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若多在永安宫中,不必见生人,渐渐地也就又变的又惫懒了。发髻只是随意地一绾,衣服也只是穿着家常的旧衣裳。
装着锦衣华服的箱子连打开都没有打开,面圣是失仪,侍疾倒是刚好。
观若只是让桂棹和兰桡帮忙,略略规整了一下,选了一件素色宫装,不至于见了旁人实在太失礼而已。
她虽然已经进行宫一月有余,但着实还没有领略过行宫之中的风景。
反正病的也不是她的丈夫,她又何必那么着急,只一路悠哉游哉,从那个被梁帝称作“上林苑”的小花园中一路往含元殿走。
观若心里的确是不着急,若是去的太快了,只怕反而要被梁帝误会,说不定以为她是一心牵挂着他呢。
临近冬日,上林苑中风光凋敝,远不如在梁宫中时。
一路行来,除却几星木樨,也就是木芙蓉最可赏。
桂棹和兰桡久居于萧宅之中,更是少见这些鲜艳花朵,看起来倒是比观若还要高兴些。
既然她们高兴,那也不妨慢些,再慢一些。
不过观若选择走这一条路,兼且步行,显然也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好主意。
观若站在木芙蓉树下,不远处走来两个女子,一个神情疲惫,衣饰简单;另一个却仍然衣着华丽,如鸟雀一般,一直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
“陛下为什么不让嫔妾进去……”
燕德妃神情疲惫,“近来你侍驾的次数并不少,其实陛下是体谅你辛苦,并非是不想见到你,你不要想的太多了……”
这些话说出口,甚至有些诡异的懦弱。
颜嫔不依不饶,不要说燕德妃,便是观若,只看见一眼,也要觉得厌烦了。
若是从前的钟德妃,可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她们原本就相隔不远,既然观若都已经注意到了她们,她们自然也能注意到观若。
燕德妃在看清不远处花枝之下的人是观若之后,几乎是立时便挺直了脊背,摆出了高位妃嫔的端庄模样来。
而她身边的另一位,走到近处,观若也仍然没有印象。
她不光是衣裳华丽,面容也实在是有些艳俗了,在观若面前,面上还有些桀骜不驯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梁帝的妃嫔。
便是行礼,也行的不如燕德妃优美。
“燕德妃,不知你从何而来?”
在观若的这句话里,她好像一下子充满了斗志。
“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妾自含元殿侍疾归来。陛下体谅臣妾,因此才唤了您过去。”
这话是明明白白的挑衅,燕德妃却只作未觉,很快便将话题转移了。
“在含元殿附近偶遇了颜嫔,因此同行至此。”
她为观若引见,“上一次中秋宫宴之时,颜嫔因病没有出席,因此娘娘恐怕还没有见过她。”
“颜嫔,如今贵妃娘娘是后宫第一人,你是第一次面见娘娘,应当给娘娘行一个大礼。”
其实其他的嫔妃因观若闭门不出,也不见客,也是没有正式同她行过礼的。
这颜嫔倒是很听燕德妃的话,只是到底改不了骄矜习气,行一个礼,也行的不甘不愿,不伦不类的。
观若静静地看着她行礼,无意间将目光掠过燕德妃,才发觉她一直望着她,目光沉静如水。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燕德妃也并非是真心和颜嫔交好,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应付她而已。
所以知道她不情愿面对观若,便故意要她行礼,要观若出言收拾她。
都看穿了,观若自然也就不会上这个当了。
她随意地挥了挥手,“颜嫔可以退下了,若是没什么事的话,燕德妃也可以先回宫去休息了。”
颜嫔待她不恭敬,观若自然也不会以德报怨,还好声好气充满耐心地和她说话。
颜嫔似是没有想到她居然就这样被观若打发走了,又有些不服气。
“从前燕德妃娘娘是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妃子,从来待嫔妾们都是客客气气的。”
“怎么如今有了一位贵妃娘娘,见到嫔妾们,如打发宫人们一般打发了。”
说完之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承宠都还没有承宠,早被陛下忘到脑后去的人,也敢恁样轻狂。”
“若不是德妃娘娘宽容,也不知道侍疾这样的事情能不能轮的上你。”
燕德妃只做未觉,还要拱火,对观若道:“颜嫔是陛下新宠,进宫未久,难免不熟悉宫规,有些轻狂了,请娘娘不要介意。”
像这样的话,从前观若不知道受了多少,自然不会介意了。
颜嫔这样的蠢货,多和她说一句废话,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既然是进宫未久,规矩学的不好,便去袁夫人那里好好学一学规矩吧。她是整个行宫之中最懂规矩的人,从前教导宫嫔,本也就是她的职责。”
那一日之后,观若没有再见到过袁静训,不知道她近来都在做些什么。
而袁静训的威名,在新进宫的妃嫔之中也是一样的,她分明看见颜嫔抖了抖。
是只纸做的老虎。
眼见着燕德妃要开口,观若又道:“‘有些轻狂’这可是与你交好的燕德妃亲口说的话,举止不当,难道不值得再去学一学宫规么?”
“本宫马上便要去面圣了,颜嫔,你是自己去寻袁夫人,还是本宫让陛下身边的人来请你过去?”
能入选为宫嫔的人,毕竟也不至于是个傻子。
观若添上了后面这句话,颜嫔心中就是再不服气,自然也不敢如何了。
只得忍气吞声地行了礼,先行折返了。
观若身旁的桂棹忽而道:“穿的这样艳丽,也不知道是想去为陛下侍疾,还是去恭贺陛下有了什么喜事。”
颜嫔显然是听见了,只是她此时又惊又惧,就连观若身旁一个宫女的话也不敢驳,逃也似的离开了观若的视线。
“燕德妃,你还不走么?”
就是燕德妃不走,观若也要走了。
燕德妃笑起来,“只是想再和贵妃娘娘说一句话。”
观若摆出了聆听的模样来,“愿闻其详。不过,不能很久了,本宫毕竟是要去陛下那里的。”
燕德妃略略低眉,凝望着落在地上的一朵芙蓉花。
用只有观若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既然已做了苑外飞花,便该自绝上枝之望,又如何回宫邀宠?”
观若听过了她要说的这一句话,同她擦肩而过,她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我从前,待六宫嫔妃都很客气么?”
燕德妃下意识的一句“什么”,湮没在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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