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敦王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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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敦王不自禁喜形于色。大感快慰地离开石洞, 紧接着李靖楣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身上的斗篷已经还给了敦王, 但那杯马奶还牢牢地捧在她的手里。诚王自敝身的假山后面走了出来,原本真诚、温和的眸子蒙上了耻辱和羞愤的印记。转身飞快往贵妃宫里奔去。

    文贵妃因为服侍严太后数月, 累倒在了灵前,皇上特许她回宫休息,不必时时刻刻守在灵前。文贵妃虽推辞但奈何熬不过体力,只好被人搀扶回宫。此刻文妃正被人服侍着更衣, 准备再去灵宫,诚王哈着白气跑进来,不顾母妃旁边还有人在场,扑通一声跪下了,“母妃, 我想问您一件事, 请母妃不要隐瞒地回答我!”

    文贵妃看到他的神情,双目含泪,像是受了很大打击似的,忙屏退宫人。只留了母子两个在室内。

    “怎么了,楠儿”

    “母妃, 我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孩子”

    他这一问甚急, 甚绝望,似乎已经全然相信了自己并非皇子的事实。

    文贵妃神色一凛, 颤声道:“谁告诉你的”

    望着母亲略带惊慌和掩饰的眼睛, 诚王一颗心深坠入谷底。

    “是敦王和楣郡主在石洞密谈, 儿臣无意间路过听来的。母妃,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他们在说谎!舅舅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对不对”

    文贵妃跌坐在座位上,轻轻扶着旁边的软枕,不说话。

    诚王漆行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母妃,你快告诉我啊!”

    文贵妃支吾半晌,只有气无力说了一句:“娘,对不起你!”便再也不言了。

    诚王全身的血液好似被冰封,蓦地坐到了脚跟上,喃喃道:“这是……真的”

    “为……为什么”

    文贵妃低头眼神涣散地看着脚下,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敦王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狂喜,回灵堂后扫视一周,到处找诚王的影子,却没有瞧见。问旁边宫人:“诚王呢”

    “回殿下,诚王一早就来了,不过半个时辰前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是吗”

    李平泓进灵堂时亦看见诚王不在,问了相同的问题。

    “父皇,三弟刚才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儿臣出去找找他。”

    李靖棹非常想把自己刚知道的这个惊天内幕告诉李平泓,但是为了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只好拼命克制着,手都兴奋地哆嗦起来。

    李平泓意外于李靖棹突然对诚王来的热心。不过,这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小事,挥挥手便道:“去吧!快去快回!”

    “是!”

    李靖棹出灵宫后一路打听到了文妃宫,对那守门宫人道:“你家王爷在里面是不是皇上让我来叫他,快去通传。”宫人闻言,忙进去通报。李靖棹“嘿嘿”两声,慢悠悠地被引到客室取暖。

    诚王听到宫人的传话,惊慌起来:“母妃,怎么办敦王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父皇”

    “莫慌!”文贵妃也从怔楞中回过神,先问过宫人,得知李靖棹是一个人来的。略一思忖,安抚道:“依娘看来,他现在暂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父皇。因为他还要借你的手除去东宫,自己好坐收渔利。你现在倒台对他并没有好处,相反会为她人做嫁衣裳。他不会那么傻。你别担心。敦王这孩子为娘也是看着长大的,利弊得失算得很清楚,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然,他也不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可是,即便他现在不说,将来也会说的啊!那到时该如何是好”

    诚王只要一想到身份暴露的那一天,脊背就冒冷汗。失去皇子身份对他来说还是轻的,李平泓的失望、愤怒才叫他无力承担。假如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生的,估计对他只剩下厌恶了吧!原来,从天宫跌入地狱竟是这般容易。好像毕生的骄傲和努力顷刻间都被人摔得粉碎。

    “你先冷静下来!”文贵妃似乎重新振作了,坚定地安慰他道:“说,他将来是一定会说的,**驱使,谁都阻止不了。但是说了会不会有人信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你听娘的话,先去稳住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他想利用你,你就让他利用,别忘了,在他之上还有东宫!他想利用你对付东宫,你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相信我,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即便将来东窗事发,娘也会拼命保护你!只要咱们母子以后安安生生度日,别无所求,别人就不会真的为难我们。”

