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们一行人走到流芳坞时,果然见葡萄架下三三两两,四处都已经坐了人。
有男女分座,一面同好友谈天,一面偷偷觑着不远处葡萄架下儿郎或是佳人的,也有胆子大些的,只同心仪之人面对面坐着,彼此了解的。
小心思昭然若揭,却并不惹人讨厌。反而是他们的出现,只怕要惹人讨厌了。
见到观若几人,众人都忙着站起来,同观若问好,“夫人,老夫人,李大人。”
李媛翊领丽人署女官之职,自然是要称一声“大人”的。而李夫人像是不习惯这样被人称呼,不觉失笑。
见她们到来打乱了他们的节奏,观若忙道:“你们都只做你们原本的事便好,我们不过是路过。今日的主角是你们,不必理会我们。”
角落里忽而有人同观若招了招手,“殷姐姐!”
众人自觉散开了些,观若才发觉原来蔺玉觅一早便已经坐在了这角落里,同她的侍女闲话。
见观若已然注意到了她,才扶着肚子站起来,遥遥同李夫人行了礼,“夫人。”
李夫人是慈母心肠,“怪道晚膳过后便一直不见你,原来是早早地躲了出来。夜里风凉,还是披件衣服的好。”
众人的目光大多还集中在她们身上,蔺玉觅便又朝着她们招了招手,“夫人,姐姐们过来坐吧。”
观若三人朝着她走过去,在葡萄架下坐下,观若便伸手捉了蔺玉觅的手,“手心温温热热的,看来是不怕冷的了。”
蔺玉觅笑的一脸狡黠,像是有事要同她们分享,“我最近一直忘事,到今夜了才想起来。”
“我身边这几个丫头也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了,平时上哪去找这么多未婚的儿郎,干脆就带她们到这里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觑着身旁丫鬟的脸色。都是正当龄的少女,此时含羞带怯,便是在晦暗不明的月色之下,也仍然无比动人。
蔺玉觅像是极满意,又冲着眨了眨眼睛,“殷姐姐别看我如今这样,方才倒是也有几个儿郎满脸羞涩地要拿着他们的木牌给我呢。”
蔺玉觅的身孕将近六个月,已经十分明显了,只是方才一直坐在阴影之中,倒是还不太容易被注意到。
好大胆的士兵,居然敢挖他们副将的墙角。
观若失笑,“我该写封信去给嘉盛,让他回来之后好好同你说道说道,总是不让人省心。”
如今晏既已经将战线向北推到了河间郡,战事越发焦灼起来。
蔺玉觅便道:“他能将我如何?若是想要如何如何,我就带着他的孩儿改嫁。”
“瞧瞧,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了。”
李媛翊捻起盘中的一颗葡萄,仔细地剥了皮,而后递到了蔺玉觅面前,“塞塞你的嘴。如今刑副将在前线不易,便别让他的后院也起火了。”
观若不由得瞥了李媛翊一眼,她倒是不知道,她与蔺玉觅的关系什么时候也这样好了。
不过,这是好事。
蔺玉觅吃完了那个葡萄,又拿观若打趣,“殷姐姐最近给将军写信,是不是都写的短了些?”
“我可听见我家嘉盛在家书之中抱怨,说每回将军接了家信,都有些意犹未尽。精力无处发泄,便总是操练他们。”
“嘉盛又不是蒋副将能以一敌十,日日习武,实在累的不得了了。”
“情人遥怨夜,有纤云弄巧,殷姐姐还不快快回去,教飞星传恨?”
近来观若忙于丽人署之事,精力的确是比平常更为短了一些,甚至有一次在给晏既写信的时候,写到一半都睡着了。
被蔺玉觅这样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倒又还是‘我家嘉盛’,方才嘴怎么这样坏?”
她只是硬撑着厚脸皮道:“按理说,你家嘉盛也该叫人好好管管了,军中如何操练,那是机密,怎么能就这样写在家书里?”
她们你来我去地斗了一会儿嘴,李夫人到底是露出了些担忧神色来。
“阿若,近来可有接到与军情有关的公文,明之给我的家信之中,是从来不提这些事的。”
观若笑着瞥了蔺玉觅一眼,“您只看这丫头还有心思同我斗嘴,便知道前线是没什么事的了。”
“那驿使日日都要跑到她那院中去,不是送信,便是接信,他们夫妻之间通信的频率,远比我和明之高的多了。”
“嘉盛又是个大嘴巴,一点事也藏不住,往后您要问这些事,问阿寻倒还快一些。”
这当然只是揶揄而已。
平日送到晏既案头的公文,除却一些无关紧要的,在他批复之后,都会再送到观若这里来。
而观若自己也在想办法仿照从前萧氏之法建立自己的信息渠道,无可避免地会遇见一些从前萧氏的人,萧翎应当知道,态度却模棱两可。
“母亲放心,我这里也没有收到有关河间的什么消息,定然是一切顺利的。”
李夫人便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又自嘲了一番,“瞧见你与阿寻的态度都如此乐观,倒是又令我自惭形秽了。这样才是好事,你们的丈夫,都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观若与蔺玉觅对视了一眼,俱都笑了笑。
这世间所有征妇的心情都是一样的,甚至无关爱与不爱。
在这世道之下,女子的命运总是寄托在男子身上,或是“父亲”,或是“丈夫”,又或是“儿子”,便是不想担心,也只能为自己而担心着。
而今夜过后,着三场宴会过后,这世上又会多了几十名征妇,在丈夫出征之时,日夜悬心,盼望着他能好好地归来。
这样一想,今夜七夕佳节,似乎又背负上了更为沉重的意义。
但于观若而言,总是不会更沉重过去年的七夕了。
等回到永安宫之后,她会对着萧翾的画像,好好地同她说一说自己近来又做了些什么的。
蔺玉觅身体不方便,若是待到结束之时再走,总担心被冲撞了。夜色也渐渐凉下来,众人便也就先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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