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下落了多深,一千米抑或者是一万米,对于陆铮来说,早已没有任何的意义。他的身边尽是无尽的虚空,分不清上下左右,远近高低。他似乎还在下坠,也似乎静止了,唯有虚空在不断的流转。
在这里,所有常规的概念和定律都失效了,辨不清方向,也就无所谓逃离,分不清深浅,也就无所谓爬升。
完完全全的混沌界域。
在这里,只有两样东西真实存在。
其一——林歆苗。
她安详的躺在龙爪中,脖颈的伤口经过信仰之力的滋养,逐渐的愈合,清晰洁白的脖颈完好如初。
其二——心中的悲伤。
外伤愈合,但坠落前九头虫的魔血将她的灵魂腐蚀殆尽,她所拥有的仅仅只是空洞的躯壳。
我将你捧在手心,你却无法看我一眼,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此。
灵气和龙气的消失,他已经不在意,也无法阻止,只能任凭这些宝贵的力量,与无尽的虚空融为一体,化作大地的龙脉生气。
“苗苗,我答应过你,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龙睛缓缓闭合,两行龙泪从眼角滚滚落下,喃喃道:“我答应过你!我答应过你的。”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睛,不屈的光芒在瞳孔中闪烁,爆发出一声震天的龙吟,在虚空中不断的回荡。
我是龙啊,如果做不到言出必践,一诺千金,还怎么配称为真龙,还怎么有资格成为天下水族之主。
在这一刹那,龙的傲气被汹涌的悲伤激发出来。
龙是什么?
勇敢、不屈、无畏、百折不挠、永不言弃!
挑战极限,创作奇迹,这才是龙应有的精神!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奋战到底!
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了吗?
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陆铮一遍遍的拷问着自己,在那清晰的死亡征召中,他真的已经化作虚空的一部分,彻底的湮灭了吗?
没有!
征召的最终一幕,就是现在!
而现在,他还没有死去。
在跃进解龙天轨,拯救林歆苗的那一瞬间,他并非真的毫无准备。电光火石间,陆铮的脑海中滑过一丝灵光。
解龙天轨是什么?源龙生化之地。
源龙生化为何物?
难道只有龙脉生气?——不,还有,甘露!
甘露为源龙灵性的结晶,纯净到即便是解龙天轨也无法再分解的数量级,所以才会留存在世间,不断的自发流转。
陆铮的手中就有一滴纯粹的甘露,而甘露中,还存在着一个界域。这界域与现实隔绝,与万物隔绝,自成一体,号为——独一法界。
想到这里,陆铮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张口一吐,一滴甘露飘然而出,如他所料般,静静的悬浮在虚空中,没有任何崩解的趋势。
心念一动,陆铮化为一条金线,带着林歆苗没入甘露之中。
虚空之中,仅剩一滴甘露,纯澈,晶莹,璀璨的宛如钻石。
……
解龙天轨之外,九头虫不知所踪。原地只剩下白素妆,她脸上的表情带着些悲伤,带着些自责,孤零零的站在山巅,任凭风雪的拍打。
“郡主!”
不知何时,一个赤红脸膛,魁梧雄壮的大汉,静静的站在她的面前,单膝跪地,轻声叩拜。
白素妆的眼皮子动了动,涩声道:“鲤总兵,你来了。”
“郡主。”鲤总兵垂下头,低声道:“祖师遗蜕找到了,花总管正守在那里。”
他的话说完,却始终没得到应答,眼前只有苍白的裙裾飞扬。许久许久之后,直到他的身上覆上一层冰雪,才在呼啸的风声传来一声叹息。
“或许,晚了。”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已空无一人。
……
萨拉城中,招展的龙旗上,正奇离火渐渐熄灭。旭日东升的一刻,吉祥和唐绯鲤站在旗杆之下,相对无言。
这是陆铮临走时给她们的嘱托,一定务必要坚守龙旗,将滴血大阵涤荡干净,换黎民百姓安乐太平。
乔戈里峰在昆仑山深处,冰雪弥漫,在这里根本无法知道那里的情况。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吉祥和唐绯鲤的心里都觉得空落落的。
“姐姐,我们走吧,滴血大阵破了!”
“嗯!”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架起云雾,飘然飞向昆仑深处。
漫天风雪中,两人一路疾驰,循着崩裂的雪山,颠覆的冰河,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凭空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心一路沉到谷底。
然后,她们看见了一个金色的虚影,遥遥的站在一座冲入云霄的雪山山顶,正盘膝坐在那里。
黎泽的元神,手托龙窍子珠,正在山巅诵经。在他的身后,则是深不见底的虚空深渊。
吉祥和唐绯鲤落在他的面前,认出了他的模样,齐齐失声道:“黎泽!”
黎泽轻抬眼皮,睁开眼睛,冲着她们轻轻点头。
吉祥咬了咬嘴唇,颤声问道:“铮哥哥呢。”
黎泽轻叹一声,手向后一指。
“这是……哪里?”
看着那连光线都能吞没的深渊,唐绯鲤和吉祥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们的神识完全感应不到这深渊中的一切。
“解龙天轨。”
黎泽长身而起,脸上满是苦涩,好半晌才将解龙天轨的由来,以及它的作用,细细的讲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叙说,吉祥如遭雷击,俏目一瞬间失去了光彩,仿佛连魂魄都丢了。
唐绯鲤的声音剧烈的颤抖起来,问道:“你……你是说他跳进了解龙天轨?为了林歆苗跳入这里?”
“不错,林姑娘被人挟持,自裁之后被九头虫摄入其中。而陛下,他……为了救林姑娘,纵身一跃。解龙天轨,源龙生化之地,所有龙的坟墓。”
唐绯鲤蹬蹬蹬连退三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两行清泪淌过冰凉的面颊,喃喃道:“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林姑娘。”
“黎泽……你告诉我!”吉祥疯了一样抓着黎泽的肩头,厉声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告诉我,铮哥哥他一定不会就这样消失的。”
黎泽双手合十道:“佛曰,因者能生。果者所生。有因则必有果。有果则必有因。吉姑娘、唐姑娘,你们不必如此哀伤,也不必如此自责,更不必如此绝望。若是相信我的话,便来听我讲一个故事。听完之后,你们自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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