    “娘……可我……我不能欺骗父皇……我不是他的儿子,倘若父皇知道了,他该有多伤心……母妃……儿臣……”诚王脸上悬着两条难过和伤心的泪水,“儿臣……好怕父皇会失望!真的好怕!为什么会这样”

    他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出身是假的,一直以来备受父皇鼓励和宠爱也是假的。没有那层血缘关系,他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配得到。

    “那你就更不应该被打倒。你是你父皇最骄傲和认可的孩子之一,娘知道这对一个母妃不受宠,又是庶子的皇子来说多么不容易!娘对你唯一的企盼就是你能平平安安。你父皇对你的企盼也是能成为一个太平王爷。楠儿,你什么都没做错,错得是娘当年一念之差。”爱书屋

    诚王泪如雨下,忽然又想到了文氏经受的一切,比自己过犹不及。攥着她的手问:“娘,你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文贵妃含泪笑笑,给他抹干脸上的湿痕,“再难过也都过去了。”

    “那娘……后悔吗”

    文贵妃忽然双目通红,缓缓地摇了摇头。如果能够重来一次,她想,她会选择提前结束那个小生命,而不是为了文家和自己所谓的利益强行把他生下来。

    那时她还太年轻,没有办法做到爱,也根本放不下恨。但是,要他死却也并非所愿。如果不是那对霸道的母子一再相逼,不断踩踏她的自尊,挑起她刻骨的耻辱与仇恨,如果他们曾对自己哪怕有过一丝的歉疚和悔恨。她都会选择留下那个孩子,哪怕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他们没有。

    自私自利是他们的天性,刻薄寡恩是他们的遗传。这对母子即便被推上高位,所作所为仍是那么让人不齿和轻贱。

    可怜那老太婆蒙昧一世,被小儿子欺,被大儿子弃,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看着她的生命即将流逝,文贵妃其实很想坐下来和她好好谈一谈,回首回首往事,掰扯掰扯是非。不过,执迷的人到死都是执迷的,听她死前还在惦记让小儿子的“骨血”登上皇位,文贵妃突然有点可怜她。由她的可怜联想到自己的可怜。那一刻,她其实不那么恨了。她只是觉得好险,差点自己就变成了和她一样自私自利的人。

    也许是因为同为经历过创伤的女人的那最后一点同情和怜悯,她最后劝她不要再想了,想再多也没用,因为那个小生命早已经不在了。激起的震惊和愤怒可想而知。可笑吧,尽管发了许多誓,她终究没有和那老太婆一起去死。也许是因为不值得。也许她早就已经死过许多次,反而不想死了。是她自己始终放不下,被**反噬了自己。

    诚王看着她怔忡的神色,有点担忧,晃了晃她的袖子。文贵妃回过神来,捧着诚王冰凉带泪的脸:“起来吧,别在地上跪凉了。”

    ”是!”诚王抹把眼泪站起来,立在母亲面前。文贵妃照例给他整理了衣襟,温柔道:“娘和你一块出去,不用怕,娘会一直陪着你!”

    “嗯!”

    文贵妃示意宫人把敦王请进来。敦王神清气爽地迈进了殿里,先是拜见了文贵妃,又笑嘻嘻地朝李靖楠打招呼:“三弟,你可让我好找,父皇在灵宫问起你,原来你跑到文母妃这儿来啦!走,跟我见父皇去。”

    诚王看了母妃一眼,后者温和道:“去吧,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出了宫,敦王忽然一脸玩味地打量他,“哟,三弟这是怎么了怎么这眼睛都红了。是不是还在为太后伤心要是皇祖母知道三弟对她这般情深义重,肯定会十分安慰,这个孙子可真没白疼,哥哥可是真羡慕你哩!我就没这么好的福气,让父皇和皇祖母都喜欢。”

