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褪佛记》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道浊气

    掌灯瑟瑟缩缩，紧贴在那角落之中，胸中闷气堆积，只是不敢大口吞吐。

    点燃长明灯后，掌灯便看见那无数张恶鬼面容直往自己监牢里挤来，“啊”

    掌灯惊叫一声，那些个恶鬼面容往回一缩，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扯起脖子，也是惊叫起来，“啊”

    掌灯死命咬住嘴，这才止住了叫声，把那一对眼珠子四处转动。

    原来，那些恶鬼面容尽是夜叉族人，都把脑袋抵着两边的栅栏，直往掌灯这边张望。

    看那些夜叉鬼，个个体型干瘪，身躯佝偻，枯瘦的面容衬的眼珠子直往外突，一嘴尖牙参差不齐，更是往外翘起。

    掌灯见他们过不来，微微安下了心，暗自里嘀咕道“好在有苦面尊者打点一二，不然非要和这些鬼面夜叉关在一起了他们看上去倒是老了些”

    掌灯观察起那些年迈的夜叉鬼，他们似乎有些痴傻了，呆呆愣愣，时而仰天大笑，时而垂首恸哭，嘴里说些听不真切的话，手上比划着看不明白的咒决。

    他们被成堆的关押在掌灯两边的监牢里，身子肮脏，行动呆傻，转过头不多久便好像又不认识掌灯了，再凑到铁栅栏边嘻嘻的看向掌灯，也兴许是在看向掌灯手里的长明灯。

    掌灯紧紧抱住长明灯，心中记得地藏王师祖曾说过，此灯可护得心神清明，亦可驱邪断恶。而后掌灯又顿了顿，也不知这些夜叉鬼到底是邪还是恶

    “小崽子”一道有些嘶哑的破锣声自左边传来，“靠近来些”

    掌灯正思考那些痴傻的夜叉鬼嘴里到底嘀咕着什么，一时间没听真着，只是瞥眼歪着脑袋。

    “小崽子”那嘶哑的破锣声再喊道“靠近来些”

    这回的声音比上次来的近，掌灯忽而打个激灵，转头看去。

    只见一位蓬头垢面，满身污秽的夜叉老鬼正抓着栅栏，趴俯在那隔壁监牢的角落。

    “啊呀”掌灯失声惊呼，“这又是个什么鬼”

    “什么鬼不鬼的”夜叉老鬼喝骂道“黄毛小儿无毛小儿怎么没有一丝尊敬”

    掌灯暗自往右边挪了挪，只是瞪眼看着。发现那些年迈的夜叉鬼尽皆绕开，无一想接近这夜叉老鬼，或是无一敢接近那夜叉老鬼

    “你那灯”夜叉老鬼打眼瞅了瞅掌灯怀里的长明灯，“我曾见过的。”

    “那你认识地藏王师菩萨吗”掌灯虽有些害怕，但也难得这里还有人能如此清明。

    “不认识。”夜叉老鬼晃了晃那蓬松松的如同草窝一般的毛发，“又是位无毛小儿”

    “胡说地藏王菩萨可是”掌灯撇撇嘴，忿忿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的事情比你这小儿吃的饭粒还多”夜叉老鬼咧着大嘴，一口尖牙脱落的七七八八，“你再捡一个来问”

    “那”掌灯思量一番，“你可知道谛听”

    “不认识。”夜叉老鬼再晃了晃脑袋，“地听是怎么个听法趴在地上听”

    掌灯无言，只把一双眼瞥向夜叉老鬼。

    “诶”夜叉老鬼双手抓住栅栏，“你这小儿什么脸色，再捡一个来问”

    “那你可认识佛祖如来”掌灯问了一个天下皆知的问题。

    “这个”夜叉老鬼把那浑浊的眼珠向上翻去，“如来我记得应该是如是才对怎么改成如来了”

    “我知道你在胡说，还要欺骗出家人”掌灯嘀嘀咕咕说了一阵，直把那夜叉老鬼气的呲牙咧嘴。

    “你过来”夜叉老鬼大手一挥，“我教你成圣之法”

    “不学”掌灯抱紧长明灯，“你就想骗我的灯”

    “谁要你那破灯”夜叉老鬼喝骂道“你知道那夜癸求了我多久吗把我牙都打碎了都没告诉他”

    “夜癸”掌灯听着有些耳熟，“夜癸是谁”

    “啧”夜叉老鬼有些不耐烦，抬手随意一指，“就是那癸夜叉”

    “癸夜叉癸夜叉”掌灯思量起来，忽而瞪大了双眼，喝问道“是如今夜叉一族的天王，癸夜叉”

    “就是那杂毛小儿”夜叉老鬼骂了一句，而后笑嘻嘻的说道“你要是再拖一会儿，说不定我就改主意了”

    “那你就说吧。”掌灯随意点了点头，无所谓道“随便说。”

    “你过来点”夜叉老鬼直招手。

    “你就在那说我就在这听”掌灯一副不说拉倒的架势。

    “我不要你那破灯”夜叉老鬼服了个软，“我就沾沾那亮光，在这鬼地方关久了，我这对招子都快要瞎了”

    掌灯一脸不耐烦，屁股一挪，往那边移了一步。

    “嘿嘿”

    夜叉老鬼一笑，吓得那掌灯又缩了回去。

    “别怕别怕”夜叉老鬼趴俯在地上，只有个脑袋和那一双手看的清楚，“你为啥不想知道成圣之法啊”

    “我又不想成圣。”掌灯无所谓的耸耸肩，“只想念念佛，唱唱经。”

    “难道你不想成佛”夜叉老鬼意味非常，“出家人可不打诳语”

