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皇陵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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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祀世祖”

    正在西城门等候消息的李靖梣, 接到旨意时又困惑又警觉, 像这些较远先祖的祭祀, 一般是十年一次大祭,五年一次小祭, 而且至少要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现在既非世祖整十百岁诞,距离日子也只剩两天,如此仓促祭祀, 所为何故

    前来报信的东宫侍卫兰溪也不清楚,他把蔡总管深夜到东宫传的圣旨递给李靖梣,“蔡总管还说,皇上命皇太女今夜就启程赶往皇陵,由步军统领九门提督冯化吉亲自护送。”

    李靖梣更疑惑了, 联系今晚发生的种种, 寻思,莫非李靖樨去了皇陵如果是这样,李平泓派她去皇陵倒也能说得通。

    可是她又担心皇帝是别有所图。

    西皇陵那个地方人迹罕至,又有朝廷重兵把守,无论是放逐、拘禁还是捕杀, 都是天然的绝佳场所。而冯化吉又是皇帝的心腹, 说是护送,会不会是拘禁、看押目前还不清楚。虽然现在有无数个理由制约着李平泓铲除东宫, 但他确有先发制人、斩草除根的动机。

    念及此, 她走到偏僻处, 把兰溪招来,命他往顾冕和长公主那里分别报个信。之后就率领大队人马赶往西皇陵。路上冯化吉对自己的态度还算恭谨,对她出于警惕而更改行军路线的要求也全都照准,多少打消了她的一点疑虑。

    至西陵村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四更天左右,李靖梣从马车里下来,不顾一路颠簸,先见了西陵村的村长。西陵村大都是先朝的功勋和罪臣后裔,或自愿或被迫到这里为历代先帝守陵,也兼管供应一些常备的祭祀生品。一听说皇太女来此祭祀世祖,村长挨家挨户把村里的壮丁叫起来,准备祭日要宰杀的三牲等。

    李靖梣让冯化吉拿李靖樨的画像来,询问村民有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有至少三个村民认出了她,说天擦黑的时候曾见到小姑娘背着包裹,拎着个灯笼,往皇陵方向去了。

    果然!

    知道李靖樨来了皇陵,李靖梣心里着实松了口气,顾不上休息,让一千步军在西陵村外扎营,自己率领少部分侍卫连夜奔赴皇陵。

    玉瑞皇陵区四面环山,位于群山环抱的平原之上,东邻天福山,西傍天禄山,北靠天寿山。南面则是两座小山,名为龙山和凤山。龙凤二山被视为皇陵的门阙,中间开辟御路,为通往皇陵的门户。

    皇陵中有条河名曰地灵河,自西向东从天禄山北面蜿蜒而下,流经皇陵中心地带,至天福山南麓形成水库。造就了玉瑞皇陵“依山傍水”的绝佳风水格局。

    包括现任皇帝李平泓熙陵在内的二十三座帝陵,以及众多妃嫔、太子的坟茔都坐落在这钟灵毓秀的山水之间。

    即便是在夜晚,天寿山连绵起伏的廓影,也给人一种虎踞盘龙的气势。使凡人临山不自觉望而生畏。

    李靖梣骑马从西陵村村北出发,一刻钟后到了龙、凤山脚下。先经过一座五间十一楼的石牌坊,然后就到了陵区的正门。陵区正门是一座类似宫门的门楼,三个门洞,两侧立着“官员至此下马”碑。李靖梣就在门前下马,将李平泓的圣旨在门外宣读,守门的将士接旨后立即开门放行。

    越中问守门的侍卫,“昨天傍晚有没有看到这个小姑娘进过皇陵”拿李靖樨的画像给他看,侍卫挠挠头,显然对此人毫无印象。

    “这……每日进出皇陵的有进香班,洒扫班,送膳班,还有守灵的婢女、内臣等,每人都有礼部下发的执事腰牌,进出皇陵都要核对检查的,不曾见过这位姑娘。”

    “算了,她要是想进皇陵,总能想到自己的办法。”李靖梣很了解李靖樨的性子。而不管她用什么方法,目的地肯定只有一个,就是熙陵。熙陵地宫里停放着海皇后的棺椁,太子李靖植也葬在附近。她一定是找娘亲和哥哥哭诉来了。只要去熙陵等,一定能等到她。

    李靖梣率众进入皇陵后,沿着主神道快速地往熙陵赶。示意众人尽量放轻脚步,以免打扰到诸位先帝的英灵。

    主神道是皇陵区的主干道,全长二十余里,依次穿过太|祖的功德碑楼,石像生,龙凤门,地灵桥。纵贯南北,直达天寿山脚下的太|祖元陵。所有帝陵的通道皆由此分出。

    当初规划皇陵的时候,太|祖以此神道为中轴,把自己的元陵安排在正中,坐北朝南,并规定子孙后代按照左昭右穆的顺序依次修建陵寝。北面的天寿山建满了,就往两侧的天福、天禄山兴建。今上(23世穆)的熙陵就建在西面的天禄山脚下,与清宗李祚均(21世穆)的平陵毗邻。而先帝李太钺(22世昭)的密陵则长眠在天福山山麓,与对面的父与子遥遥相对。

