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志在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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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李靖樨自己也很想去卫阳看看, 听说岑杙在家遇刺, 受了很重的伤, 至今都没个准信来。她心里很是担心。

    虽然已经决定不再掺和她二人之间的事,但从十四岁起就萌生的情根岂是那么容易就拔除的尤其是这两个月以来, 李靖梣日日往返于皇宫和各部之间,不是忙公务就是进宫为老太后侍疾。似乎一点没有将岑杙受重伤之事放在心上。她自己在这里焦躁得死去活来,正主却丝毫不以为意,愈发感觉心中攒动着一股不平之气。

    她从小到大没经历过太多烦恼, 不理解天底下有什么事比牵挂心爱之人更重要她觉得李靖梣应该在得知岑杙重伤后第一时间赶到卫阳探望才是。这样的“无情无义”未免太让人寒心,简直辜负了她从小到大无条件的信任和仰慕。

    尤其是她溜出皇宫后,吴靖柴又追上来。她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找到姐姐吗”

    “找到了,可是皇姐很忙,让我去小姑奶奶府上, 找文嵩侯, 告知他前因后果。”

    “就这些”

    “对啊,就这些!”

    李靖樨心里的不平又增加了几分,“那找完文嵩侯又干嘛”

    “这我就不知道了!皇姐也没说,当时老太后病情发作,她匆忙赶去里间照看了!”

    “……”怎么可以这样!

    她和吴靖柴都不知道兰冽和岑骘的关系, 现在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是兰冽, 有封存、驳斥属下无理上奏的权利。如果岑杙真是故友岑骘之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管。李靖梣此项安排其实是很妥帖的, 但在不明就里的二人看来, 就未免有些“草率”和“薄情”了。

    “你等着, 卫阳路远,你一个人去我可不放心。我先去大长公主府上走一趟,回来咱们一起出城。”

    李靖樨一开始不愿意,但转念一想卫阳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多一个人指路也好。大不了到时紧盯这厮,不让他有窥密的机会。

    于是两人计议已定,吴靖柴先去大长公主府,将消息报给文嵩侯兰冽,然后又转回西城门和李靖樨汇合,一道出城往卫阳去了。

    到傍晚才得知消息的李平泓急得在殿里来回踱步,不久,得到传召的李靖梣就进了殿里。先朝李平泓行礼,“参见父皇!”

    “起来吧!外面的情形你可看到了”

    李靖梣恭谨颔首:“儿臣看到了!”

    李平泓在灵犀宫内传了仗刑,把李靖樨身边的近侍每人各打了五十大板。李靖梣进来时,留风、宿雨等人正趴在长条凳上哀哭求饶。木板凶狠的捶肉声此起彼伏,令人不忍听闻。

    “这个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李平泓重重拍案,动静大到令旁边的蔡崖都打一哆嗦。而李靖梣只是脸露惊慌之色,跪地道:“父皇息怒,靖樨只是小孩子心性,一时贪玩,并非有意出宫,不久就会回来了!”

    “回来她病都没好全,她就敢跑出去你可知她去哪儿了”

    李靖梣摇了摇头。

    “嘿,这丫头翅膀硬了,越来越不把规矩当回事儿了,她是溜去卫阳了!天知道她去那里干什么!”

    李平泓似乎余怒未消,李靖梣不敢触他的霉头,谨慎道:“父皇息怒,儿臣马上派人把她找回来!”

    “嘿,不必了!有阿柴这小子陪在她身边,朕也就放心了。她去一趟卫阳城也好,让她亲眼看看岑杙的样子,也好死了那条心。我皇家公主可绝不会嫁给一个被割断双手的残废之人!”

    李平泓这几句话说得极重,其实也暗自存了试探李靖梣之心。若见李靖梣脸上露出一丁点难过、伤心之色,就可判定她们之间的确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但可惜除了一丝正常反应下的意外神情,别的什么没有。

    如果不是这丫头已经将表情管理炼化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那就是二人之间的确没什么瓜葛了。李平泓稍稍放了心,“过年期间,朝廷六部之间你多跑一跑,削减军费开支是件大事,光靠户部是没办法完成的。必须派人到三疆亲自盯着,也要防患于未然。”

    “是!”

    “另外,要给你妹妹张罗选婿了,你有什么中意的人选没有”

    “回父皇,靖樨还小……似乎并不急于一时……”

    “什么话明年她就年满二十了,至今连个婆家都没有,像什么话你多在朝野内外留意着点,有合适的人选马上来禀报朕!今年上半年就要把亲事定下来!不能让她再这么野下去!”

    “是!”

