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月前王后薨逝,雪国的王上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再不曾踏入后宫半步。
大臣们急了,纷纷自发搜寻民间各色貌美女子,想方设法塞到王上跟前。不求乔柯亭立即降下雨露恩泽,只要他多看哪位美人一眼也足已让大臣们欣喜若狂。
乔柯亭一手支颐,眼前彩裙飘飘,鼻尖暗香浮动,耳畔莺歌燕舞,他却嘴巴一张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今日所有美人本王都见过了,无一遗漏,各位大臣也都别杵在这儿了,赶紧散了吧。”
丞相拾级而上,笑问道:“王上看中了哪家姑娘?”
乔柯亭毫不客气,手腕一扬一杯茶泼了过去:“老东西你胡说什么?就这些个庸脂俗粉能入得了本王的青眼?”
说罢抖了抖衣袍,大摇大摆地走了。
丞相抹了把满是茶水的脸,一阵扼腕叹息:“想当初王上也曾是个敬贤礼士的少年郎啊,可自从王后薨逝后他就性情大变,说到底……还是缺个女人管教啊!”
得出结论的老丞相转身便一头扎进了搜寻美人的大业,立志要用最短的时间寻出能予以重任的女子。
许是老丞相一片赤诚之心感动上苍,这个女子还真就凭空跳了出来,而且恰好跳在了乔柯亭的龙撵前。
抬轿的车夫脚下踉跄,龙撵上的乔柯亭磕到了脑袋,勃然大怒:“走个路都不会,信不信本王砍掉你们双足,扔到宫外去喂狗!”
车夫们慌乱跪地,而那位冲撞了王上的小宫女则慢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撇了撇嘴,怒道:“一个个都怎么走路的?差点把本姑娘给撞傻了。”
乔柯亭愣了愣,怒火顿时偃旗息鼓,责难的话也卡在了喉咙,最后小声呢喃了一句,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我、我可是王上……”
小宫女拍了拍裙摆的尘土,投来一个嫌弃的眼神:“你穿着一身明晃晃的王服杵在那儿,我又不瞎,看得见。”
说完拍拍屁股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留给众人一个决绝潇洒的背影。
听说当晚老丞相竟不顾祖训礼法,身为外臣连夜赶去了后庭,拉住那小宫女的衣袖激动得老泪纵横。
“姑娘啊,老朽找你找得好苦啊!”
兰歌愣了愣,有些尴尬:“这位大人,您都可以当我爷爷了,咱俩不合适。”
“合适,太合适了!”
老丞相又哭又笑,当场便命人将兰歌带下去好生伺候。
香汤温泉、高床软枕的滋味都很是销魂,兰歌也不矫情,没过多久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乔柯亭拎着壶酒,摇摇晃晃撞开了寝殿的门。两位世家纨绔伸手虚扶着他,一并跟了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忽然道:“王上,只是喝酒那多没意思啊,咱们男人可有的是乐子找!”
说罢,一阵琴音袅袅、暗香浮动,女子白衣青衫脚踏莲步款款而来,低首垂眸间眼波流转,欲拒还迎。
不愧是风月场中打滚长大的纨绔,果然眼光独到。眼前的美人远远不是那些个老家伙献上的女子能相提并论的。
大抵这世间没有男子能抗拒这样的诱惑,乔柯亭自然也不例外。他眯着朦胧的醉眼,笑着冲美人勾了勾手。
两位纨绔相视一笑,识趣地退至门外。
乔柯亭大手一捞搂过美人腰身,让其先坐在自己腿上,等将玉壶里的酒全倒进嘴里他才意犹未尽舔着嘴唇,两步走至床榻前翻身将美人压在身下。
乔柯亭正欲动作,身下锦被掀开一只脚突然狠狠踹在了他的胸前。
“哪个王八羔子,敢搅扰你姑奶奶的好梦!”
兰歌从被中翻身坐起,一双眼睛阴沉得厉害。
乔柯亭被一脚蹬在地上,却没有立即起身,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一双腿正抖得厉害,语调也带着颤音,像是魔怔了一般不停重复道:“这话她也说过,这话她也说过……”
恼意逐渐将惧意掩盖,他蹭地爬起指着兰歌厉声质问:“快说,你是不是她!还是说你就是她派来的?我好不容易才舒坦两天,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乔柯亭像个慌乱的孩子,完全失了一国主君的气度。好半响他才兀自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心如死灰一般下定了结论:“这世上没有不害怕王上的宫女,所以你肯定就是她,对不对?”
兰歌沉默地凝望他半响,最终冷哼一声,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乔柯亭本想说这是自己的寝宫,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瑟缩了一下身子,乖顺地靠在角落将就了一夜。
这一夜睡得真可谓是苦不堪言,与过往某些不甚愉悦的记忆意外重叠在了一起。
第二日早朝时乔柯亭顶着两个硕大的眼圈,神情厌厌。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红光满面老丞相。
他一早便得到消息,昨晚王上与那小宫女孤男寡女待了整整一夜,其中的含义已然不言而喻。
他当即上前一步,奏请王上下旨封妃。
乔柯亭迷离的眼神瞬间清明,他一个激灵直接从王座上跳了起来,哆哆嗦嗦,语不成调。
若是将这只母老虎纳入后宫那自己可还有好日子过?
可若没能顺了她的意,自己只怕会死得更为凄惨。
略略思索一瞬,乔柯亭发现自己身为一国之主竟是拿不定主意。
他轻咳一声缓解尴尬:“这个……本王也做不了主,稳妥为上,本王还是先与她商量商量吧……”
乔柯亭找到兰歌时是在浣衣局,彼时她正提了满满两大桶衣物赶去河边浣衣。乔柯亭骇然不已,居然敢劳驾这个女魔头洗衣,这个衣裳的主人非得折寿三年不可!
等他走近一看,赫然在桶中看见了自己昨日换下来的王服……
仿佛预言即将应验一般他赶紧夺过兰歌手中的衣物,心虚不已,“我来找你有事商量。”
在她面前他从来不敢自称“本王”。
“今日早朝,有个老家伙……咳,丞相他老人家提议封你为妃。”
说话时他完全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等了半响才听见兰歌轻哼一声,果断道:“不可能。”
乔柯亭一想也是,原本是王后之尊,如今却只得个妃位,想来心里也是不愿的。
他转身欲走,兰歌盯着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不答应,你好像很高兴。”
他一愣:“为何这样说?”
“因为……”兰歌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刚才长舒了口气。”
乔柯亭一时有些窘迫和尴尬:“是、是吗……”
她说的没错,他是很高兴,打心底的高兴,只不过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被一语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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