救你们娘亲啊。你们的办法好是好，只是还不够精巧。”

    “精巧”兄弟俩不太能读懂这两个字。

    “想想你们师祖，为了把五行之力交给悟空，他等了多久，又拐了多少弯。”

    兄弟俩开始回溯记忆。老君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安排的呢

    不一会儿，兄弟俩同时想到了八卦炉。

    那时候，老君正要把孙悟空炼成丹药，却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

    而后，老君的手里突然多出了一张金色笺书。

    老君看了一眼，便彻底停止了对孙悟空的炼化。

    在那张金色笺书出现之前，老君肯定是下了杀心，不然也不会祭出八卦之火锤炼孙悟空。那么，也就是说，那张金色笺书改变了一切。

    兄弟二人想到这里，心里登时一惊。

    若是老君从那时起便打定了主意，这期间的跨度可就太大了！不说其它时间，光是孙悟空就被五行山压了整整五百年！

    “远不止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唐三藏似乎看穿了兄弟二人的心思，道“天庭势力错综复杂，还要考虑到西天的因素，要做成一件事可没那么容易。”

    兄弟二人长舒一口气，看来是要好好计划计划了。

    “所以要想救出你们娘亲，绝对不能绕过我们。”唐三藏又是一笑，“你们会失败的。”

    “噗通！”

    银角应声跪倒，而后扯了扯身旁的金角。金角也是赶忙跪下。

    “还请唐三藏法师大发慈悲！”

    唐三藏摆了摆手，示意猪八戒搀起兄弟俩。

    “你二人倒也不必如此，因为这本就是贫僧师徒几人的劫难。本在其中，何处可逃。”

    兄弟二人站起身来，心里安稳了些，只是金角还面带疑虑。

    “**师，你是如何听到的隔着这么远呢”

    金角指着刚才与银角悄悄说话的地方，足足与此处有着三四丈的距离。

    “嘿嘿嘿”

    一旁的猪八戒笑了起来，两只蒲扇一般的耳朵晃了晃。

    兄弟俩恍然大悟，不禁相视苦笑起来。

    “师父！”猪八戒蹲在唐三藏身边，“你可想好办法了”

    唐三藏摇了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待贫僧好好睡上一觉，再与你们想个好办法。”

    唐三藏说着就要闭上双眼。

    “可别！可别！”猪八戒摇晃着躺椅上的唐三藏，“与老猪说说沙师弟的事情！等着听呢！沙师弟到底藏着什么呢！”

    金角银角兄弟俩也是蹲坐下来，眨巴着双眼等着听故事。

    “你们嫌命长”唐三藏翘起嘴角，道“知道的越多，可就越难周全。”

    金角银角往后缩了缩，这一点兄弟二人之前倒是经历过一次。

    “拉倒吧！”

    猪八戒又从案桌上抱过来一个果盘，看向对过的兄弟俩。

    “知道的越多才越安全！要是知道了所有秘密，看谁敢对付我！”

    金角银角只是笑笑，不敢苟同。

    “哈哈哈！”唐三藏大笑起来，“有长进！那便同你们说说！”

    平顶山下，雪地之上。

    “先等等。”

    坐在雪地中的金角打断了银角的说话。

    “这个还是让唐三藏**师来说吧”

    兄弟俩转动着被削去了大半的树冠，看向了正在一旁堆雪人的唐三藏。

    唐三藏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了沙悟净。

    接着，掌灯也看向了沙悟净，苦、笑两位尊者亦是如此。

    沙悟净盘坐在地，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默念起了什么。

    唐三藏看着沙悟净，只是笑笑。

    “好，贫僧便与你们说个距今十分长远的故事。”

    那是上古天界最后的时代，封神大战几近完结。

    上古天庭的统治者——东皇，正在思量一件事情。

    “这天界到底该传给谁”

    最后，东皇决定去人间走一遭。

    那时候的人间，百无禁忌，万念滋生，没有一个能让东皇称心如意。

    东皇在人间游历许久，确定了一个目标——至善之人。

    万物皆是阴阳相融，有阴必有阳。

    人，在出生时，善恶各一半。善念越深，恶念也越沉。

    张百忍是个大善人，东皇相中了。

    东皇找到张百忍，如实相告，却也提出了一个要求——你的恶念不能带去天界。

    张百忍在东皇的帮助下，将自己的恶念斩断，埋在了千里黄沙之中。

    张百忍成为了玉皇大帝，却在多年后发现了东皇的阴谋。

    虽然斩去了恶念与污秽，自己成就了轻灵之体，但是阴阳也因此失衡。自己虽然可以无限制的增强修为，但永远没有突破的一天。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桎梏。

    没有桎梏，也就代表着不能触摸到更高深的境界。

    起先，玉帝并没有很在意，自己的修为能够无限制的增长，这就说明自己可以永远掌控天界。

    直到有一天，玉帝得知了圣界的存在。

    玉帝开始苦恼起来。自己掌握着七十九重上古天阙，完全有成圣的实力，可

    如果当初没有斩断恶念与污秽，自己不可能有如今的成就。可有了如今的成就，偏偏又失去了成圣的机会。

    于是，玉帝开始痛恨东皇。

    被玉帝斩断的恶念和污秽，便是沙悟净。

    黄沙之地经过很多年的演化，渐渐地富饶起来，一条河流孕育着万千生机。

    此河，名为流沙。

    沙悟净在河底苏醒过来，自己是一团细沙。

    沙悟净参照其他生灵的模样，变成了一条鱼。

    沙悟净遇见了一个河蚌。

    沙悟净在第一时间便有了认知——这是我的食物。

    在沙悟净不断用身子冲撞河蚌之时，河蚌居然说起了话。

    “能不能不吃我”

    “为什么不吃你”