    回东宫后,云栽帮她褪掉白色貂裘,送手炉给她的时候,看见她掌心似乎流血了。大惊失色地翻开手掌,发现两个拇指山丘上都有月牙似的血洞,好像是指甲掐出来的。这该有多疼啊

    “殿下……”

    “我没事儿!”李靖梣似乎很倦的样子,转身回房了。一直随侍的芳儿见云栽探寻的目光,无声地摇了摇头。没敢告诉她,殿下彼一进马车就瘫在座椅上哗啦啦掉眼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栽知道肯定是出事儿了。可是以李靖梣压抑、沉闷的性格,别人很难从她口中套出什么。而芳儿又的确不知,只急得云栽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顾冕大人有要事来殿下。云栽得以进入李靖梣房间,见她一个人侧身向里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身上也没盖上被子,虽说屋里有地热,温暖如春,但外面毕竟是冬天,不加被子怎么行云栽连忙悄悄靠近床边,帮李靖梣把被子盖上。只是手一摸枕头,竟触到满掌的湿凉,心里一痛。好像又梦回到五年前,还十九岁的殿下被人抛弃的时候,也是这般爱流眼泪。听她似乎还在细细地抽息,鼻子像是堵住了。应该还在伤心着,只是并没有睡着。

    云栽心内叹了口气,半哄半劝道:“殿下,我去回了顾冕大人,让他明天再来吧”

    没见否定之音,心知多半是允了。云栽帮她换上一个干净的软枕,重又帮她掖上被子,缓步出门。半盏茶工夫到了前厅,推脱李靖梣身体不适早歇下了,道:“顾冕大人有什么急事吗如果有,我便去叫殿下醒来!”

    “不急!既然殿下歇下了,臣也就不打扰了。这里有封信要烦请云姑娘转交给殿下。臣这就告辞了。”7问小说

    云栽接过信,见信封上并无一字,知是密信了,点头应允。将信放在了李靖梣书桌显眼位置,以备她第二天起来能一眼看到。

    次日一大早,李靖梣就醒了。那时,东宫的仆人大都犹在贪睡。李靖梣洗漱后就把云栽叫了进去,询问桌上信的来历。云栽就把顾冕昨晚到访的消息告诉了她。

    到了中午忙完部里的事,李靖梣便换上便装出了城,直往栖霞山而去。到了最高峰的脚下,李靖梣便步行上山,这里有条僻静的路,只有她和少数几个人知道。那山路通往一间隐蔽的小木屋。隐藏在茂林之间,轻易发现不得。

    李靖梣永远都记得,正是从那间小木屋开始,自己决心步兄长后尘,翻越龙门,实现自己的终身抱负。

    如今已经一十二年了!

    十二年,整整一个轮回。

    她心里积攒了太多灰尘,急待找个清净之处,好好清扫。那人来得正是时候。

    推开木屋门的时候,那个一如从前端严稳重的老者朝她露出了笑意。李靖梣一瞬间红了眼眶。就要下跪行师礼,谭悬镜却抢先托起她的胳膊,“殿下万勿行此大礼,老臣承受不起。”

    只数月不见,谭悬镜就比从前老了好多,连胡子都白得像雪一样了。额头上的沟痕嵌得更深。

    “太傅近来可曾安好”

    “好,好得紧,没有朝中这些烦心俗务,老臣每日在家钓鱼养花,安生自在的很。”

    谭悬镜免职后直接回了彭阳老家,休养生息。听说皇帝赐了他一所大宅子,位于湖边,风景秀丽,用来颐养天年最合适。李靖梣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谭悬镜是父皇当初专门为太子哥哥请的师傅,而李靖梣自幼和兄长一起读书,便也拜在了谭悬镜门下,认他做太傅。

    虽然比太子小了整整两岁,但谭悬镜授给二人的是同样的课业,从不因为她年纪小而有所宽待。一开始李靖梣做得十分吃力,但打小不服输的性子被激发出来,奋起直追,渐渐撵上,乃至后来就做得比李靖植还要好。

    那时爹爹总是夸他的绯鲤是多么多么出色,要是个男孩子,铁定把皇位传给她。但她自己倒是没有这个野心,因为全天下人都知道,皇位将来铁定是哥哥的。而且哥哥性格温厚善良,又极疼爱两个妹妹,如果将来当了皇帝,肯定会保护她们不受欺负。

    可惜天意弄人,李靖植遇刺身亡,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茫然不知所措中。就在这时候,就在这座小木屋里,谭悬镜启发了她人生的另一种可能。父皇在病榻上问她,想不想做皇帝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以前不想,现在想了。但没想到父皇只叹了口气,道:“天意,天意!”之后便当场立诏,封她做了皇太女。那时候他似乎认定自己时日无多了,提前做了托孤的安排。