    李靖梣走在神道上,不自觉生出一股肃穆感,尤其是在玄寂的夜里,周围一片黑影憧憧。随着风声从耳畔呼呼地刮过,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静静地打量着自己。如果在平时,她肯定要停下来,对这些仙灵表示一下深夜打扰的歉疚,不过,现在的她顾不得这许多了,寻找李靖樨的念头超过了任何。

    一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了熙陵。看着中间两扇阖紧的大门,李靖梣的小腿有些微微地发抖。但她仍坚持着踏上陛阶,用力地敲了敲侧门。

    等了很长时间,才听见门内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门缝,有个年老的宫人警惕地探出头来,看到火光中的李靖梣,愣了一愣,缺牙的嘴立即张开,喜道: “殿下,您怎么来了快快快,进来。如眉啊,皇太女殿下来了。快帮殿下掌着灯笼。”

    随后,双门大开,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女子快步走出来,看到李靖梣就激动地叫起来。海皇后病逝后,她的贴身侍女如眉和宫人凉月自愿到熙陵当了皇后的守陵人,后来又兼顾守着太子。两人从小看着皇后的三个孩子长大,对李靖梣有一种天然的爱护之情。李靖梣心里也一直拿他们当家人看待。

    “瞧你,殿下来了,你哭什么呀”天天书吧

    “这都大半年没见了,我……我激动啊!”

    李靖梣不忙回应,焦急问:“眉姨,凉公公,你们看见靖樨了吗”

    “二公主没有啊。”凉月、如眉瞧她神色慌张,也不由紧张起来,“我等一刻也未曾离开熙陵,莫非二公主也来了吗”

    李靖梣鼻子一酸,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李靖樨没来这里,她会去哪里呢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或者是去了别的地方可是她究竟会去哪里呢

    “殿下不用着急,或许二公主去了太子殿下的那里,我,我马上去那边看看。”

    凉月看出她的失望和难过,连忙宽慰,寻思这孩子八成是受了委屈。如眉也说:“是啊,或许二公主是走错了,这里岔路那么多,说不定她走到别的陵墓那里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二公主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靖梣喉咙哽咽不能言语,她抿嘴望着山顶上的茕茕独立的松影,突然觉得自己此刻,就如同那孤零零的松树一样,茫茫天地只剩下一个人了。

    与此同时,两个相互叠加的影子正沿着地灵河慢慢朝熙陵方向走着。河水发出咕噜咕噜的肚子饿声。走了大概有五百步,终于在河上看到一座桥。岑杙赶忙走过去,过了桥,继续往西北方向走。

    “你现在知道教训了吗离家出走,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轻则伤身,重则小命不保。今个也就是你运气好,否则我现在背着的就不是你了。是你的小尸体!”

    李靖樨蔫头耷脑地趴在她背上,一句话不说。

    “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有多担心你我跟你说,我都从来没见过她那么担心过谁,连我都没有捞着你这个待遇。你还离家出走,身在福中不知福。”

    岑杙把她往上托了托,嘴巴仍旧不停,“再说,多大点事儿!不就是你奶奶不喜欢你,要赶你走吗有什么了不起啊世上比这委屈的多得是,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芝麻点大的事儿就离家出走,那这世上就到处都是不着家的人了。”

    “还有啊,你有没有一点生活常识啊你是在离家出走哎,你还有心思去逛街逛街也就罢了,还把身上的钱都花光,买这么些个无用的累赘,这东西是能帮你打车,还是能帮你填肚子啊”

    岑杙瞅着她手里抓的灯笼,不自觉开始教训起来了,她是真不懂李靖樨的脑回路,“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你竟然妄图翻越小凤山欸你到底是咋想的啊你咋不直接从北面天寿山翻过来呢”

    背上的人毫无反应,岑杙“哎哎”了好几声,“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又在原地转了一圈,都没有回应。她扭头用眼角去瞄,乖乖,这丫头竟然趴她肩上睡着了。仔细听还能听见那均匀有弹性的鼻哨声,“飓——飓——”

    岑杙嘴角抽了抽,很想把她丢下去,这姑娘真不是一般的心大,感情自己刚才都白叨叨了。

    唉口干舌燥,真是心累!

    她垂了头,把人又是往上一提,继续像老牛一样卯头慢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光已经变成稀薄的灰蓝色,四面山上依稀能辨出茂林的层次,不过仍朦朦胧胧的,如隔着一层烟。

    岑杙摇摇晃晃地来到熙陵大门外,看到“熙陵门”三个字,几乎想哭爹爹告奶奶了。真是“吹尽黄沙始到金”啊!终于到了!

    但这只猪还在熟睡。

    “喂!醒醒,喂!你不是想看你娘吗到了!”岑杙哆嗦着身子,想把她晃醒。然而,

    “呼——飓——呼——飓——”

    鼻哨声比刚才还响。

    “我……”岑杙忍不住想爆粗了,这时前门“吱嘎”一声响了。岑杙下意识地昂头,她现在身子呈九十度弓着,只能拼命仰头才能看清陛阶上的人。

    咦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像只大螃蟹似的,把身子侧过来,歪头横着看了她一眼。没错,是她,确认无误。

    转回来,驮着人,啪啪地往上走,到了跟前,气喘吁吁道:“你……你赶紧,验验货,看是不是你妹妹,不是,我就给她扔沟里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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