    如果是以前听了这话,诚王只会当做客套,之后便毫不在意。可是现在听他说得每一个字,仿佛都伴随着深深的挖苦和嘲笑。就像在密洞里时听他说出“小杂种”时的那样。那么轻蔑,嘲讽,趾高气扬。他的自尊仿佛被人狠狠地踩在了泥里,再也拔不出来。

    见他没说话,敦王也不以为忤。看看前后都没人,他忽然神神秘秘道:

    “三弟可曾想过父皇这次为何那般对皇姐连为太后守灵都不让她参加”

    “我不知。”敦王极力克制着自己的不耐烦,没有感情地回应。

    “我倒是觉得三弟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咱们是兄弟,有些话我也不妨直说了。打前年起,父皇已经有了废储的意向,今年是彻底摆到明面上来了。不让皇太女守灵,连我们都觉得过分,父皇为什么偏偏这么做呢我猜,这是父皇打算废储的一个征兆。如果东宫被废,依照父皇对三弟的重视程度,这继任太子人选非三弟莫属了。所以我说三弟的机会来了。”

    李靖楠心里冷笑两声,寻思母妃所料不错,这敦王果然居心不良。他抓住自己的把柄,自以为胜券在握,就想撺掇他对付东宫,好坐收渔利。

    李靖楠眼波不动,严肃道:“二哥慎言,父皇究竟有没有废储的意向,不是你我所能窥探的。何况,有长姐和二哥在,臣弟安敢觊觎储位就算父皇不满皇姐,这储位也轮不到我。论功论长,都该是二哥居首。”

    敦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咱兄弟还分什么彼此,谁居首不都一样么!哥哥不妨跟你直说了,只要是咱们兄弟,无论是谁当太子,哥哥都愿退位让贤。重要的是绝不能让李氏江山落入外人之手。”

    “皇姐也姓李,并不算外人。”

    “皇姐确实不是外人,但那李州煊呢百年之后,玉瑞江山岂不是落在了涂家手里我暗自揣测,父皇当年重病下立皇太女为嗣,一是因为先太子刚死,父皇爱屋及乌,加之对先皇后旧情难忘,所以把一腔心血全都寄托在皇太女身上。二是当时咱们都还太小,立长君为嗣是没办法的办法。后来父皇痊愈后,渐渐明白过味儿来,立女儿为嗣,终究要把江山托付给外人。加之对先皇后的思念之情日渐转淡,皇姐即便再好,他也看不顺眼了。所以又想起了立儿子。依我说,老祖宗之所以定那家法是有道理的,父皇直到近年才明白,女儿终究不是传后人。”

    “可你我终究是从孝祖,懿宗等几位女皇的血脉中传下来的。这又该当何论”

    “你这不是故意跟我抬杠吗那是在无子的情况下,有子谁还会传给女儿平白把家业拱手让给外人,换了你,你愿意吗”

    “二哥这样说,未免对皇姐她们太不公平了。”

    “不是我对她们不公平,是这世道本来就是这样的。怪就怪她们投错了胎,错生为女人。要想公平,下辈子投生做男人吧!”

    诚王暗忖:“投生做男人难道就公平了吗有人生下来命如草芥,有人生下来皇权富贵。这又该找谁说理去”

    敦王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认同了自己的观点,按着他的肩道:“所以,咱们的老祖宗是极明白事理的,不然也不会定下那规矩。不过女儿终究又比侄儿亲近一点,这点老祖宗又是看得透透的,所以又定下了有女不传侄的第二条铁律。事实证明,铁律就是铁律,放之四海而皆准,即便历经数百年,它也依然有效。”

    诚王没有再回应,这种话连他都不大信了,没想到年长他三岁的敦王依然奉若圭臬。铁律如果真那么奏效,为何废储还需费那么大周折为何他自己不拿着这条铁律去质问父皇,说你应该把皇位传给我,否则就是违背铁律自取灭亡他开始怀疑世界上有真正的铁律吗为什么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每一样都让他感觉人世间波折才是常态,安稳却是非常他有些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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