    “绯鲤,当皇帝有时候是件很苦的差事,想救的人救不了,想做的事也做不到。但身为皇帝到底是幸运的,起码,还能够去做想做的事,救想救的人,不知是多少年修来的福分!父皇不是个成功的皇帝,没有什么特别的建树给你做榜样,但有一点,是爹爹多年总结的经验,你可要牢记。做皇帝除了要仰敬天地,俯畏人言外,还要学会内心知足。如果做皇帝的还不知足,世上就没有人能心满意足的了。以后切忌肆意挥霍,滥用民力。若能奉行,吾心即安,了无挂念。”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只是不知为何,一日梦醒,慈父变作严君,推心置腹变做了怀疑提防。想起这十二年的遭遇,李靖梣只越发体会“天威难测”四个字。

    “臣听闻朝中发生了大事,忧心殿下,夜不能寐。这才拖了残躯请顾大人帮忙递上书信,诚邀殿下至此。若不能当面一抒心中块垒,老臣这把骨头就算临死,亦不能闭目。”

    “太傅怎说这等丧气话”

    谭悬镜摇摇头,摸把颌下的山羊胡,请李靖梣入座。那中央的小桌子上还布满灰尘草芥,而桌子两侧的椅子早已被擦得干干净净。想来,谭悬镜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只见谭悬镜捏起一根树枝,在桌面上划破灰尘写了四个字,分别为涂周程闻,正好对应着四家所在的位置。只不过,最后一个“闻”字,被他划了一道斜杠,旁边添了个诚王的“诚”字。然后在中间依据地形,依次又写了三个内陆军的方位,旁边标上了几个数字。短短几笔,就将玉瑞形势画于桌上。

    “如今四疆仅存其三,剩下三股势力必然会牢牢抱成一团,再也动弹不得。而今上清除四疆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朝廷和四疆总有翻脸的时候,殿下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

    李靖梣出神地看着他这图,尤其是中间那三处军队旁边的数字,好像有些不明就里,“这墨阴、青阳、蜀东的三股兵力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何时膨胀到了这个地步据我所知,朝廷可养不起这么多兵马!”

    “目前还没有,但将来一定会有。这三个位置正好能阻断涂、周、程三家进逼中原的道路,进可攻,退可守!但每个位置上只有区区五万兵马,不是太奇怪了吗据可靠消息,从五年前开始,青阳、蜀东二地驻军就在大量地囤积粮食,以做军用。可是囤积的粮食已经足够吃五年了,还要往里囤,其用意就不言自明了。”

    李靖梣知道他的意思,朝廷不断囤积粮食,就是准备打仗的意思。

    “可一旦打起仗来,这些粮食未必够吃。且打仗还会造成生民罹难,粮食减产。朝廷既要指挥打仗,又要分心救灾。即便获胜,对自身也是极大的损害!”

    “正是这个道理!只是如今皇上决心以下,恐不能更改。”

    “太傅怎知父皇决心以下”

    “太后病了!”谭悬镜忽然意味深长道,“而且听说都病了快三个月了,迄今未痊愈。”

    李靖梣乍一听到他提起严太后,眉头莫名其妙地皱了一下。

    “殿下猜,如果太后熬不过今年开春会怎样”

    李靖梣心里突得一下,已明白了他的深意,如果太后驾薨,福寿园再修下去就没有意义了。那么那修园的五百多万两银子,除去已经花销的,还有一笔不薄的收入正好可以挪作军用。只是李平泓心里会盼着太后早死吗她想象不出他如此虚伪的样子。只觉得这无端的揣测不能当真。可是转念又想,五百万两的确是个不小的数字,以前李平泓给自己修个楼都不舍得花钱,如此大费周章地修一个园子,不像是他的作风。

    如果,她只是说如果,太后驾薨的正是时候,那笔钱悄悄挪走,只要对外宣称仍在坚持修园,谁又能察觉得到呢似乎正可以掩人耳目,扩张军备。

    “太傅的意思是……”

    “将来朝廷和四疆必有一战,而皇上最有可能拿来开刀的,就是涂家。殿下已面临两难选择。”

    李靖梣神色一凛。

    “如果殿下选择涂家,和今上作对。那么,即便涂家保殿下登基,将来,殿下还是会面临三疆坐大的难题,那个时候涂家就更尾大不掉了。”

    “而如果,殿下选择和今上站在一边,共同对付涂家。那么就要面临涂家覆灭后,东宫再无倚仗的孤境,到时候,被废的可能会大增。试问殿下想好今后要选哪一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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