    “啊我在做一件事情。”河蚌的话语中夹带着痛苦之音。

    沙悟净好奇，便问“你在痛苦什么”

    “我的身子里头混进来一颗沙子，膈的疼。”

    “那你把沙子弄出来不就行了”沙悟净觉得此事简单。

    “还是算了”

    “怎么又算了”沙悟净不明白。

    “弄出来的话，心里就空了。”

    “空”沙悟净还是不明白。

    “要是心里没东西，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那我心里没东西，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你活着吗你在我看来，不过和那些泥沙、水草一般，只等日月更替将你们变成死物，变成新的泥沙。”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啊。”沙悟净觉得泥沙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一天在想什么”河蚌又问，

    “吃、睡。”

    “吃睡是为了什么”

    “为了活着啊。”

    “那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这”沙悟净哑口无言，

    “所以啊，你没有活着。”河蚌给沙悟净下了个定义。

    “可我在和你说话啊，不一定还会把你吃下去，所以我还是活着呢。”沙悟净自有一番道理。

    “你这不叫活着，你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

    “那什么叫活着”沙悟净想弄懂这个问题。

    “传承。”

    “传承是什么”

    “传承就是就是有东西留下来。”

    “有东西留下来”

    “对啊。就像我身子里头的沙子，最后会变成珍珠。珍珠就会留下来。”

    “那我也可以留下珍珠吗”

    “那不行，只有我们这样的才能留下珍珠。你是一条鱼。”

    沙悟净又变成了一个河蚌，选了颗沙子塞进身子里头，“我现在可以留下珍珠了吧。”

    “你”河蚌十分吃惊，却并不害怕，“所以你不打算吃我了”

    “我暂时不打算吃你了。”

    “那你就开始活着了。”

    “啊”沙悟净越来越懵。

    “因为你已经留下了东西。”

    “我我留下了什么”

    “你留下了给我的记忆，我会记住有一条鱼来和我说话。那条鱼又变成了和我一样。”

    “这也算留下东西了”沙悟净彻底糊涂了。

    “对啊，除非我死了，或者你吃掉我。那时候，我就会忘了你，你也就不再算是活着了。”

    “有人记得也算是活着吗”

    “那当然啦。你看看，我眼里有你，你就活在我的眼中。我心里有你，你就活在我的心中。”

    “可是你死了，我不就消失了吗”

    “对啊，可是你留在我心里一天，你就算是活了一天。留在我心里一年，你就算是活了一年。”

    “那你可别死了。”沙悟净第一次感到害怕。

    “那你可要保护好我哦。”

    沙悟净就这样和河蚌生活在了一起，两人说话，看鱼，等待日月更替。

    “我就叫你珍珠吧。”沙悟净这么说。

    “为什么叫我珍珠”

    “因为我想叫你珍珠。”沙悟净没有理由。

    “好呀。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因为你的心，你说了算。”

    “我的心”沙悟净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一些从未意识到的东西。

    “对啊，心里想什么就会有什么哦。”

    “不会啊，我想吃鱼，可是我嘴里你没有鱼。”

    “可是你心里就有鱼了啊。你要是想要月亮掉进水里，那你心中的月亮就掉进水里了。”

    “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对啊，是不是很厉害。”

    “无中生有确实好厉害！那我就可以在心里创造一方天地了。”沙悟净窥到了一众奥妙。

    “如果有一天，你的想法真的能实现的话，那你就能真的创造一方天地。到时候你要给我看看，你的天地里到底会有什么。”

    “其它的东西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会有你。”

    “为什么”

    “因为没有你，我就活不了了。”

    沙悟净和河蚌在等待着，等待着各自的珍珠慢慢变大。

    “我可以叫你‘心’吗”河蚌问。

    “为什么”沙悟净问。

    “因为你现在有心了。”

    “有心了是我肚子里的珍珠吗”

    “不是，是真正的心。现在，没有我，你依然可以活下去了。”

    “那我就不要心了！”

    沙悟净打开紧闭的壳，将已经有了雏形的珍珠吐了出去。

    “你怎么这么傻！”

    “我不管，从此往后，我的心就是你。以后，我就叫‘沙心’。”

    有那么一天，天降大雨，日日不歇。

    河里的水涨了起来，也变得凶猛起来。

    “沙心，我要走了。”

    “珍珠，你要去哪里！”沙悟净慌张起来。

    “洪水会把我们冲散的，不过我会一直记得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不会死去。”

    “那我想永远活下去！”

    “你要在我死去之前，找到另一个记得你的人，这样你就会一直活下去了。”

    河蚌就要被洪水冲走，沙悟净突然将自身变得很大，而后将两扇硬壳打开，一口将珍珠含在了身子里。

    “我不会让你被冲走的，也不会让任何东西把你带走！”

    “好暖和啊。”

    “以后，你就是我的珍珠了。你就是我的心。”

    往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悠长，一天比一天灿烂。沙悟净也没再把珍珠吐出来。

    “珍珠，你的精神怎么越来越不好了。”沙悟净有些担忧。

    “我也不知道，这里很暖和，我总想睡觉。”

    “那你睡吧，我守着你。”

    沙悟净再也没把硬壳打开过。

    可有那么一天，珍珠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珍珠！珍珠”

    沙悟净大喊，却没有任何回音。

    “咔吧”

    沙悟净将两扇硬壳打开，只见身子里头躺着一颗硕大的珍珠，一颗河蚌形的珍珠。

    沙悟净不知道的是，自己将“珍珠”蕴养成了一颗珍珠。

    珍珠真的变成了珍珠。

    珍珠也不再是珍珠。。

    沙悟净呼喊着珍珠的名字，珍珠明亮、通透，却再也没有了心，也再不能回应沙悟净的呼喊。

    沙悟净觉得自己死去了，自己让自己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