    “嗯”掌灯被夜叉老鬼一句话给堵住了退路，“想到是想，可不成佛也行，反正照样念经。”

    “你现在念的是别人的经，就不想别人念念自己的经”夜叉老鬼一步步引诱者掌灯，“出家人可不打诳语”

    “这”掌灯偷摸的往那边挪了挪，低声道“我也想过要坐上那个十二品莲台。”

    “哈哈哈哈”夜叉老鬼听后扯着破锣嗓子大笑起来，“笑死老鬼我了”

    那些在监牢里不断游荡的年迈的夜叉鬼，跟着那笑声也是大笑起来，“咯咯咯嘎嘎嘎喀喀喀”

    一时间，整个监牢如同阿鼻地狱一般，掌灯不禁打了个寒颤。

    掌灯是知道的，如果你听见魂灵哭嚎，不必惊慌，那是对凡尘的留恋或者对自身的不舍。但如果你听见魂灵大笑，立即躲离，速速逃命去，这等魂灵必定要化作恶魂厉鬼饶是那“天师钟馗”听见鬼笑，都是要怵上三分。

    此时的掌灯感觉又回到了地府，只是这处地府里怎么尽是些恶魂厉鬼

    “十二品莲台”夜叉老鬼把脸皮褶成了树皮，继续道“你要真成了圣，还看不上那玩意呢”

    “嘁”掌灯平日里乖顺，但最最厌恶这类轻慢佛法之人，“小僧就不想成圣，只想坐上那十二品莲台你们夜叉一族就是太过贪恋虚名，才成不得圣，做不了祖活该”

    “不然不然”夜叉老鬼奋力的在地上翻了个身，“与贪恋虚名无关，本来成圣之法就在眼前，却非要去学那仙神的清天历劫却也像是活该”

    “清天历劫”掌灯不懂，只是为了不露怯故而说道“不历劫又该如何此乃天地大道自然之数”

    “行”夜叉老鬼来了兴致，“敢问尔等如何修行”

    掌灯听后不做思量，脱口道“入凡，炼心，苦行，逢灾，遇难，渡劫，化仙”

    “放屁”夜叉老鬼啐了一口，“本就有混沌至宝，为何又要去舍本逐末”

    “混沌至宝”掌灯盯着那夜叉老鬼，诧异道“哪里来的混沌至宝”

    “哼”夜叉老鬼摆起了架子，又翻身趴伏在地，“来时，你看见什么”

    掌灯有些纳闷，而后回想一番，支吾道“荒地碎石云朵星辰还有黑色柱子”

    “罢罢罢”夜叉老鬼以头抢地，声泪俱下，“世人果然皆愚钝，哪有明心睁眼人大道天路在脚前，却言无处寻圣方瞎子，都是些瞎子”

    掌灯见那夜叉老鬼着实伤情，只好拘礼道“求您老神仙点化我等顽石罢”

    夜叉老鬼把手指地，硬是从破锣嗓子里挤出铿锵之音，“荒芜之地有珍宝，与那荒地无干系；碎石之中有完璧，与那碎石无干系”

    夜叉老鬼又把手指天，“云朵之中有天阙，与那云朵无干系；星辰之中有天机，与那星辰无干系”

    “得您老别唱了”掌灯实在无奈，“能有些真家伙”

    “你可看见那大道浊气了”夜叉老鬼低声问到，神色凛然。

    “大道浊气”掌灯依稀记得苦面尊者提了那么一句，“看见了吧只是一阵雾蒙蒙”

    “就是那阵雾蒙蒙了”夜叉老鬼用力拍了拍地面，这回可算是有的说了。

    “怎么那雾蒙蒙就是混沌至宝了”掌灯不信。

    “我问你”夜叉老鬼十分不爽掌灯那疑问的语气，反问道“那大道浊气如何来的”

    掌灯摩挲着手里的长明灯，如是道“混沌未开之时，那混沌之气育成一卵，而后化作盘古圣人。盘古圣人在那混沌之中沉睡许久，而后醒来，伸手往那混沌里一抓，抓起一柄斧子来。盘古圣人便用那斧子劈开了混沌，轻而清的物什，变成了天；重而浊的物什，变成了地”

    “停”夜叉老鬼止住了掌灯的话，“那盘古是何人那可是乾坤第一圣盘古泄尽神力而死，躯体化进天地，变作那星辰日月、山川草木，可谓浑身是宝你再想想，清浊二气是由那混沌之气分化而成，能承载万物、养育万物，是何等的厉害”

    “你是说”掌灯再往那边挪了挪，忽而发现那夜叉老鬼的额头两边各长着一根尖角，只是他毛发散乱，尖角又短，故而之前没瞧见。

    “没错”夜叉老鬼瞪大了双眼，“那阵雾蒙蒙就是大道浊气，就是当初化作大地的混沌浊气”

    “胡唚”掌灯晃着脑袋，“不信”

    “你这小儿真真叫人可气”夜叉老鬼从栅栏当中伸出手臂，指向上方，道“清气上升，能养万千仙神，能载无数星辰能育蟠桃，能种仙草难不成尔等从未细细思量”

    掌灯忽而有些明白了，佛曾说过“万物皆法，佛乃是觉悟的众生，而那众生则是未曾觉悟的佛。佛在天地间，无处可寻，亦是处处皆在”。

    掌灯爬向了监牢的角落，与那夜叉老鬼只隔着一道栅栏，“您把那大道浊气与我细说说”

    “啊”掌灯往夜叉老鬼的栅栏里看了一眼，话未说完心内便是一惊，差点把那怀中的长明灯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